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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乱世(四)

一行人继续前行,祝彪掀开车帘,朝外面望了望,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个个满脸憔悴,双眼无神的朝前走着,这些人都是从黄县那边过来的,有一部分是家里遭灾的流民,周通虽然在黄县杀官造反,开仓放粮,拉拢了一些人,但是总会有不愿意响应的,这些人背井离乡,为了求一条生路,只能朝着登州府去了

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周通在城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被逼出走的,这些人往往稍有家资,身后背着包裹,嘴里也有一口吃食,虽然狼狈,但是精神头还是挺足的

“娘,我饿!”路边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瞪着眼睛,望着正在吃干粮的几人,一脸的渴望

“囡囡听话,到了登州城,就会有大善人施粥,咱就能活下去了!”一个妇人满脸慈爱的摸着女儿的脑袋,她们就是第一种人逃难的人,家里遭了灾,本来打算去黄县求条生路,却不想遇到流民造反,自己相公被打死了,娘俩孤苦无依,只能去登州城看看有没有活路

小丫头懂事的点了点头,虽然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却再也不喊饿,因为她记得,上次她喊饿之后,自己爹爹出去找吃的,然后就再也没回来,她问了娘亲好几次,爹爹去哪了?娘亲却只是抹泪,一句话也不说,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懂事不少,从此以后,再也没问过爹爹去哪了!

前面几个正在啃干粮的淡淡瞥了娘俩一眼,却一句话也没说,他们也是逃难之人,哪有那么多同情心,生死面前,自保就算是烧高香了,那还能管他人死活,这种事情路上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三娘看到这一幕,心头不忍,她虽然性格泼辣,但也是一个女子,女子母爱的天性发作,从车厢里抓了几个糕点,来到小丫头身前,在小丫头惊恐的目光中,悄悄塞给她

妇人看到这一幕,千恩万谢,拉着小丫头要给扈三娘磕头,三娘笑了笑,转身走回车厢,又把车厢里面的糕点零食装了满满一个大包裹,塞进妇人怀里,在妇人满脸泪痕的谢意中回到车厢,对三娘而言,可能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那对母女来说,这可是救命之恩

祝彪只是平静的看着,对于三娘的做法,他一句话也没说,有些事,必须要亲身经历以后,才会明白,才会长大,别人说的道理,永远没有亲身经历过有震撼力!

果然,祝彪他们走了没一会,就听到身后传来嘶声裂肺的喊声,“娘,你怎么了?娘,你醒醒!”

扈三娘听到这个声音,急忙掀开车帘朝身后望去,只见刚才那个小丫头,正趴在地上,摇晃着他的母亲,一边晃动,一边哭喊,她已经失去爹爹了,如果娘亲在丢下自己,她就真的一无所靠了

原来就在刚才扈三娘过去给她们送吃的,不远处同样饿着肚子的几个流民看到了这一幕,尤其是看到满满一大包裹的吃食,他们眼睛的都绿了,这些人都是饿了好几天,看到刚才那群人吃东西,他们没敢动手抢夺,但是面前这俩母女,他们就没什么忌惮了,几个大男人,还抢不过一个妇人跟小孩子不成

等祝彪一行人渐渐走远,几个身强力壮的流民,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朝着母女俩走了过来,眼睛里充满了热切的光芒,死死盯着妇人身前的包裹,这是吃食,这也是命,有吃的,就能活命!

妇人抱着包袱不停后退,她当然知道这些人要过来干什么,抢她们娘俩的吃食,也就是抢她们的命,如果没有包袱里的食物,这一路上,孩子可能就会饿死!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为了孩子,她死死盯着面前的这群男子,手指紧紧抓着怀里的包裹,因为用力,手指骨都泛白

一个男子走了上来,一把推倒妇人,就去抢她怀里的包裹,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见者有份,这么多吃食,你们娘俩吃的完么?”

妇人被推倒在地,把包裹死死抱在怀里,无论男子怎么抢,就是不松手,这可是她们娘俩的命,她怎么能松手

“松手,赶紧松手!”男子狠狠踹了妇人几脚,恨声骂道

妇人哪肯松手,紧紧咬着牙,身子蜷缩成一团,把包裹护在怀里

“你这妇人,要吃独食不成?”男子见狠狠踹了几脚,却见根本没用,妇人死也不松手,怒声骂道

小丫头看到自己娘亲被人推倒在地,还被狠狠踹了几脚,立刻扑了过来,抱着男子的大腿一边推搡,一边喊道“坏人,不准欺负我娘亲!”

男子本来肚中就饥饿难耐,好不容见到吃食,居然拿不到,而且这个小丫头又在一边聒噪,气得他用力一甩,直接吧小丫头摔倒在一旁,随手拿起路边一块石头,朝着妇人的额头砸了过去

妇人闷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男子抓起妇人怀里的包裹就跑,一边跑,一边从包裹里拿出吃食塞进嘴里,后面还跟着几个流民,眨眼功夫跑远了,就只剩下小丫头在路边痛哭的声音

路上其余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是神情木然,这一路逃难,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尤其是在这个乱世,这样的事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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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继续晃晃悠悠的行进着,扈三娘看着躺在车厢里的昏迷不醒的妇人,安慰着不停抽泣的小丫头,看着祝彪平静的样子,扈三娘恨声说道“这群天杀的无赖,幸亏他们跑得快,要不然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哎!”祝彪无奈的叹息一声,发生这样事情,他早就能猜到,但是他不想阻止

“相公,你说话呀!”扈三娘愤愤不平的说道

“说什么?”祝彪平静的说道

“就是刚才那些人,居然抢一个妇人跟孩子的吃食,实在是太无耻了,好不要脸!”扈三娘还在这边怒声骂着刚才那些人

“是啊!无耻!”祝彪语气平淡的回应着,脸上没有丝毫动怒的神色

“....”扈三娘看着祝彪平静的样子,忽然双眼一瞪,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难道....难道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是啊!”祝彪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情绪

“你....”扈三娘气的双眼冒火,“你既然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阻止?”

“阻止?阻止你给他们送吃的?”祝彪神情木然的说道

“当然不是阻止我,是阻止他们!”扈三娘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阻止,自从你把包裹塞给她们的时候,这件事就注定了,就算刚才那群人不抢,后面也会有别的人抢,有什么不同?”祝彪平淡的话,把扈三娘给噎住了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昏迷不醒的妇人,和躲在一边抽泣的小丫头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扈三娘并不太笨,尤其是最近一直跟着祝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被祝彪一点拨,立刻明白了过来

“你说呢?”祝彪平静的撇了她一眼

“哎!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扈三娘感觉十分后悔,如果不是自己,也不会闹到这一步,原来善意有时候也会害死人的

“人总要经历事情才会长大的,我告诉你的,终究不是你自己的!”祝彪说出这句话,就转头看着车厢外,看着一群群难民在路上拼命挣扎求生

扈三娘虽然不明白,但是却没有继续开口说话,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很大,自己好心做坏事,原来世道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

祝彪并没有打扰扈三娘,一个人从幼稚变得成熟,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往往伴随着痛苦,悲伤,还有心痛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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