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左边半侧身子刀割一样地疼。
尖锐的痛感把慕微的意识从虚无中拉扯回来,随着意识越来越清醒,那种要命的痛感也越来越清晰,她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肯定痛得皱成了一团。
慕微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冰蓝色的纱帐,影影绰绰地从天花板垂下。手下的床单有着丝质的触感,光滑又舒服。空气是微微带着凉意的湿润,这让她确定,自己还在海底的那座宫殿,没有在梦境中死去,也没有从梦境中醒来。
慕微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睡了太久,她的脑子一点困倦都没有,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
昏迷前的几个镜头模糊地浮现在她的脑海,西泽朝兰斯加洛发起了致命的一击,慕微那一扑把兰斯加洛撞出了险境,但她自己倒是没讨到一点好处,这从她受伤的情况就能看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慕微就完全不知道了,但她猜测西泽并没有得逞,不然她也不会安安稳稳地躺在这里。
这个房间明显比她之前住的好太多了。慕微宁愿相信这是兰斯加洛因为她的奋不顾身给她的奖赏,也不愿相信这是西泽感谢她误打误撞放他出封印而给的待遇。
但是万一呢?
慕微转念一想,那个笑里藏刀披着纯良外衣的少年,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他布下了能缓慢但持续吸收对手力量的结界,时间长了,兰斯加洛能占上风吗?
慕微身上冒出一层寒意。
她顿时就躺不住了,挣扎着坐起身,薄被从身上滑落,这才有功夫看一眼自己的伤势。
因为伤的面积太大,她身上只套了件宽松的白色睡袍,左边肩膀和整条手臂都严严实实地缠上了纱布,腰上也是。她忍着一阵阵袭来的痛意,艰难地下床,所幸腿上没有太严重的伤,还可以支撑她行走。
房间外面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也不是慕微之前活动的那块区域了。兰斯加洛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没什么事的话侍女不出现是很正常的事情。慕微扶着墙,好不容易转过了一个拐角,终于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侍女。
她看见慕微狼狈虚弱的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赶紧上前扶住她:“海皇大人说让您在房间里静养,您醒过来了我们没有发现,是在下失职了。”
下床走了几步路,伤口的疼痛让慕微脑子有些发昏,但她还是从侍女的话中捕捉到一些信息:
海皇还是兰斯加洛,西泽并没有完成他的计划拿下海皇的神位。
慕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嗓子很干涩,大概是躺了太久没有进水的缘故。幸亏这里是海底,湿润得很,不然她除了伤口的疼,还要再加上一笔嗓子的干疼。
年轻的小侍女看着她的样子,紧张又担忧,刚想有所动作,目光突然落在慕微身后,神情瞬间更加恭敬了。
她朝那个方向垂首致意:
“海皇大人。”
——
慕微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略微艰难地回头望去,高大俊美的男子静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从窗外洒进来的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原本高傲冷漠的气息不知何时悄然消散了。大概是因为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殊死搏斗,他身上少了几分意气风发,盛气凌人,多了一些柔和与沉静。不知道她的脑子是不是还晕着没恢复过来,有几个瞬间慕微甚至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兰斯加洛……”慕微几经尝试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又沙哑,透着满满的疲惫和虚弱,“你现在还是海皇没错吧。”
兰斯加洛狭长的海蓝色眼眸里及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心疼,但下一秒就恢复了平时的神色,“废话,要是那个家伙掌权了,海皇宫早就被搅得天翻地覆了,还能有你现在看到的一派平静吗?”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慕微已经没有精力再跟他斗嘴了,得知这里一切安然无恙后,她全身都松懈了下来,连带着所剩无几的力气也被抽走了一般,于是她无视掉他,打算原路返回房间接着躺尸。
兰斯加洛看着慕微一边被小侍女搀着一手扶墙,用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往回挪,眉毛皱了起来。他上前两步,示意小侍女离开,然后从慕微没受伤的那侧搭上她的肩膀,弯下腰……
慕微预感到他要做什么,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排斥了起来,右手飞快地撑在他胸前隔开距离,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被火烫了一样缩回了手。
于是兰斯加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而慕微这边,即使细微的挣扎,身上的伤口也能让她痛得够呛。兰斯加洛看着她开始扭曲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开口:
“行了,别乱动。”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尽量轻柔地把慕微拦腰抱起,小心地避开她身上的伤口,“你现在就是个伤员,需要静养,以后有什么事让侍女去办,不要动不动就跑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平时高贵冷艳的海皇大人居然纡尊降贵亲自来照顾她这个“伤残人士”,慕微全身都忍不住僵硬地绷起来,相比之下,她还是更适应随时随地打击奚落她的那个兰斯加洛。无奈又怕伤口裂开不敢再挣扎,所幸到房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远,很快便走过了这一小段路程。
回到房间,兰斯加洛把慕微放回床上,细心地拿过两个柔软的靠垫放在她背后,让她能舒服地靠坐在床头,才撤了手。
重新恢复“人身独立”的感觉真是太惬意了,慕微紧绷的四肢总算放松下来,她悄悄吐出憋了很久的一口气,伸手拉拉薄被,掖到最舒服的位置。
她把一切都弄妥了,抬头一看,兰斯加洛站在床边,居然还没走。
僵持了几秒钟,慕微终于忍不住开口:
“呃……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