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从前有座山2
长夜漫漫，无心修炼。他抖了抖头上的枝丫化出了本体，正准备把根往地里一扎睡觉的时候，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片白影轻轻在飘荡……木乙叹了口气: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他想了想，还是慢慢移动着根茎往那边靠了过去。
“这不是山鬼大爷吗，怎么又有空跑老朽这来啊？”大爷你个头，区区两百岁的毛头小子一天到晚自称大爷，找死呢？他心里惯例的臭骂了一通，干枯的树脸上却是一片微笑，当然眼前家伙能不能看出来就不关他的事了……
三爷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我在找我的剑。”“你的……贱?”木乙老妖嘴角咧了咧，心想你这“贱灵”还会有把自己的贱弄丢的一天?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错了。然后只见他轻咳了两声笑道:“你的贱……怎么会落在我这儿?”“怎么说呢……其实是本大爷和别人换的，不过被那菜鸡搞丢了”木乙自问也是见多识广的妖了，毕竟岁数大，来来往往过山的人也好小妖也罢都会带些山外的东西，不过这“换贱”却还真是闻所未闻。他正在思索这眼前的混蛋换了一次“贱”后会不会更“贱”的时候，忽然山鬼眼睛一亮:“哈，找到了!”
山里的精怪昼伏夜出，所以即便在浓重的黑暗里木乙老妖也看清楚了他从草丛里捡起来的东西——半截桃木剑……木乙下意识的伸出一根枝条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的伤痕早已恢复如初，雷鸣符造成的伤害对于他而言睡个觉就能好的。
嗯……似乎是前几天那个小道士的东西啊。
“……这就是你换的破剑?你拿什么换的?我不记得你有剑啊。”三爷呵呵一笑，转身拍了拍木乙老妖巨大的躯干意味深长的道:“所以小树同志你还太年轻啊，那种东西随便捡一个就行了嘛。”随便捡一个……木乙干枯的树脸抽了抽，大家同为凤凰山上的精怪你这样让我感到很抬不起头啊。
三爷不知从哪又掏出半截木剑，和地上捡起的那截儿拼在了一起，然后点了点头:“嗯，粘一下应该还能用……”然后他看向树妖。木乙被他看得直发毛，不假思索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你自己慢慢玩哈。”
“这儿就是你的地盘你要跑哪去啊？”三爷一脚踩住一条树根，然后一脸诚挚的道:“借点儿树脂来用用呗。”你他娘的借了能还吗？这是赤裸裸的勒索好不!木乙老妖觉得自己身为一只大妖的尊严这一刻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要不跟獠商量一下去他那儿避一避?大家同是天涯沦落妖没道理拒绝的。
如果能不用再见到这个混蛋就算放弃地盘儿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老朽都一把年纪了……”“这个你放心，我有经验，弄不死你的。”“……”要不你还是弄死我吧。树妖那双狰狞的猩红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一点点……”“放心，用不了太多!”
……
夜色很深，白影盘膝坐在一棵巨大古树下，小心翼翼的弄着手中的玩意儿。古树时而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一缕猩红光芒。
为什么你这混蛋不回破庙非要待在我这儿弄啊?!
“那个道士，你把她怎样了？”
三爷愣了一下，道:“那样也能叫道士啊？比起老刘可菜多了……我把她赶走了。”木乙老妖桀桀一笑:“赶走了？也只有你才能几次三番的干出这种事，道士对精怪来说可是大补啊。”“看着就恶心，不知道你们怎么下得去嘴……”木乙:“……恶心吗？我倒是觉得那小道士细皮嫩肉看着还挺可口的啊。”三爷忽然回头看向他，木乙偷偷咽了口唾沫: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然后只听山鬼道:“忘了说，现在那小道士是我的奴隶，今后可别打她的主意!”树妖:“……”奴隶?一只恶灵收了一个道士做奴隶?你确定没搞错不是你被人家骗去做了灵侍?木乙老妖觉得这很有可能啊，毕竟眼前这家伙的智商就这么大点儿……
咦，等一等，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灵侍!
那个瞬间木乙老妖心神激荡!这混账家伙在山里无法无天，说白了就是仗着自己打遍山上无敌手，可若是把他骗去给那个弱鸡道士做了灵侍……他拳头再大总不能揍自己的主子吧？而且说不定哪天那道士要离开就把他一并带出去了呢。
木乙觉得自己突然之间看见了光明，看见了希望……虽然坑这家伙去做灵侍有点缺德呢。
他旋即暗暗摇头:不不不，坑这家伙怎么能算缺德呢……
“树脂……还要不?”三爷回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感觉那张干枯的树皮总有一种猥琐挥之不去?树妖自知兴奋过头了，忙轻咳了一声道:“我是怕你这粘不稳当，要是刚一交锋就断了那就很丢我们凤凰山的脸了。”“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三爷郑重的点了点头，接着却不屑一笑:“不过本大爷出手还用得着交锋吗？”说着他拿着木剑随手划了几下，黑暗中有淡淡剑光泛起，如薄纱轻抚而过，似将黑暗斩断。木乙老妖看得暗暗咋舌，这混蛋的实力到底有多深啊？
凤尾村，山坡上残破的小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屋顶的洞隙洒落进大堂。映照着正墙上挂着的和蔼白胡子老头画像。初九穿着里衣打开房门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然后伸了个懒腰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接着闭着眼睛走到案几前对着白胡子老头喃喃念道:“道祖在上，又是新的一天，求祖师爷保佑我大富大贵……”
念完她转过身，晨光正好落在脸上，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住:“靠，这破房子该修一修了!”
说到修房子，又不得不提银子的问题了。村子里都是些踏踏实实的农民，一个个都是一穷二白的，上次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扣出些钱来也多不到哪去，道士这行业看似表面风光其实也吃银子的很，尤其是初九这样自己没啥本事只能靠点儿法器蒙混过关的道士……
“唉……”她苦恼的叹了口气，又回屋里换了身衣服……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了的青色道袍，在女孩儿最值得打扮的年纪里她来来去去却也只有那么几件缝缝补补的衣裳了。不过初九对此倒是满不在乎的，对她而言穿的都是外物，能保暖就行，吃的才重要，最好每天都能大鱼大肉，长胖了无所谓……不，应该说长胖了才好，只有那样别人看向她某些地方的目光才不会透着让人不爽的怜悯……
吃了早饭推开大门，她驻足门前略略一想便往后面上坡上走去。
不远处响起悠扬的曲子，在晨间的田垠上，一头大水牛悠闲的啃着青草，牛背上骑着一个憨厚的汉子，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老实巴交的那种，他手里拿着一片随手折下的草叶儿，吹奏着不知叫什么的山歌。许是听到这边动静，一人一牛都往这边看了过来，牛又低下头啃草，牛大憨傻的朝她笑了笑，初九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向山坡上那隐隐可见的一方石碑走去。
“死老头喂，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全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莫非你一个浪迹江湖大半辈子的家伙最后想找个小山村隐居？就你那懒样，会饿死的吧……再说还非得要我千里迢迢的从大离跑回南燕，在这被遗弃的荒山下给你挖个坑……你总说我是坑师傅的，现在明明是你在坑我好吧！”
她没规没矩的坐在那面墓碑上翻了个白眼儿，哪怕是进进出出了几次山里也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家伙这么中意这座山。
最可气的是老家伙咽气前问他也不说个明白，只是笑，笑得初九想提早让他解脱……莫非死老头以前来过这儿?搞不好还在此留下了一段难以割舍的爱情所以才选择长眠此处?初九脑洞大开，自行补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想不到啊想不到，死老头你年轻时居然也是个情种啊!
她回过头看向凤凰山，山在晨光里安详肃穆，完全看不出里面一到夜晚就鬼怪横行杀机四伏……当初死老头应该就是在那里和那个“她”相遇的吧。
妖山凤凰，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那是一场道祖为首千万道士与南渊混乱之地妖魔的战斗，是捍卫天道的战斗，那一战惨烈无比，不但道祖重伤，就连他所在的道门『玉玄门』也近乎被灭绝，千万道行高深之辈在此身死道消，剑毁人亡。那一战的最后是道祖以无上神通隔绝此山，使山上的道与大道相驳，从此大妖与道行高深的道士再不能自如进出两地。此战后道祖身体力疲，从此隐于幕后不再过问世事，这凤凰山一战，却是他最后一次在世人眼中露面……
历来道门中人慕名而来瞻仰此山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多在道祖与世长辞后的那几十年，在之后大概是这山上的禁制实在让人受不了，有本事的老道士都不怎么愿来，年轻一点的又多半心高气傲对此不屑一顾，加上道祖一死道门势微，大玉王朝分裂世俗间战事越发频繁，渐渐的来此的道士也越来越少。直至一千两百余年后的今天，朝代数次更迭，这昔日明扬天下的道陨之处也终于被世人所遗忘。
凤凰山，万剑折
道一一剑斩群妖
阴阳逆，血影身
青竹摇曳风铃音
她轻轻哼起那首古老流传的小调，道史记载这首小调是那一战之后在中原广为流传的，只可惜随着道祖悄然辞世后道门一衰再衰，终于连这首小调也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