第一百五十七章阿显3
凤凰山后山有一片永远温暖的地方，从来不缺开得娇艳的花儿。
如同往常一样，那头粉扑扑的小猪崽将自己埋在花田中，柔和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安静而祥和，嗯……如果不是一旁那只叽叽歪歪个没完的胖鸟儿的话！
“小猪我跟你说啊，我当时就用了一个眼神，你猜怎么着，那一大群妖怪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我还好心地提醒了他们我受凤山禁制的影响……啧，杂鱼就是杂鱼，还想来投靠你，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猪的嘴角咧了一下。
行行行，堂堂鹏魔王大人欺负一群小妖怪看把你能的……
“不过这下就安静了，看那老头儿还来碎碎念！”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儿:碎碎念的明明是你啊喂！
“说起来……红玉怎么还没来找你？”“……”为什么一定要提那只蠢狐狸！鹏魔王眼角微微抽搐:“她最近被南归逮去了。”猪黑齿暗想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鹏魔王实在不想继续这个揪心话题，轻咳一声儿刚要开口，忽然见猪睁开了眼，眼中一抹一闪而逝但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对，是嫌弃。
然后鹏魔王大概知道那抹嫌弃从何而来了，因为下一刻那道熟悉的欠揍声音响了起来:“小花，小花花，你看我把谁带来啦，你的小迷弟哦！”
“……”
这一刻，鹏魔王和黑帝脑子里同时闪过一句话:迷你大爷！
他坐起身，神情淡淡地看了过去，只见白衣的鬼一脸亲切笑容……实在是……恶心。
鹏魔王忽然“咦”了一声儿:“你把这家伙带来干嘛？”猪黑齿将视线从白衣鬼物身上移开，落在了他后面那个绿袍男子身上。
小迷弟？
三爷哈哈一笑，没有回答鹏魔王的问题，他侧过身，指着那只坐在花丛中像极了山下农户家走丢的小猪崽对楼罗道:“膜拜吧，黑帝大人哦！”
猪黑齿，楼罗:“……”
相看竟无言。
猪黑齿重新趴下身，淡淡道:“看也看过了，离开吧。”好冷漠啊……三爷眯起了眼，嘴角微勾，鹏魔王心头咯噔了一下，紧张的看向猪。只听鬼阴恻恻道:“楼大侠可帮了不少事哦。”
猪黑齿瞥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麻烦死了……”
“小妖，你叫什么名字？”黑色的妖雾卷动，额前一缕白发的俊秀男子走到他面前，但是却不爽地瞥了鬼一眼。
楼罗微垂眼帘……当然实际上因为眼睛缠着白绸所以猪黑齿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在下……咳，晚辈楼罗。”
“……”他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有事？”“……没有。”“哦。”长久的沉默，三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楼大侠，嘴角一扯:“喂喂，你见到仰慕已久的黑帝大人就是这种态度？赶紧给我跪下感动得涕泗横流啊！还有你啊，人家为了来见你一面付出了多少汗水你知道吗？”
麻烦死了。
大概是五百年孤独的等待早已让他养成了这副懒散样子，所以哪怕三爷在一旁再怎么指点……指指点点，猪也依旧随意漫不经心，完全没有半分妖王姿态，和昨夜鹏魔王藐视群妖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我从小就很仰慕你。”楼罗终于开了口，他伸出手，解开了眼上的白绸:“从我还是个小喽啰的时候……”那双细长的金色眼眸，和很久很久以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让道门都头大的大侠楼罗，只是一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蛇妖。
猪黑齿沉吟少许，忽然问道:“为什么要把眼睛遮起来？”
“……很久以前，是因为他们都害怕这双眼睛……很久以后，是因为我发现这双眼睛会欺骗我。”我看到的，让我犯了错。
猪黑齿默然片刻，道:“但是你还是得学会用眼睛来看这个世界，毕竟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就比如你所处的这片花田，很美不是吗？你遮住了眼，将那些虚假隔绝，但是，这个世界也被你隔绝了啊。
楼罗低下头:是啊，很久以前有个家伙也是这么说的……
“精彩！”鬼鼓起了掌，他一脸贱笑地将手搭在了楼大侠的肩上，道:“猪小花说的对，不能因为一颗耗子屎就打掉一锅汤啊……”猪黑齿脸色一黑，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而且你的比喻不太对吧……
“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那什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跨过千山万水，历经艰难险阻，只为遇到无尽黑暗中那唯一的光芒。”
鹏魔王仔细想了想:“这句话本王怎么没听过。”三爷翻了个白眼儿:“你当然没听过，这是伟大的三爷大爷我刚刚想到的！”“……”
楼罗自嘲一笑……他，还有看世界的勇气吗？
猪黑齿转过身，怅然道:“人也好妖也好，既然活在这世间，谁还不会碰见一件追悔莫及的事儿呢。但是一直陷在回忆里……”他顿了一下，嘴角苦涩地翘了翘:“她会不开心的吧。”
“黑帝大人……”
“我……不是黑帝，从来都不是。”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楼罗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鹏魔王撇撇嘴，阴阳怪气嘀咕道:“你们两个看起来有不少共同语言啊……”三爷讥讽地嗤笑了一声儿，鹏魔王气得差点儿炸毛:王八蛋你够了啊！
嘁，本王和小猪这么多年的交情，为啥那家伙对我爱搭不理，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却……却……
真是让人寒心！
“听说你自称妖侠？”“嗯。”“唔，那是干什么的？”“维护世间的正义。”他笑了笑，道:“这个世上有正义吗？”绿袍男子视线移向那处温暖传来的方向:“如果没有的话，创造不就好啦。”猪黑齿眼睛一亮:“哦？”
他没有看他，他说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凡人这样告诉我的……
……
“死老头，他们不是人，他们没人性……他们是畜生！”少女试图挤两滴眼泪出来，可奈何酝酿了半天也没见到半点儿效果，不由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真蠢，干嘛不出门的时候揣一颗洋葱在身上呢！
反正哭是哭不出来了，不过怒还是可以说来就来的，她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石碑上，双手揣在胸前晃悠着两条腿，撇嘴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他们干的事儿，居然让我一个人去和妖怪单挑。哼，果然妖怪就是妖怪，冷血！无情！”
回应是肯定不会有回应的，冬天里的风轻轻吹动了她的黑色长发，她托着腮，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是你师父？”
清淡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初九悚然一惊从石碑上一跃而下，待看清那道碧色身影后方才松了一口气:“是你啊……”她忽然愣了一下，指着他的脸道:“你的……”
楼罗伸手摸了摸眼睛，想了想，道:“一不小修为就提高了。”
只见原本冰冷的金色竖瞳，这一刻却已经化为了人类的黑色眼眸，依旧那么细长，使得原本就柔和的脸庞更添一份柔媚。
他走到墓碑前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呢喃念了一句:
赵大仙？
“你师父名字还真是……”
“仙气十足对吧，死老头也经常这么说。”
楼大侠嘴角微微地扯了一下:“是啊，仙气……十足。”看样子你那个死老头师父也是个和你一副德行的道士了……
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又朝前走了几步，他忽然皱起了眉，他回过头，盯着那个名字……赵大仙？
“怎么了？”初九疑惑道。楼罗又看向她，略一犹豫:“你师父……叫赵大仙？”初九额头上浮现出一道黑线:“不然？”混蛋你是在怀疑我连死老头的名字都会写错吗？
楼罗眉头皱得更深:“他是玉玄门掌门？”
“前任掌门……”
“他没和你提过我的名字？”
别一副你名满天下的样子啊！初九嘴角抽搐:“没……”
楼罗回过头，看向早已布满青苔的墓碑，他伸出手，那只手有微微的颤抖，就像他的声音:“我终于……找到你啦。”
阿显……
“我想听听你师父的故事。”他对少女道。
……
夜色已经黑尽，她却还坐在门口空地边那棵歪脖子树下，看着脚下屋舍灯火点点，听着孩童被娘亲训斥睡觉，张大爷家的大黄在吠，牛大在向老婆求饶——他还以为大家都听不见。
“不冷吗？”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旁。初九摇了摇头，忽然笑了一下。三爷眉头一挑，疑惑道:“你笑什么？”身材娇小的少女托着腮，仰望着夜空，可惜今晚月亮失去了踪迹。她说:“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什么？”
这种时候居然是一个鬼在陪她说话，这还不够好笑吗喂！
……仔细想想还真不够
他娘的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居然是只妖怪还是只蛇妖……这他娘的才是最好笑的吧！
“三爷啊三爷，我是不是不适合做道士啊？”她以手捂脸，悲痛欲绝……鬼吃惊地看着她，微张了张嘴:“你……居然今天才知道吗?！”“滚！”
三爷没有滚，他围着她晃了一圈儿，道:“妖怪怎么了，看不起妖怪吗？人楼大侠这么牛逼的妖怪是你师父的大哥，你难道不是该赶紧去买几柱高香给你家祖师爷点上吗？”
初九翻了个白眼儿:“感谢祖师爷赐我一个妖怪大爷？”
“是啊是啊，你看道祖老头儿对你多好，先是赐了你一个鬼大爷，接着又赐给了你一个妖怪大爷……”“大你妹的爷啊！鬼才要他赐大爷呢！”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白衣的鬼物大叫了一声儿，然后拉着凳子便往屋子走去。
“睡觉啦！”
鬼摇摇头，看了屋后小山坡一眼，身形一晃飘了过去。
他坐在石碑前，絮絮叨叨说着很多事，说着这一个甲子以来他遇到的事……
不过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吧，毕竟你改名换姓……哦，没换姓，总之是想方设法地躲着我，我找不着你，但对于我的行踪，你这小子大概了如指掌吧，要不然突然遇上得多尴尬啊……
我从丫头哪儿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你的事，听说你因为天赋出众，当年加入的道统觉得你再待在那里会埋没了自己，于是让你走向更广阔的天空，你机缘巧合得到了那个玉玄门的传承，一脉单传那种，你做了掌门，但你淡泊名利，你默默的游走于尘世间，一边怀念着寻给你讲的江湖一边和破坏美好世界的家伙斗智斗勇。
你也曾有过爱情，但爱情终究消散，你孑然一身就和我一样。你遇到了丫头，我很高兴，我们谁都没有必要孤独一生不是吗？
说起来她居然坐在你墓碑上……你是怎么教她的？
阿显……
白衣的鬼落在墓碑上，啧啧了两声儿调笑道:“难怪是个菜鸡，原来是一脉单传啦……”楼罗“嗯”了一声。
三爷:“……”你“嗯”是什么意思？承认了自己是菜鸡吗？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说菜鸡道士是菜鸡的时候她都要怼回来啊！
有空你得教教她如何坦然地接受自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楼罗默然片刻:“虽然没能见到阿显最后一面，但能见到他的徒弟也足够了。”他抬起头看向那张好看的脸，道:“我想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有空的话教教初九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道士……”这话由一个妖怪说出来怎么听都诡异，只是不曾想三爷两手一拍叫道:“好！本大爷准了！”
“准了？”楼罗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容:“虽然不太可能，不过你知不知道她最想干的一件事是什么不？”三爷轻哼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唉，楼大侠诶楼大侠，你不是凤凰山中妖，不能理解当年道祖那个道法禁制的恐怖之处，且不说本大爷不会答应，就算我答应，有凤山禁制在，她也……”话说到这就足够了，不过不想吃天鹅肉的赖蛤蟆不是好赖蛤蟆，不想成为凤凰的菜鸡也不是好菜鸡，只有有一个奋斗目标，才能保持健康成长不是……
善良的三爷如此想到。
“楼大侠楼大侠，我知道你想将对他哥俩的亏欠都转移到菜鸡身上，但是你可别干预她的人生哦……”他眯眼笑着。
楼罗沉默了许久，然后道:“你这是……”
三爷哼了一声儿，冷眼看着他道:“毕竟，她是本大爷的……仆人啊。”
“……”
“是吗。”
“嗯。”
“哦。”
蛇舞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