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雁用手触摸着有些发冷的石壁，忽然间，他开始为自己感到有些惋惜。
一个剑客，手里不仅没有执剑，而且连自己的剑也不知道被放到哪里，作为剑客的他怎能不感到悲哀，别的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懂得这其中的滋味。
他不说，只因为他也是一个爱面子的人。
只听他叹一口气，道：“走了这么长时间，我们是不是已经绕了好几圈了。”
走在中间的游天路道：“没有。”
南云雁道：“你怎么知道？”
游天路道：“我还没掉下去呢。”
凌云涛猛然一惊，道：“糟糕，我们走的时候竟然忘了关住那洞口了。”
南云雁悠然道：“还好我不会掉下去。”
游天路并没有立即回答，等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放心，我已经把那洞口封住了，我可不想被臭死。”
南云雁笑道：“看来你还得感谢我呀。”
凌云涛无奈道：“这下更不知道方向了。”
游天路道：“这一点你也放心，我走的时候特意在那里放了一个火把，只要我能踩着它，我们就算走了一圈了。”
凌云涛道：“你已经踩了几次了？”
游天路道：“一次也没有。”
南云雁愕然道：“怎么可能！”
三人都沉默了。
只听凌云涛道：“我想，我们是走的太慢了。”
南云雁道：“我倒是想走快，可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凌云涛似乎已经有些着急，道：“游天路，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快一点。”
可他等了很久，游天路依然没有回应。
只听南云雁道：“不要去理会这怪人。”
凌云涛突然急切道：“他的人呢？”
南云雁笑道：“你别疑神疑鬼了，他不就在我们……”
他没有说完，笑容便僵住了。
因为他已发现游天路确实不在他们身旁了。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似乎都在听。
听有没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因为他们觉得，如果有，那一定就是游天路的。
但天地仿佛已被冻结，竟没有一丝声音。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只听南云雁轻声道：“游怪人，快出来！”
黑暗中并没有传来游天路的声音。
凌云涛接着道：“你再不出来，我们俩儿就先走了，我感觉在前方不远处，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到时候就你就一个人得待在这里吧。”
现在的他很渴望游天路能够回答他。
可依旧是寂然无声。
他慢慢地感到一股寒意正在从他的背脊直透心底，他感到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瞧着他们。
他的脑海中骤然也出现了一幅画面。
一幅凶残的画面。
血泊中躺着一个人，已经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能看到一双凸起的眼睛，眼睛中依然留有那份死前的惊恐……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缓缓道：“我们应该返回去找他。”
这句话当然是对南云雁说的。
南云雁嗫嚅道：“可是……万一……”
凌云涛道：“如果我们不去找他，下一个，可能是你，也可能就是我了。”
南云雁虽然没有说去，但还是跟着凌云涛一起原路返回了。
凌云涛走在了前面。
他的步子迈地很小，仿佛寸步之内，就会有凶险出现。
他目视着前方的幽暗，屏住气，在静静地凝听着。
他走了几步，便轻呼道：“游天路，你在哪里？”
南云雁也跟着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可就不管你了。”
可他们话音一落，剩下的就只有死一般地寂静。
人到哪里去了？
难道真的已躺在血泊中？
凌云涛不由自主地总会想到这些问题。
突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呼，就好像被人砍了一刀时发出的声音。
他们两人同时脱口道：“游天路！”
这声音是游天路的。
南云雁怔住了。
凌云涛也怔住了。
凌云道大声道：“游天路，你怎么了？”
只听游天路缓缓道：“没事，只不过被一把快刀划破了手。”
南云雁疑惑道：“那里来的刀？”
说话间他们两人已经到了游天路的身旁。
游天路道：“地下的。”
凌云涛惊奇道：“地下怎么会有刀呢？”
游天路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本来想休息一下的……”
南云雁忍不住大声喝道：“你在休息，你他妈没听见我们在叫你吗？”
游天路似乎并不生气，只听他缓缓道：“人有三急，你急什么？”
南云雁道：“那你是哑巴吗？”
游天路冷哼了一声，道：“我说不说话，不是由你来定的。”
南云雁气呼呼道：“我现在真希望刀不是割破你的手，而是你的喉咙。”
游天路道：“看来你希望要落空了。”
凌云涛一直想说话，可两人说话的速度太快，没有时间容他说话。此刻他见机会来了，急忙插口道：“我说两位，消停会儿吧，等我们出去了，你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可现在，出去要紧。”
他接着又道：“你先说说这把刀是哪里发现的。”
游天路道：“你们说话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后面有东西在响，像是脚步声。”
凌云涛好奇道：“然后呢？”
游天路道：“然后我就跟着声音去了，可我跟到半路，那声音就不见了，我当时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人们在生活中好像有许多事情都可以用幻觉来解释。
只听游天路道：“所以我就打算原来返回，可当我回头的一瞬间，就感觉有东西飞了过来，我想闪躲已经来不及，我一伸手，刀就到了我手里了。”
凌云涛奇怪道：“我们怎么没有感觉到。”
游天路笑了一声，道：“看来我们的曙光已经到了。”
凌云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兴奋道：“我知道了。”
南云雁似乎还有些迷惘，大声道：“知道什么了？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了。”
凌云涛笑道：“出口就在我们刚才走得这段路上。”
南云雁道：“你是说……噢，我懂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对，这把刀为什么会飞向游天路？难道和游天路有仇？”
游天路冷哼道：“你好像和我有仇。”
南云雁大声道：“放屁！”
凌云涛道：“不用想了，先找找看，我确定出口就在这段路上。”
平常提神的东西有很多，但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处境中，除了吃饭之外，那就只剩下一种。
希望。
而在希望快要实现前的那一刻，力量也会变得最大。
现在的凌云涛就有这种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周身充满了能量，好像比大餐一顿之后更有精神。
此外，他还多了一份预感，有关喜悦的预感。
这时，他的手已经接触到了石壁。
这一次他变得更加细致，从上到下无一遗漏，生怕错过开启自由之门的钥匙。
隧道中已传来了刀划过地面声音，但不刺耳。
他也并不惊讶。
“这是警钟，也是暗语。”
游天路最后的一句话，他已铭记在心。
他也就在此时对游天路产生了一份敬意，他觉得自己在一些方面是不及游天路的，比如说，在出谋划策方面。
陡然间，刀声停了，脚步也停了。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
只听游天路缓缓道：“你们可发现了什么？”
南云雁无奈道：“我若发现了什么早就说了，那还让你说呢。”
凌云涛道：“我这里还是一样，没有异样。”
游天路道：“我有一个小发现，这上面是空的。”
南云雁道：“那还等什么，砍开它不就清楚了么。”
游天路叹了一口气，道：“可我手受伤了，使不上劲儿，不知你们两个谁来代替我。”
凌云涛抢先道：“我最瘦，这可是你们说的，所以我呢，力量不足。”
南云雁哼了一声，又慨然道：“我来！”
他慢慢地自游天路手中接过刀，接着又说道：“我虽经常拿剑，但我使刀的本领也不弱，今天也好让你们开开眼。”
他说话的语气中显然已充满了得意之情。
他轻抚着刀背，笑道：“这果然是把好刀，用在别人手上还真有点儿可惜。”
游天路似乎已有些不耐烦，淡淡道：“你可以开始了么？”
南云雁道：“你着什么急啊！我得先酝酿一下。”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太多了，悠闲道：“你们往后退一退。”
凌云涛急切道：“不碍事。”
他说这句的话的时候已在一丈开外，南云雁也听了出来。
南云雁道：“你们到跑的真快。”他喘了口气，又道：“你们瞧好了！”
他大吼一声。
突然，火光四射。
如烟花一般，一眨眼便又消失了。
可凌云涛还是在那一眨眼的功夫中，看到了南云雁。
他双手举着刀，从头顶上方划过。
那一刻虽短暂，但那一份力量却很沉稳。
凌云涛也看得出那是一把有分量的刀。
当然这不是他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刀经过的地方。
“啪”
一块石板落地了。
凌云涛忍不住问道：“那上面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开关。”
南云雁道：“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个普通的小窟窿而已。”
凌云涛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还是继续找吧。”
南云雁道：“我要先坐着休息休息，我真是有点儿累了。”
凌云涛道：“你这么一说，我也累了，我也稍微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已背靠着石壁坐了下来，想到旁边的游天路，他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不累吗？”
游天路自然也知道是在问他。
只听游天路缓缓道：“你们快一点，不然就要在这个地方休息一辈子了。”
南云雁轻声道：“嘘！”
接着又道：“休息时莫要吵。”他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这刀拿着真累，扔了吧。”
“当啷”
刀落地了。
南云雁喃喃道：“这下舒服多了。”
凌云涛似乎也有些疲惫，连眼睛都快眯住了。
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片光芒。
那是一种久违感觉。
柔和，温暖。
他笑了，他认为这是一个美丽的梦。
他把头微一倾斜，便看到了一张他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带有刀疤的脸。
南云雁！
凌云涛猛然一惊，他睁大了眼睛，狂呼道：“快看！”
南云雁闭着眼睛，抱怨道：“你大声小叫什么呀，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我是……”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睁开了眼睛，一转头也看见了。
他高兴道：“老天总算能照顾我一次了。”
说话间他已站了起来，大步迈向旁边石壁上的开口。
凌云涛紧跟了过来，可他却没看到游天路，他便一直奇怪游天路到了哪里去了。
只听南云雁道：“还有台阶，看来这地放早就建好了，就等着我们来了。”
凌云涛这才注意到，他走的是台阶。
总共有十五级，他们拾级而上。
凌云涛快要上去的时候，就听到南云雁大声道：“你怎么就能这快上来了。”
那人自然是游天路。
只听游天路冷冷道：“谁说我不能上来。”
凌云涛走了上来，苦笑道：“那你也该叫叫我们俩儿。”
南云雁附和道：“就是！”
他说话的时候已在向四周望去。
这是一个不大的屋子，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一个柴房。
周围堆满了杂草杂物，看起来好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一束阳光穿过窗纸，正照在了他们的身上，如果是炽热的正午时分，他们一定会躲开，可现在，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是一天中最后一点的阳光，不需要远离它。
因为这时的阳光最温柔。
他们三人并没有在这里停留。
柴房的门是半掩着的，走出一看，却让凌云涛大吃一惊。
除了这柴房之外，还有四间茅草屋，草屋前还有一片谷物场，当然这些很普通的事物，不足为奇。
让他吃惊的是这房子的周围。
是山。
山虽不高，但却连绵不断。
他想不到他会到这里，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便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游天路一字一字地说道：“北邙山。”
南云雁大声道：“活见鬼了，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可听说……”
凌云涛忍不住问道：“你听说什么？”
南云雁道：“听说这里的墓地是数都数不尽，而且都是一些有名气的人，像什么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还有什么大书法家、大诗人这里都有。”
凌云涛倒吸了一口气。
南云雁接着说道：“所以这里的阴气特别重，尤其到了晚上……”
突听一人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啊。”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
他黑色的劲装在斜阳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他用黑巾蒙着面，一双凌厉的眼睛正在远眺着北邙山。
绵延不断的山，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但凌云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手中的一条长鞭，这条鞭子比他的人还要长。
南云雁转过身，也笑道：“我知道还多着呢，这只是一丁点儿而已，你要不要再听听。”
那人缓缓道：“可以听。”
南云雁道：“你可知道这里有很多坟地？”
那人道：“这好像用不着你说。”
南云雁走了两步，道：“我曾听老人说过，这坟多的地方，晚上会有你看不见的东西出来。”
凌云涛笑道：“你说的是鬼吧。”
南云雁扮着一副鬼脸，道：“当然也有可能，老人还说了，那东西晚上出来专找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瞟向那屋顶上的人，他接着又道：“我呢，是个好人，才给你说这些话，一般人呐，我可不说。”
那人冷笑道：“意思是我还要感谢你了？”
南云雁大笑道：“想谢也可以。”
游天路好像是一个很少说废话的人，只听他开口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那人道：“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我是过来帮你的，知道这一条就足够了。”
凌云涛疑惑道：“帮？帮什么？”
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凌云涛突然一怔。
一双火红的眼睛正看着他。
他也没想到夕阳下的眼睛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就如两团燃烧的烈焰一般，叫人心头不觉一惊。
那人慢慢道：“帮你们活着。”
南云雁哼了一声，用右手食指指着他，鄙弃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原来你比傻子还呆。”
那人深沉道：“哦？这我到很想知道。”
南云雁大声道：“我们这都已经出来了，还怕回不去吗？难道还有人要拦我们不成？”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那个人。
那人道：“看来你也不笨。”
凌云涛抢着道：“我们三个人，你一个人，你赢得了吗？”
南云雁道：“用不着三个，我一个人就可以让他乖乖投降。”
那人轻轻地摸着他手上的长鞭，睥睨而笑，道：“有人说驭风三剑客的剑，很快，但我不信，所以我一直想见识一下，不过……”
南云雁道：“不过什么？”
那人道：“不过你的剑呢？”
南云雁笑了，他走到旁边的柳树下，折下一段柳枝，大声道：“这就是我的剑。”
话音还未落下，他人已经到了屋顶。
乌云已将红霞吞没，一颗明星也已挂在山顶，像是在笑看这场比武。
山风吹过，沁人心脾。
先出手的是南云雁。
他大吼一声，声如洪钟。
在旁边的凌云涛也被吓了一跳。
南云雁手握柳枝，直刺那人咽喉，这等气势仿佛一着便可制敌。
可黑衣人并没有束手就擒，他手中长鞭像蛇一样，直接咬向南云雁的手腕。
这一瞬间很快。
等再仔细一瞧，两人已经过了六七招了。
只见屋子上的茅草已漫天飞舞。
南云雁已被长鞭包围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是蛇影。
凌云涛看到南云雁似乎有些抵挡不住了，急忙问旁边的游天路，道：“南云雁是不是快不行了？”
游天路眼睛微缩，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凌云涛有些生气，道：“他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我们怎能不管。”
游天路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等他下来再说。”他语音一顿，又道：“或者，你可以去帮他。”
凌云涛无奈道：“我要能帮早就帮了，何必……。
他叹了一声气，又将目光转向了南云雁。
现在两人又拆了十几招，只见南云雁额头的汗水，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已明显处于劣势。
“咔”
柳枝突然断了。
南云雁手中的半截也飞了出去。
他连退了几步，差一点就要落下去，但他反应却也很快，一个翻身，人已站在了凌云涛旁边。
他喘了口气，大声道：“今天我要是吃了饭，拿了剑，你早就滚下来了。”
那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是么？”
他看着夜色中的群山，又道：“这屋子里有饭，也有床。你们的疑问明日我再说。”
他刚说完，南云雁就朝屋子里奔了去。
他推开了门，就大喊道：“你们快过来，这里吃的东西还真不错。”可他刚说完又跑了回来，笑道：“你等着，等我吃饱，你就知道谁厉害了。”
说着他又跑了回去。
凌云涛看了一眼游天路，道：“我们也去吧，先吃点再说。”
游天路却盯眼那黑衣人，道：“不知阁下，这是什么用意，难道这是最后的晚餐吗？”
黑衣人大笑道：“用意明天说，你不吃也无妨。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想让你吃最后的晚餐，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凌云涛道：“那你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黑衣人道：“你们快点吃，我还要和他比试呢。”
凌云涛听了这话就拉着游天路走向了屋子。
山风猎猎，树影婆娑。
夜晚下的北邙山有种说不出的诡秘。
那黑衣人依然站在屋顶，喃喃道：“还是这几人懂得享受，估计那几人现在要受不少罪的了。”
他忽然一跳，人已没入了夜色中，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的声音，真如幽魂一般。
明月已经升起。
如果再能小酌几杯酒就好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酒，当然有。
女儿红。
一盏灯已被点亮，它放在了一个破旧的桌子上，桌子旁放着四把看似快要散架的凳子。
这屋子的陈设很简陋，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一张床了。
但桌上的菜却显得很华贵。
凌云涛已经吃下了两碗米饭了。
南云雁看着他，笑道：“你这么能吃，为什么就不胖呢？”
凌云涛也笑了，道：“我也不知道。”
他看一眼南云雁，道：“你快吃，外面的那人还等着你呢？”
游天路缓缓道：“不必了，他已经走了。”
凌云涛惊奇道：“他说话不算数啊。”
南云雁道：“走了更好，我可以好好的睡了一觉。”
他拿起了酒壶，倒了一杯酒，笑道：“有它陪着，人生何愁啊。”
游天路道：“这是我唯一同意你说的一句话。”
南云雁大声道：“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