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盯着对面的人,接着又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冬烘武生’范功名,你不好好在家舞文弄墨,在这里又耍什么把戏。”
提起范功名大家也都知道,此人参加科考二十余载,直到现在四十一岁还未考上举人。有人说他迂腐,也有人说他不专心,因为他的一半时间在看书,一半时间在练武,看书时他执笔,练武时他执剑,但他的剑法却更高一筹。
此刻范功名手握一把亮剑,冷冷道:“李雨山,等你尝试过我的剑,你就会知道。”
九刀王李雨山,正是凭借他手中的九环大刀而闻名于两河。现在这两人成敌,可谓是天公作美,大家都急迫地想一睹他们一战。
小武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立即微笑道:“李老前辈的刀法气势磅礴,范老前辈的剑法矫若游龙,作为后辈的我们,早已想见识一下二位的功夫,还请两位就此莫要开玩笑了,快快让我等看一下两位的风采。”
他又忽然提高声道:“两位莫要忘了规则。”
他毕竟是尤磊的手下,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李雨山与范功名听了他的话,都安静了下来。
这时两人互相死死看着对方,就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那股怒气在两丈之外的人依然可以感受的到。
只听范功名缓缓道:“请!”
李雨山也不甘示弱,立即大声道:“请!”
“请”字一落,突然间刀剑纵横,疾风骤起,神州大地上仿佛只能听得到“当啷”的声音,火花也在刀剑相碰的刹那间迸了出来。
范功名以连续攻出五剑,每一剑都刺向李雨山要害,而且动作之快,眼力之准,更是常人所无法比拟的,大家眼看李雨山就要落下风了,不禁为他感到着急。
因为还没过招就结束了比武,这将是人们不愿意看到,人们更喜欢的是精彩绝伦的场面。
可是李雨山并没有退半步,只见他手拿大刀左挡右格,便化解危机,看得出他已将大刀用的很娴熟,他手里大刀就好像如匕首一般,轻巧灵敏。
范功名见一着不成,又迅疾地连刷三剑,这三剑更是狠辣。
云东风看到这一着,轻声道:“这种不要命的招式都使了出来,看来他很想速战速决。”
凌云涛道:“那……”
突听李雨山狂吼一声,只见他大刀一砍,“铛”的一声,剑就落地了。
这一刀发生在瞬间,就如电花行空一般。而且这一刀力量之大,显然以超出了范功名的想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剑竟被震的脱手了。
范功名望着地上的剑一动不动,他脸色暗淡,眉心紧锁,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李雨山虽然赢了,但他并没有嘲笑范功名,只见他捡起了剑,双手递给了范功名,然后肃然道:“你的剑法其实已经不错了,只是缺少些力量而已,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范功名一只手接过了剑,默然不语,便离开了公义堂。
在旁边看的小武突然拊掌笑道:“李前辈,果然有大师的风范,真让我等佩服,我一直以为前辈是个粗人,还望前辈要见谅。”
李雨山也恢复了以往的笑容,大笑道:“他是个有个学问的人,我得装一下,显得我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
小武笑了一声,接着又道:“下一位不知是谁和您切磋呢?”
李雨山赢了一场,信心也增加了,他看了看群豪,大声道:“看来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这一天我都感到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呀,你们累了就等明天吧,我也不会……”
他还没有说完,突见一人站了出来,他手握着剑鞘,深沉道:“三飞鹰魏宇强来比试,可否?”
李雨山看了他一眼,笑道:“可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只不过这三飞鹰的名号我的确有些耳生,一个人为什么叫三飞鹰呢,我还真有些好奇,不知你能否说说,可否?。”
魏宇强道:“三飞鹰是三个人,我排行老二,虽然现在武林还没有三飞鹰名号,但不久便会如雷贯耳。”
凌云涛看到魏宇强一脸正气浩然样子,不觉起了厌恶之心,想到那封血书,他真想马上跑出去对所人说道:“这人就是大骗子,他滥杀无辜,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这样冒冒失失地走出去,他怕连自己到时候都说不清楚,反而遭到他人的诬陷,那就得不偿失了。他思来想去也就想到一个办法:借助他人之手把信送到尤磊的手中。
想到这里他便捂着肚子,苦笑道:“大哥,我今天吃的辣椒多了,得去趟茅房,一会儿就来。”
云东风道:“快去吧。”
公义堂大门口不时有人出进,此刻门口已多了六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守卫。凌云涛就从这些守卫身旁经过,也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何况他是捂着肚子,跑出去的,别人一看也知道他要去那里。
他一边小跑,一边在想让谁去把信送个尤磊,可他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本打算随便找个普通人再多给点钱,送去就可以,但一想又怕连累这个普通人,也就没再这样想了。
正在他不知所错,快要伤透脑筋的时刻,他看到一个人,使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心中暗忖道:“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见对面走来一个白袍轻舞,手执折扇,一身尽显风流的少年。
这人正是柳旭。
凌云涛立即走了过去,抱拳和气道:“柳公子,请留步,我叫凌云涛,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柳旭听到后一脸惊奇,道:“你我认识吗?”
凌云涛道:“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我……”
他刚要说,柳旭便抢道:“认识我的人多了,我总不能都帮吧,如果每个人都来找我,那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凌云涛没有管他说了什么,只是接着道:“我今天在街头看见你,只用一招便把三飞鹰打败了,我找你帮的忙也和他们有关。”
柳旭知道凌云涛这是在拍马屁,但心里还是感觉挺高兴,只听他悠然道:“那又怎么样,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凌云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将自己知道一切都告诉了柳旭,而且把那封带血的信给他看。
柳旭看了信,缓缓道:“竟然有这种事,这倒是很有意思。”他又看了看凌云涛,道:“那我该怎么帮你呢?”
凌云涛小声对他说了几句。
柳旭听了,大笑道:“你还真找对人了,好,你就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凌云涛道:“柳公子,谢谢你了。”
柳旭笑了笑,道:“你也不用谢我,我只是在做我感兴趣的事儿而已。”
凌云涛很快就进入了公义堂,来到云东风身旁,第一句话便问道:“谁赢了?”
云东风道:“你看那是谁?”
凌云涛看到就魏宇强一人站在那里,他叹息道:“看来是李雨山败了,我又错过了一场好戏。”
云东风笑道:“何止是李雨山败了,他已经连续击败三人。”
只见凌云涛惊讶不已,喃喃道:“这么快,得赶快阻止他。”
云东风似乎也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就接着道:“看来现在江湖又将出现一个武林新秀。”
此刻的魏宇强,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着剑,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似乎将世界万物都已看破一般。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大家都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只听他缓缓道:“下一位为什么还不出来?”
众人互相凝视,似乎都已被魏宇强的剑法所震惊,心中好像产生了胆怯。
突听小武大声喊道:“堂主小心!”
各位群豪被突来的叫喊声怔了一怔,随即将目光锁定在了尤磊身上。
从比武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偶尔喝一口茶而已,但此刻在他手中不是茶杯,而是一封带血的信。
他凌厉的眼神,望向无际的黑暗,只听他缓缓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看起来说地比较轻声,但每个人却都听地清清楚楚。
他用的正是一种江湖上鲜少有人用的功夫——千里传音,因为这种功夫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方可发挥出来。
这时每个人都对尤磊又增加了一份崇拜。
只见他慢慢地拆开了信,看到信的内容,他脸上忽然间出现了异样的表情,谁都猜不透那是愤怒,还是欢喜。
他握着那张带着血色的信,缓缓地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接着又朗声道:“我有三个手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说起他的三个手下,大家都不用想就知道,尤磊自然说的是江湖人称“驭风三剑客”,只因这三人座下各自有一匹万里挑一的良驹,它们分别是迎风、送风和夺风,它们的主人都是用剑高手。
尤磊缓缓道:“就在前日,迎风回来了,但它的主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看了一眼魏宇强,那目光似乎中已有了些被抑制的怒气。魏宇强也感受到了,但他的怒意却更大,他咬紧牙关,神情凝重。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明明亲手杀了尤磊,而尤磊现在还活着的事而愤怒,而是因为陈年宿怨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在场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谁都可以看的出大战一触即发。
尤磊接着道:“魏大侠,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魏宇强道:“不知道。”
尤磊正色道:“难道这一个月你就见过我一次吗?”
魏宇强道:“这是第二次。”
人群中的马立龙此刻急地直跺脚,他想不通他的二哥为什么那么实在,就连他自己感觉这是一个陷阱,可是他的二哥却钻了进去,他只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尤磊笑了,却笑着有些凄凉,道:“第一次你在哪里见到的我?”
魏宇强道:“长城边。”
尤磊道:“看来你并没有撒谎,那你为什么要杀天成?”
此话一出,大家都不觉有些吃惊,他们想不到中天成已被杀了。
中天成的坐骑正是迎风。
中天成虽然在驭风三剑客中武功最为差劲,但他的剑术并没有多少人比他高明,而他又是最受尤磊喜爱,因为他的善良、正直、诚恳和忠义,自从他成名以来,江湖中人对他的称赞也没有停止过。
就是这样一个人,大家听说被杀死,除了吃惊之外,还有遗憾与痛恨。
魏宇强似乎也被怔住了,沉重道:“我杀的不是他,而是你!”
这下大家都糊涂了,不知道谁说的是对,谁说的是错。
凌云涛却知道魏宇强并没有说谎,但他却很好奇魏宇强竟然这么痛快就说了。突听身后有人小声说道:“凌云涛,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
凌云涛一听就是柳旭,他微一侧身,笑道:“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尤磊倏然大声说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他遥望星空,只见明月当头,群星笼罩,他不觉地叹了口气,接着缓缓道:“我让他以我的容貌去北部进行查访,我想有些人一定会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那么这个武林就会好一点,只要有一点就不枉我作堂主这一回了。”
尤磊道:“我本来只知道是三飞鹰,杀死了天成,却不知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个,既然你已承认,按照江湖的规矩,你应该知道怎么办。”
魏宇强一直在听着尤磊的说话,但他脸上的怒意却丝毫没有退减,只是恶狠狠地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们的?”
尤磊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那封血信,缓缓道:“上面的字是天成写的,他写着你们的名号,他在临死时的时候,在这封信上留下他被杀的印记。”
他停顿了下来,又接着怒道:“一弯血月。”
这几个字他说的很慢,很吃力。
他自己绝对也没想到,天成临行前的一句玩笑,居然变成了真的。
那日清晨,天成到他房中来告别,他嘱咐了天成一些事情,天成也一一谨记于心,不知怎么的,中天成微笑道:“假如我被我记的名单上的人杀了,如果我还来的及,我就在他那里画一个月牙,就让老天爷来惩罚他。”
他听了天成的话,佯怒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小心我先在你的名字上画一个月牙的。”
天成笑了。
这是他见到天成最后的一个笑容。
他和天成看似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也知道并不是,而是朋友,好朋友。不然他现在就不会有这种忧伤,这种难过。
他转过了身,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表情。
魏宇强忽然大笑了起来,看着尤磊肃然道:“拿出起你的剑,我们决一生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切莫要连累我三弟和大哥就是了。”
身后不远处的马立龙高声道:“二哥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几个和他拼了,要死也得一起死。”说话间他正要走过去,哪知被董浩天拦了下来。
董浩天小声急切地说道:“这样帮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的,也会害了你我,到时候我们三个人就没有一个可能活着走出去,到时候谁来给我们报仇?”
马立龙心头一震,迟疑了半会儿,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可他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复。
尤磊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和你动手。”
魏宇强怒道:“难道我还不配和你动手吗?”他语音一顿,狰狞地向尤磊一笑。
但凡看到他这一笑的人都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抑或是天快要亮了,即使是正值炎热的夏日,但黎明前的一刻,总会有一些冷意。
现在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见晓颐大师走了下来,他肃然道:“尤堂主,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都有些疲惫,关于对他的处置……”淡竹大师眼角瞥了一眼魏宇强,接着又道:“全凭尤堂主定夺,我等绝无他意,毕竟天成是你的人。”
前面另外五人也应和道,认为淡竹大师说是对的。
尤磊立即朗声回应道:“淡竹大师说的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耽误大家时间,我会把这件事尽快解决掉,也请大家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一起共逐。”
“吱呀”一声,公义堂的门被关了起来,站在门外的董浩天和马立龙,看着魏宇强一人站在院落当中,消失在众人的眼里,他们的心情低落不已,尤其是马立龙更是大骂道:“什么狗屁公义堂,老子哪天非把这里一把火给烧了。”
门并没有因为他的骂声而打开。
董浩天也制止了马立龙继续骂下去,他强拉着马立龙按原路返回,因为他知道站在这里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只会增加无尽的苦恼。
而公义堂内却悄然无声,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阳光已撒在宽广的大道上,人们熙熙攘攘,繁华的一天就又在这里继续上演着。
凌云涛坐在二楼的酒楼上,看着过往的人群,笑道:“想不到这里的饭菜是真心不错,尤其是这东坡肘子,油而不腻,质嫩爽口,让人回味无穷啊。”他看了一眼柳旭,接着道:“我更想不到,柳公子是这么一个豪爽的人,若不是你请客,我怕一辈子也没有这福分了。”
柳旭莞尔一笑,拿着酒壶给云东风和凌云涛倒满了酒,道:“家常便饭而已,不过昨天的人情你该怎么还我呢?”
说话间他又拿起了扇子,慢慢地扇着。
凌云涛望着云东风,苦笑道:“大哥,当时我就应该让你帮我的忙,要不现在我都不知该怎么去还他这个人情。”
云东风微笑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说给我听呢?”
凌云涛道:“我当时忘了。”
云东风道:“那你忘了,那是你的事了,可别怪我不帮忙,现在债主来讨债,你可不能逃。”
凌云涛笑着向柳旭说道:“你想让我咋还?”
柳旭悠然道:“很简单,第一件事,就是陪我喝酒,第二件事嘛,陪我去找一个人。”
云东风道:“柳老弟,你先陪他,我得先回去了。”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显得很无奈,也很萧索。
凌云涛也看出来,他是想溪儿了,于是微笑道:“大哥,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到,喝个酒,找个人什么的很快的。”
云东风背着剑离开了。
凌云涛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产生了一丝歉意,他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但他又一想还是赶紧把柳旭打发了再说吧。
他转过头来,笑道:“柳公子要喝多少酒,我奉陪就好了。却不知你找的人谁,他现在又在哪里?”
柳旭左手拿着扇子,右手转着就杯,道:“事情一件一件来,不要着急。你不知道么,酒喝快了,容易醉,所以得慢慢地喝。”
若是在平时,他一定很喜欢。
他喝水慢,喝茶慢,喝酒更慢,所以他每次喝酒其实根本也就没喝多少。
但现在他心底有事。
他已显得有些焦急,忍不住道:“那得喝到什么时候。”
柳旭笑道:“你快醉了。”
他刚说完,凌云涛就拿起酒壶,往自己嘴里倒。
“咕噜咕噜”他连续喝了七八口,柳旭见此不妙,即刻夺下了酒壶,笑道:“你不能这么喝,要不然你真醉了,我还得扶你回去。”
可是柳旭还是慢了一步,凌云涛已经喝醉了,只见他酡红的脸色已经延伸到了脖子上,身子也有些左右摇晃,他看着柳旭,痴痴地笑道:“柳公子,我这样算是快醉了吗?”
柳旭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是我看错了,看来想要知道一个人能不能喝酒,不能仅仅靠着自己感觉来呀。”
他再一看凌云涛,发现凌云涛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苦笑道:“这人那道是我的灾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