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方祀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方祀又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合适，回忆了半天才想起其实也没什么。伊人看他脸色不太好，只说改天再聚就挽着秦朔走了。
方祀眼前又现出了伊人刚刚挽着秦朔的场景。
方祀现在真的是，满心的一言难尽呐……
哭吧，哭不出来。绝望地太彻底，也就认了，不委屈，也就没什么好哭的。
但方祀还是觉得难受。难受又没个发泄口，实在是要把人逼疯。
方祀揉了把脸，笑了笑。揉得有点儿用力，眼眶有点儿泛红。
喜欢、惦念一个人这么多年，终于不能再去想她了。方祀一直知道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突然。方祀从伊人第一次拒绝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装备完全了，可没想到，还是有点儿受不住，还是觉得这一天来的有点儿……太突然了，连同伊人已经订婚和另一个人是秦朔的消息，都太突然了。方祀想，其实自己一直都不想让这一天来吧，知道自己有一点希望也是好的，这样突然就被断得干干净净地，实在让人承受不住。
方祀仰脸倒在床上，摸过手机，看着伊人的头像。想起临走前跟伊人约的下次再见，方祀觉得大概没有下次了。伊人最是玲珑心思，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现在什么感觉，最起码短期内是不会再跟他联系了。
但秦朔就未必了，方祀有点无奈地这么想。方祀的导师跟秦朔一个组，方祀常被导师叫去干点儿零碎活，过不了两天肯定是要碰面的。……要不请个病假？
方祀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可能还没办法调整好心态。毕竟要面对的是抢走了伊人的那个人。
方祀想着想着又笑了，觉得这事拿出来确实挺好笑的。
我敬你为老师，但你竟然抢了我的姑娘。
而且都订婚了我他妈都不知道！不！知！道！
方祀真的特想问问伊人为什么不早告诉他，想来想去大概也是怕方祀一个冲动把俩人给捅出去。
行吧。
方祀又想起了俩人走的时候的画面。秦朔比伊人高了一头，揽着伊人的样子十分自然，是处了很久的样子。伊人手上的戒指方祀也看到了，没看仔细，匆匆的一眼，只有一串很轻盈的细碎光芒，跟扎在方祀眼里了一样，生疼。
方祀又揉了把脸。可去他妈的吧。
秦朔也没想到伊人跟方祀的这次见面会是个爆发点，有点儿出乎意料。
秦朔原本觉得伊人可能还需要一阵子才能意识到这件事。
是难得没加班的一天，秦朔惦记着跟伊人去吃饭，一溜小跑下了楼。跟往常一样，刚出大楼就能看见伊人站在那儿，只是今天伊人不是自己一个人。一旁的人远远地有点儿瞧不清楚，但秦朔看身形也能猜个大概，方祀。
秦朔心头有点儿不舒坦。
方祀在这儿秦朔是早就知道的。方祀申请C校时的推荐信上是有自己跟其他两位老师联名的。后来方祀拿到offer后也跟秦朔聊过，想请秦朔吃个饭表示一下感谢，秦朔没应。方祀确实很努力，脑子也好使，秦朔站在老师的角度还是很欣慰的，但秦朔也不得不承认，把方祀远远地送走也是有私心在里面的。秦朔不敢去，这份谢他受之有愧。
见秦朔过来，伊人就没再跟方祀多聊，伊人也看得出来，方祀大概需要点儿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又寒暄了几句，匆匆告别。
秦朔回头又看了眼方祀，方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个神情，秦朔一看就明白了。秦朔猜了出来，心头轻快多了，还隐隐有点儿终于干翻情敌的爽感，不过秦朔没搁在明面上。多少有点儿按捺不住翘起来的尾巴，秦朔问道：“他知道了？”
伊人点点头，脸色有点儿不大好看。
伊人这样很少见，秦朔也操心：“怎么了？”
伊人抬眼看着秦朔：“三十儿晚上有人给我发消息？”
秦朔心里明白了，点点头：“嗯，方祀。”
“发的什么？”
“新年祝福。”
“还有呢？”
“他来C校的消息。”
“还有呢？”
秦朔也不傻，抓住机会给自己加筹码：“他说不要让你忘了他，会回来找你。”
伊人不说话了。
伊人觉得自己要是为了这事跟秦朔发脾气，倒有点儿真的要跟方祀发生什么的意思了。
秦朔又看看伊人，沉默着想了会儿，又道：“我觉得我删的没错。”
伊人气笑了。
“你还是觉得我没能力处理好这事，对不对？”
“没有，我就是不想让你跟他接触。”
“但这是我的圈子，我的生活，我不想让你插手。”
“他惦记你很长时间了，我为什么不插手？”
“因为那是我的朋友。”
秦朔也恼了，心头火不知道打哪儿窜出来，烧得秦朔心口疼。
秦朔打鼻尖笑了一声，话出口才觉出错来：“朋友？还是备胎？”
伊人瞪大了眼盯着秦朔。
伊人真的没想到秦朔会说出这种话，长这么大都没比听见这句话更让人委屈的事。没等张嘴，眼泪就吧嗒掉了下来，伊人反问：“王璐呢，同事，还是备胎？”
秦朔慌了，忙解释：“这不一样，我已经跟她断干净了，我也没有别的想法。”
伊人更生气了，手指把眼泪揩掉，又问：“我就有别的想法了？”
秦朔见拦不住伊人哭，有点儿急了，伸手去拉伊人：“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我……”
伊人把秦朔推开：“你觉得我有别的想法是吧？”
“不是。”秦朔伸手还想拉，又被拨开。
“你是见着我跟他说的哪句话超出朋友范围了？你是见着我跟他玩儿暧昧了？你是见着我没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秦朔收回手，不说话了，静了半天，秦朔才道：“我不想让他在你的朋友里。”
“你就算不说他也早晚有不是朋友的一天，你为什么就非要插手呢？”
秦朔大概听出了伊人这几句话里的意思，心里明镜一样，干脆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在气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的每件事都要干涉呢？我不能自己做决定么？我不能有个不牵涉你的圈子么？”
伊人看着秦朔，心头的那句模糊了很久的话终于清晰了，也终于说出来了，带着大滴的泪：“有一天你走的时候，我还能去那个圈子里躲躲。”
话说到这里，秦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点点头：“你还是觉得我早晚有一天会走是吧，就像你妈当初走的那样。”秦朔深吸了口气，又点点头：“行。”
伊人用手指把脸上的泪水揩掉。
秦朔看了看时间：“帮你叫辆车，早点儿回去吧。我今晚在学校，让我想想。”
伊人摆摆手，还是干净漂亮的样子，只是眼尾泛着红：“不用，我自己回去。你走吧。”
走这个字意外地刺激到了秦朔，一直攒着的火气也终于攒不住了，秦朔攥住伊人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怒气：“不要再跟我说走这个字。我需要想想怎么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我在学校是给你留点儿空间，你也想想要怎么解决。”一旁有女学生注意到秦朔对伊人的动作，快步走来问怎么回事，又问伊人需不需要帮助，伊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秦朔撒了手，伊人的手腕被攥地发白。秦朔看了一眼。
“对不起，我只是太生气了。你先回家吧。”秦朔用英文说，让旁边的学生听到。
女学生还是不放心，一再地跟伊人确认需不需要报警。伊人也只好一遍遍重复着我没事，没关系的。
伊人明白秦朔的意思了。伊人也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是这种想法。
伊人知道自己对秦朔太没信心了，伊人也清楚秦朔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伊人原先只是觉得秦朔占有欲有点儿太强了，自己的所有都好像要带上他的印记，伊人以为自己只是想要一点自己的空间。但伊人这会儿想起来，秦朔大概早就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可又为什么呢。
伊人原以为赵爸的过世和与母亲关系的和缓已经能让自己放下这件事了。伊人原以为自己已经慢慢成熟到不让这些阴影影响自己和秦朔了。伊人还以为，自己已经开始迈步往前走了，伊人觉得手上的这个戒指就是这么意味着。
但似乎也不是这样。
伊人没办法让自己把整颗心都放在秦朔身上，那种感觉就好像蹦极，你知道自己身上绑好了所有的绳子，可还是会害怕、不敢往下蹦。伊人觉得不应该。秦朔已经足够好了。
自己这样，大概也让秦朔很没有安全感吧，所以他才会对方祀和自己的小圈子这么在意。
伊人知道这是个心坎，迈不迈得过去，还是得看她自己。
伊人觉得有点儿对不住秦朔。
伊人一遍遍地过着白天跟秦朔吵的那几句，又一遍遍捋着相处以来的所有事。伊人觉得自己已经大概明白了。
近夜里零点了，伊人觉得秦朔这会儿应该还没睡——秦朔心还没那么大。犹豫了犹豫，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试试吧。”
秦朔没回消息。
伊人心里空了一下子。
伊人咂摸着这种滋味，又想了很长时间。
秦朔回来的时候，伊人刚躺下合上眼。伊人记着秦朔说晚上在学校，这会儿听见门口的动静，有点儿害怕，不敢动弹，摸出手机给秦朔打电话。秦朔的手机在衣服兜里响了起来，伊人听见门廊上的手机响，松了口气。
“是我，怎么还没睡？”秦朔掏出手机看了眼，胳膊撑着墙把鞋脱下。
伊人探了个头出来看了会儿，又很快缩了回去。
秦朔猜得出来，又笑了：“三月胆子都比你大。”
秦朔没急着洗漱，喝了两口水，进卧室，把缩在被子里的人揪出来：“想明白了？”
夜里比白天凉点，但还是热。夜里不好搭车，秦朔大概是一路小跑回来的，浑身的汗。
伊人把秦朔抱住，心里有点儿难受，像是在蹭一样，点了点头。
秦朔也不说话，就顺着伊人的头发，一下下地摸。
半晌，秦朔又突然笑了：“你看，老男人还是有好处的吧？最起码这种事，比你早察觉。”秦朔顿了顿，又嘟囔了一句：“小年轻有什么好的。”
伊人知道秦朔还是喝方祀的醋，笑了，伸手摸了摸秦朔的脸，昏暗中亲了上去。
“你不老。我只喜欢你一个，所以其他的人再怎么好，我都看不见”。
“秦老师，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