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令一在梁国做稳了大王后,烈王倒像忘了宁妃般的,既没处置她也没召回她。宁妃在奉仙山的处境比凉苑的玉妃更惨,烈王虽未正式废除她的妃位,但那边儿的外仆都是有眼力的,父亲都举旗造反自命为王了,她哪还有机会翻身呢?
如今她一天能等来一碗馊米汤都算是幸运的了。不但如此,送米汤来的粗使甚至还会以各种方式折磨她,比如告诉她今日的米汤里掺杂了某些恶心的脏物,而且非要她吃了才有下一顿。比如明天会放一点拉泻的药给她吃,让她生不安宁死也丢人就对了。有人甚至告诉了她她的身世,说她只是太尉府里一个下人与粗使的女儿,并非是大尉大人家的尊贵的嫡女,像要把她整个人灵魂都拔掉才算。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她反而淡定了些,总盼着烈王能记起她来,会来看看她。然后她可以求他开恩,她并不是太尉白令一家的小姐,她是无辜的,她是无罪的。
天杀的白太尉,害死她爹娘还害她身陷囹圄再难逃开身受桎梏之苦。她恨啊!这恨甚至已超出了对宇文婉儿的嫉妒。
这日好不容易盼来送馊水的,她把藏在一边儿没被搜走的唯一一枝金钗给了那粗使,求她务必帮她寻机会见王后宇文婉儿一次。
在大广,一切女子事务均由宇文婉儿担管,宁妃深知这辈子再难得见到烈王,便是她无罪,以她父母都是贱役的身份来说,她都再与宫庭无缘。但是王后不同,王后从来都因亲民而得美名于世,奉仙山这边儿的一众人事,都属她后苑之事,她时常都会过来巡行一趟,以表对王家家眷的尊重与重视。
比起家仇,她更愿意放下对宇文婉儿的嫉妒,以求查出父母死因,寻回他们尸骨并妥善安葬。
这些外仆虽说对她陋劣了些,却也都是有血有肉之人,听闻她有如此大孝,竟愿放下往日的尊荣,为她的贱役父母申冤,也是倍觉感动。况且,她得了她那金钗,那金钗少说也能顶她全家半年花销了,这粗使便一改常态应下了她的要求。
也巧,这粗使有一个要好的同伴是王后身边儿侍婢的眼线,这眼线会把这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汇报上去,然后由婢子们筛选出重要的报与王后。
而宁妃的事也属要事,自然轻易便传到了宇文王后耳朵里。
“想不到,她还如此血性……”
听完牡丹汇报,宇文婉儿挺着大肚子也决定移凤驾往奉仙山跑一趟。那边儿的妇差一个个都是人精儿,知道王后会来,早早儿便把宁妃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还给她送来了新鲜好吃的饭菜。正当宁妃想好好用膳的当儿,外边儿便听见女官报宇文王后到了。
宇文婉儿也不等她出来跪迎了,直接拖着她已显得笨重的身体进来了,那仪态尊贵中融和着女人富态之美,看得宁妃都挪不开眼珠儿,她一直向往的美好,不正是这样简单的幸福么?
宁妃回过神来时,宇文王后已然来到她身前。
“所幸,宁妹妹并未受苦……”
同为烈王后苑中人,往日在宫苑中每日都会见面的,宇文婉儿倒不想见到她太过落魄。如今见她人虽是清减了许多,但衣着膳食还算正常,同为女人便也为此宽心。
宁妃冷笑,却不会傻到去出卖那些妇差,这便过来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过来跪迎。
“起来吧!你我本是同命运的姐妹,如今你虽落魄至此,却也无需如此自贱身份。”
“姐姐,实则若以往日而论,子怡或许会以以蠡测海的眼光去嘲笑姐姐未来的处境。”
宇文婉儿知道她指什么,但在她面前,她不能表露出什么都懂。
“哦?”
“姐姐有了公子熙,却还是冒险继续遇喜,怎不惹人疑心顿起?”
“既如此,妹妹既是个明白人,如此形容便欠妥当了。”
“姐姐处事一向见微知著,以妹妹的才识,已不敢再自取其辱了。”
“妹妹找本宫来,又是为何?”
宇文婉儿不想再与她谈及此事,笑笑便罢。
宁妃自是个通透的,这便眼圈儿都红了,想着自己如今这个身世,还劳动宇文婉儿万金之躯到此,已实属不易。哪还有资格问及太多,况且那与自己已然毫无关系了。
“妹妹想离开此地,万望王后娘娘成全。”说完,已趴伏在地,泪下如雨。
宇文婉儿便也不去扶她,按说,她是白令一跟前儿入宫的,那身份至少也算是养女,同样尊贵。既然她愿意自贱身价也要为父母鸣冤,那便成全她好了。况且,白令一那边儿,确实不能让他过得太安逸了。
“宁妹妹,你要清楚,出了凤仙山,你便不再是大王宫妃了。你确定,要作出此举?”
“谢王后娘娘恩典,民女愿作此行,求娘娘成全。”
“如此,白小姐……”
“王后娘娘,民女恳请王后娘娘为民女赐姓……”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赐你宁姓,你甘去浮华素心似雪,一个素字足以表达你心,以后便叫宁素罢。”
宁素低下眼帘想了想,含泪谢恩!
“宁素,本宫问你,你可愿为官?”
“王后娘娘,若能借此寻得真相,我愿意!只是……”
宁素深知,未经得大王允许,便是她愿意又能如何?
“实则,是大王令本宫征求你的意见……”
“只要有足够能力与白令一抗衡,民女愿意!”
“好,宣大王令!”
一边儿内侍官已捧起大王手令宣读:
“宣大王令:“原后宫苑白氏宁妃,现因其父渎职篡权情节属实,兹事体大,但念其并未苟同其父之过,并有心大义灭亲,现暂褫夺其妃位封号,着令即日起赴信郡上任,将功补过……”
宁素含泪接过大王旨令,叩拜谢恩后再说不出话来。这帝后二人真真儿堪称绝配啊!她想做的事,宇文王后才收到消息,转瞬便已为她安排妥当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运筹帷幄,绝非易事,可见前朝后宫所有人等都是他帝后二人的盘中棋,一起一落全在他们掌握当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