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的日光透过摇曳的枝叶在细碎的砂石上碎成一片斑驳。山间充沛清新的空气还夹着新绿的芬芳。
两块粗大的花岗岩间一抹幽幽的白意在清风下轻轻摆动，一朵墨旱莲静静正在静静盛放，叶尖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随手便将墨旱莲的根茎折断，利落地朝背后的背篓扔去，稚嫩的语气透着几分惊喜，“四文钱。”
这是一个十三岁的道童。竹编的斗笠下是一张肉乎乎的小脸，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青色泛白，微微偏大的旧道服。
小道士背着竹背篓每天都会在山间采药，下山卖给小镇里的村民换取一些钱财，刚才那株墨旱莲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但在补血止血，补肝互肾方面功效奇佳，所以颇有些市场。
“三头草，两文钱。”
“六月雪，三文钱。”
小道士背着眼睛里忽闪忽闪冒着清明地光，瞳孔里全是铜币的样子，沿着山间的小溪一路采摘过去，小道士发现了不少药材。
“发财咯，发财咯！”小道士沿路兴高采烈的说道，手中采摘药草的活却没有停下来。不一会，小道士发现不远处似乎又个人影躺在地上。
小道士丢下背篓，赶紧跑了跑了过去，躺在地上的昏迷的少年和自己年龄相仿，留着一头短发，身上未着一件衣物。
小道士赶紧用手捂住双眼，视线从手掌间分开的无名指和中指间探了过去，歪着脑子打量道，莫不是一个小和尚？”
目光探寻间，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莫一帆感觉有人打量自己，循着目光便望了过去。
两人视线交汇，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小道士赶紧朝后慌忙地撤了几步，转过身子，便急忙辩解，“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莫一帆一下子突然坐了起来，身下一片凉意，才察觉到自己身上没有穿一件衣服，也不明白小道士在害羞些什么。
刚准备逗逗这个小道士，莫一帆意识到自己身体竟然缩小了一圈，意识有些模糊，莫一帆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白嫩的小手，一阵诧异，赶紧朝着水面看去。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脸出现在水的倒影中，白白净净的脸颊上染着一抹淡淡的红晕，这是莫一帆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竟然变年轻了？”莫一帆难以理解，一只手捂住脑袋。惊喜、难过、无奈各种感情一瞬间交织在一块，莫一帆一时间表情复杂，
小道童心本就心虚地背着身子，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恰好撞上刚才这一幕。小道士慌慌张张，手足失措，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看见有人躺在地上…”
小道童见莫一帆对自己的解释毫无反应，以为他正在生气，肉嘟嘟地小嘴崛起，神情有些委屈，犹豫了半响最后才鼓足勇气，委屈地说道，“小和尚，你别难过，我…我会负责的......”
莫一帆正恼自己有些悲惨的境遇，听到小道童咋咋呼呼没完没了的辩解，只觉得眼前地小道童杀的有点可爱。
“谁要你负责啊？”莫一帆朝着小道士大喊。
小道士听罢，也是微微一愣，“咦，不用自己负责？”。小道士心中大喜，全然没有了刚才地委屈。
小道士的师傅是山中的一个修道高人——无法道人。无法道人曾无数次告诫过小道士，修道一行讲究心无旁骛，如果他下山卖药偷偷跑去别人家里偷看了别人的身子，那他是要对别人负责的。长久以来他的修行也就毁于一旦了，他会被师傅逐下山。
小道士不关心修道，他无父无母，是师傅从小将他带大，所以他不想离开师傅。
这原是小道士师傅随意打发小道士的一句玩笑，却被小道士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闹出了刚才的笑话。
莫一帆有些疲惫的站了起来，朝着小道童走去，凉飕飕的风吹的他脸颊有些发烫，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小道士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看着朝自己走来脸色有些难看的莫一帆，慌忙后撤了两步，赶紧道，“你…你不是不用我负责么？”
莫一帆站定，望着小道士，沉默片刻，才有些虚弱地说道“饿…”
“咦？”小道士揉了揉自己耳朵，约莫是没有听清。
“我肚子饿。”莫一帆声音提高了几度，疲惫感又重了几分。
—咕噜。
莫一帆的肚子配合地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向小道士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我有吃的。”小道士赶忙从自己身上挂着的小布袋里拿出一个馒头。
小道士刚把手伸出去，眼前的莫一帆又晕倒了过去。
莫一帆醒来时，已经被小道士带回了山里小道观。
小道童的师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瞎了一只眼。小道童带着莫一帆去见师傅时，无法道人正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下棋，左右手博弈。
老人看着莫一帆久久未发一语，看着他眼前的吊坠，很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孩子，你的命....很苦。”
莫一帆听完，倔强的抬起头，“我知道。”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挂在峰间，万道霞光照在层层云上，翻涌，滚动，破碎。
树下短发少年，身躯瘦削，却挺直了脊背，“可我不信命。”
肩上仿佛扛着老人终究叹了口气，“没有人可以逆天改命？”
“我知道，可我更信我自己。”少年坚定地说道，他吞下了无数难言的苦涩，肩上仿佛可以担起一切苦难与凝重。
“你就在这住下吧。”无法道人目光深邃眺望着望向远方。
小道童刚才一直站在身旁，沉默不语，见师傅让莫一帆住下，喜笑颜开地对着莫一帆说道，“师傅同意你住在这里啦！！快…快谢谢师傅。”
“谢谢师傅。”莫一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现在无处可去，无法道人愿意收留他，让他内心中很感动。
无法道人点点头，便遣走了两人，喃喃自语道，“也许让他做一个平凡人，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小道观距未名峰山顶还有一段距离，说是道观，却只有几座茅草屋。茅草屋围城一圈，中间用木栏连接，中间是一块简单平整过的空地，长着一颗菩提树，周遭还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圈外一侧是一座陡峭险峻的悬崖，朝下望去看不到尽头，另一侧是一块破旧的老木门，门上歪歪扭扭地用刀刻着“无涯观”几个字，几块青石板铺在木门前，沿着石板的方向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直通往山下。
无涯观里原只有两人，小道士原是无法道人以前在树林里捡来的，故被叫做无林。
无林拉着莫一帆的小手，“这里茅草屋四间，师傅一间，厨房一间，你和我住一间，剩下最大的一间里全是经书，可无聊了，你若想看可以随便看。”
书房里的经书上铺满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在岁月的侵蚀下，有些书页已经泛黄破损，有些书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楚。
莫一帆就这样住进了山里的茅草观中。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成为了他的第一个依靠。
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万物皆有灵气，修道升仙几乎是每一个人的追求。但一个人若想将自己身上的灵力随心所欲的使用却需要开辟心海，汇聚灵泉。只有这样，方才算踏上修道成仙的第一步。
而汇聚灵泉后每个人会觉醒一种特殊的能力叫做灵觉，这世界灵觉万千，各不相同，但其都是以五行中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为基础而不断衍生变化的。
平日里无法道人并不怎么爱搭理两个孩童。
清晨一早，无林便会为无法道人备好一天的斋菜，打扫完庭院后，背上竹背篓便带着莫一帆去山里采药。
傍晚，无林和莫一帆会坐在无法道人的旁边，听他诵经。经文本就枯燥无味，无林总是听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会呼呼大睡。
无法道人也不管，孩童本就天性嗜睡，无法道人也就随着无林自己的性子去了。
莫一帆其实十分不解，他下山卖药，听村里的大哥哥说道，外面的修仙求道的大世家对于家族里的孩子从小便会尽心培养，倾尽一切资源。孩子到了六岁左右，几乎都已经开辟了心海，拥有了凡人所不能及之灵力。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到了十二三岁便也开辟了苦海。然而无林现在已经有十四岁了，无法道人却还从不着急未点拨他开辟心海，一个人如果在十五岁前没有开辟心海，十五岁后他便再也不会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今生也就不会和修道升仙扯上关系，只能平平凡凡的做一个普通人。
无法道人不急，无名也不急。他总是嘟着胖乎乎的小嘴，振振有词地对莫一帆说道，“师傅自有他的道理。”
原本无林睡了之后，无法道人便会停下授经，可现在晚上听课的人里却多了一个莫一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莫一帆总是默默听着无法道人传道。即便这些经文晦涩难懂，莫一帆很少会问是什么意思。
更多的时候，莫一帆只是会跟着无法道人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背诵，那些晦涩的文字一遍又一遍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灵魂深处。
“师傅，神仙真的能够永远不死不灭吗？”
“花会凋零，人终迟暮。天地万物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死不灭的。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有生老病死，也懂爱恨情仇，也会恐惧害怕，当然也会陨落消亡，只不过活的比凡人长久点罢了。”
没有东西是永恒的。
“可是，师傅，只有成为神仙，才能活的更久，才能有机会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人也好，神仙也罢，终究都有着太多无可奈何。”无法道人眺望着远方璀璨星辰，缓缓一声叹息。
轻到只他自己听见。
大道至简，尽管他还不懂。
就这样一年的时光过去了，莫一帆竟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天上山采药，傍晚跟着师傅打坐诵经，晚上他会一头扎紧进书房里，翻越那些承载着岁月的古籍。书房里的书很杂，天文地理，奇闻异事，莫一帆倒是看的津津有味，在一本本地翻阅中，他慢慢加深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只是偶尔他也会想起林清，路歌，威尔士…
还有很多人很多人。
也会在夜里躺在床上摸着胸前的吊坠一遍遍呼唤紫金神龙和回想在天宇间那只五色双头毕方，那些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却又像是一场梦，全都化作过往云烟随风散去。
在这般平凡的日子下，他似乎也真的成了一个六根清净的小道童。
直到冬日的一天清晨，无林兴冲冲地推开了屋门，吵醒了莫一帆。
无林拉着莫一帆的手惊喜地说道，“一帆，我开辟心海啦，我开辟心海啦！”
无林说完，小小的手掌心里升起一团小小的蓝色火焰，闪着微弱的光亮，像是一抹火柴，点燃了莫一帆眼中的希望。
《天外十八籍》中有记载，“当人开辟心海后，心海觉醒会诞生灵泉。灵泉像是人身体里的一处泉眼，会给人带来源源不断的灵力波动。而灵泉的诞生正是凡人与修仙者人生的分界岭。拥有灵力便会拥有凡人所不能拥有之能，通天入地，翻云覆雨，一切便变得皆有可能。十五岁以后，如若凡人没能开辟心海，诞生灵泉，其身上隐藏的灵气便会慢慢枯竭，再难开辟心海。”
如果说开辟心海踏上修道一途的概率是千分之一，那么伴随着灵泉的诞生，能够觉醒灵觉，那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而此刻，无林手中燃起的小小的火焰更是说明了他拥有五大元素灵觉中的火灵觉！
“恭喜你，无林。”莫一帆既为开心，心中又替自己感到难过。
无林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灵泉的诞生，会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产生不同的属性，能力，是为灵觉。如果说开辟心海代表着你踏上修道一途，那么诞生灵觉便代表着未来你踏上强者之路的可能性被无线拔高。
当今东域顶级的高手无一不是拥有灵觉的修道者。当今的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发展壮大，也正是由于他们中的修道者曾经诞生过强悍霸道的灵觉。
世家大族通过前期一代代的不断积累、争夺，甚至是屠杀，扩大了自己的优势，雄据一方。
而这些资源不仅可以在成为强者的路上成就自己，不仅为自己带来了权势、地位、财富，也为自己的家族后辈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功法、丹药、人脉，这些东西迅速会迅速拉开同辈之间的差距。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所以强则愈强，贱则愈贱。
这就是这个弱肉强食世界的生存现状。
所以，如果是你，是要踏上前路未卜的修道世界，还是甘于平凡，选择平平淡淡做一个凡人。
你的选择会是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