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蛮荒群山之中,一道人影在山中奔驰,那百丈高的山脊竟然几次跳跃就能翻过。
若有修士在空中观察,必然也会心惊胆战,误以为是人形凶兽在山中奔腾。
这自然就是杨戬,他寻着那被映红的天边而去,因为那里是那座大城的方向,说不定漫天大火便起在了大城之中。
急速奔跑时,耳畔山风也会发出‘呜呜’的声响,但晃神之间,杨戬仿若听到了天边吹来的风中,有震天的杀喊声,也有无数生灵恸哭之声,让他心神莫名有些沉重。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已经冲到了这山脉边缘的一处悬崖上,举目眺望,杨戬不由得瞳孔收缩……
那本是边陲要塞的大城,在这半夜时分,竟被冲天的火光淹没!
杨戬看到这一幕时,恰逢是那边城火焰最旺盛时,火焰如同浪潮般,一片又一片,也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疾风,让火势完全一发不可收拾!
火舌卷天,杨戬那双眼眸倒映着火光,不由得心神惊颤!
他仿若看到了城中无数百姓在火焰中挣扎的画面!
更像是听到了无数悲惨的叫喊声穿透过被火焰染红的喧嚣……
这倾天覆火之下,人命当真如草芥一般,转眼飞灰烟落!
那可是,边城数万、十数万,又或者数十万血肉人身啊!
一股滔天怨气直冲霄汉!星河蒙蔽,皎月暗红!
这,这是生灵对天地的怒吼!
对他们此生此命的不甘!
当真让杨戬这般刚修行玄法不多久的修士,都是心中惊颤莫名。
杨戬不是高高在上的大能,更不是道心圆满、昭著日月的长生仙,亲眼目睹一座边陲大城在这滔天火焰之中被焚烧殆尽,脚下一软,竟然跌坐在地。
“为什么……”杨戬喃喃着,此时此刻道心遭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木然的看向了火焰周围,有火光照耀,他清楚的看到了十多个排列整齐的方阵,看到了热浪之中猎猎作响的旌旗。
在这些方阵之后,更远离大城的方向,竟是尸横遍野,不知有多少亡魂在呜咽,此时血液竟尚未流干!
城中大火,便是这些敌军将士所为?
狠!太狠了!
杨戬早就知道这里是边防要塞,这处大世界中的两个皇权国度边界之地。
却没想到,尚德候对面的敌人竟然如此狠辣,一把大火焚烧了整座边城!更是让兵卫封堵了四面城门,让城中百姓走头无路,只能被大火焚烧致死!
这,这就是洪荒吗?
尚未见到神仙打架,却看到了世俗之国倾轧。
常听人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却未曾想到,人竟能如此杀人。
是这片天地错了吗?
是这些凡俗中人错了吗?
是自古圣贤对世人的教化错了吗?
杨戬心中不断质问,身体之中出现了轰隆隆的雷声,木然的目光百转,最后竟只是茫然。
他打坐的四个时辰之中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场大战,可就算察觉了,他又能做什么?
就算他一人之力能够阻止两军对垒,难道也能阻止这煌煌大世,无数生灵心中的残忍吗?
“唉……”杨戬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垂头丧气的就要离开。
他隐约有些明白,为何师父总是说‘少沾因果’了。此时他道心动荡,心中灰暗,端的是因他和‘人’之一字有莫大的因果。
在前世来说,他是人类;在今生来说,他是人族。
但杨戬刚走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心中念头骤起,豁然转头看向了那漫天大火。
不对!
不对!
这火来的诡异,这风来的不寻常!
杨戬心中震动,一股清凉之气从头到脚,仿若听有洪钟大鼓之声在心中回荡,那音便是‘大道独行’!
再次睁眼望去,杨戬此时双眸没有半点木然、空洞,只有两道精光闪烁。
但这次,杨戬更是满腔怒火,隔着十分遥远,但不由一声大喝:
“好胆!”
他看到了,在那城中方向,滔天火光之中,一名身形枯瘦的老道人坐在一处蒲团上,手中托着一只葫芦。
那蒲团不断倒出无尽的火焰,但那葫芦口前却有一道旋涡,旋涡之前……
一道道恐怖狰狞嘶吼的魂魄,被鲸吞海吸!
杨戬瞬间就明白了,玉鼎真人虽然没告诉过他这些,可他曾经带着小蝉儿在洪荒五部洲的大地上行走几个月。
洪荒五部洲是何地?那是所有修士向往的修道圣地!同时也是信息繁多、情报斑驳之所。
杨戬就听人说起过类似的情形,却没想,竟然真的有如此情景发生!
这是何等的邪道人!竟用大火焚城之方式,吸纳无数怨灵以为修道之用!
该死!
恨不得此身已有滔天力,碾此邪道碎其魂!
“啊!”杨戬仰头吼了声,他并非是看不得凡人枉死,但不知怎么,心中就是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此情此景,血性男儿当如是!
可恨!可恨!自己修道尚浅,根本不得上前!
杨戬咬咬牙,二次转身,就要离开此地。心中却已经下了决意,等他彼时修行有成,必然会去为那些被生焚的苍生,讨一个公道!
修道之事,更是紧迫!
这次,杨戬还是没走两步,又再次停下了步伐。
因为他听到了一声长啸,自天边而来,气势雄浑,声浪滚滚!
转身看去,天边竟有一道紫色长虹撕开夜幕,夹带着无穷怒意,直接斩向了烈焰焚天之地!
那长虹砍向的是那老者的身影!
杨戬精神大阵,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由心而生!
却听火焰之上盘坐的老者发出一声冷哼:“哪家的娃娃,竟敢坏老祖的大事!”
言说中,抬手唤起了一重重火焰凝做长剑,直接迎向了那道长虹。
嗡!砰砰!
长虹撞碎火焰长剑,却也被阻住了去势,从中落下一束发长袍的青年,单手持剑,满是怒火的看着那妖道。
“天地将倾,妖魔乱世!你这妖道!竟敢做如此有伤天合之事!”
根本不用多说,说话间此人就已经冲向了那妖道,手中长剑射出了千百道紫色剑影,霎时间铺天盖地。
“老祖我刚好缺一傀儡剑侍!”
那老道仿若察觉到了来人的威胁,手中的葫芦散去了气旋,也是一声大喝,将葫芦直接对着漫天剑影砸去。
葫芦嘴这次出现了九重气旋,竟然霎时间收去了大半剑影。
便在此时,一道剑影仿若被注入了灵魂一般,突然绽放出无尽紫色光霞,不用葫芦去吸,直接钻入了葫芦之中。
那持剑的修士大喝一声:“爆!”
那老者面色大变却来不及阻止,葫芦之中发出了一声轰鸣,其上竟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该死小娃,竟敢毁我法宝!”
“何止毁你法宝,我还要你这条老命,祭奠此地亡魂!”
持剑青年再次施展御剑玄法,那老妖道竟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更是没有半句废话。
显然,这老道已经察觉到了和持剑青年神通上的差距,斗法刚吃了个亏,竟然就转身逃了……
持剑青年刚要追赶,却转身对着城外呼喝:“我不管你们是哪国之兵!速速救火!不然,待我回来必将你们国主之人头取了!”
那数万铁血将士竟被这声喝骂震的气势大减,而持剑青年身化长虹,朝着那老妖道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城外,那些列阵的将士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传出了主将军令。
救火。
远处的悬崖上,杨戬长久无语,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心中有感,低头看去,却见一队数十骑朝着自己所在的这片山脉疾驰,而在这数十名骑兵之后,烟尘蔽日,不下千骑。
杨戬本不想多事,也想试着追去那老道离开的方向,看能不能和之前那位英雄豪杰结识一番。
可他突然看到了前面奔逃的骑兵中,有个穿着银亮铠甲的窈窕身影……
指尖一动,杨戬轻叹了口气,身影消失在了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