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母亲私房银子多,自然不用为家计发愁,要是能一直这样平平静静的生活也不错,比关在那高门大院的后宅舒心得多。
可是,许是母亲忧思过重,精神渐渐不振,一天比一天消瘦下来。
顾夫人,聪慧、坚强却也执拗,明明年龄不大,生活的磨砺已经让她变得胆小易受惊吓。
对安瑾侯人面兽心欺骗她,诚心相待的夏夫人屡屡暗害她,萧家尤其萧老夫打压盘剥她,那种吃人肉喝人血、最后还要狠狠踩上她一脚的地方,她是忍了又忍。
明明心里不甘心,明明眼里不揉沙子、但顾夫人一直在忍,忍着萧老夫人打压,忍着丈夫安瑾侯纳妾,忍着丈夫娶平妻,忍着婆家主仆的眼色和打压,最后把自己忍到了衣角胡同生产,差点丢了性命。
终于,心灰了,情冷了,宁可舍了嫁妆也要带孩子远避庄子。
然而这股不甘就像一颗越膨胀越大的气球,折磨的顾夫人心力交瘁,看不到自己的幸福。
小须金刚经一抄就是整整六年……
依依似乎看了一个古代大多数后宅女人生活的样子,坚强却也软弱、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都说一个生活幸福的女人,会活得越来越像小孩子,只有为生活奔波操劳的女人,才把自己练就成无所不能的女强人,而天底下,谁不想无忧无虑的活着?
生命的旅程就像逆水行舟,他人的关心和冷漠,像风,可以给你动力和阻力,坎坷的经历,像雨,可以让你变得坚强和沉重、甚至覆灭,而家人的保护就像伞,当你顶风冒雨而行,你可以闲适放松的享受雨中景色,直至迎来朝阳明媚,而一旦失去这座保护的屏障,你也许会掉头放弃,也许会把自己操磨成孔武有力的汉子,即便手脚血泡磨成老茧,也要撑起一方天地。
惟愿母亲可以生活像一个被宠溺的孩子,无忧无虑。
依依前世的成长让她体会过心酸,体会过快乐,体会过痛苦和绝望,所以她善良却也心狠,感恩却不盲目,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做“圣母”,不分缘由的对他人好,就是对自己和家人狠。
她知道母亲和几位阿婆都是真心实意对她好,这个朝代对女人太多约束了,即便现在这具身体才六岁,她时时不敢忘,总有一种危机和紧迫感,她一直在对自己说,这里是古代,人命如浮萍、后宅如战场的古代,不认真,你就输了。
她每天都在锻炼,看书,不敢松懈,她坚信那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管目前自己能做什么,即便现在采这些草药没什么用,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用到,每天充实而忙碌,这让她安心。
秋天时,又到了陈妈妈每年一次去南乡城安瑾侯府,向萧老夫人明着送经文实际汇报监视的时候了。
陈妈妈这些年一心维护顾氏母女,萧老夫人每次问话,她都顺着对方意思说,但其实又什么都没说。
什么“那顾氏身体如何?”“回老夫人,不太好,整日咳嗽,人也消瘦的厉害。”“二小姐萧倾城如何?”“挺好的,一天天长大,人很乖顺。”“你在那里盯住了。”“是,老奴晓得,就是总想买些酒,家里又没银子,对了,老夫人能不能再加些月例银子?”“哎,陈妈妈有所不知,这些年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我还想着你们那边只有四口半的人,想清减些呢。”“哎呀呀,别,五两就五两吧。”等诸如此类含糊其辞、无痛无痒的话,每年差不多都要说一遍。
萧老夫人也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不然她会发现自己这位曾经最忠心奉主的陪房,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回话。
陈妈妈痛失唯一爱子,萧府上下全无说法,甚至一句慰劳的话都没有,她是下人,她儿子也是下人,可下人的孩子就该死吗?他儿子可是为了萧家送命的啊。
陈妈妈后来大病一场,这些年攒的银子都耗费光了,好了以后精神不再像从前,萧府老夫人于是卸掉了她重要的差事,她整日酗酒,老夫人看她没用了就将她远远打发了。
这就是曾经尽心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夫人,让她如何不心灰意冷。
要不是顾夫人假病,要不是顾氏有私房银子,一年五两的花用也就够一家人买些糙米猪肉粗布褴衫,更别提若是顾夫人真病了,这点银子都不够看病买药。
没银子?开销大?看萧老夫人吃的用的,光那屋里常年点的金桂养神香,每年就要至少三两银,再加上萧老夫人每天都要喝的百合燕窝羹,吃穿享用,巨细靡遗,单老夫人这一院,花销就在百两上下,可真是矜贵的开销!
作为萧老夫人的陪房,这么多年萧老夫人做过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虽不是经她的手,她也能察觉一二。
原以为只要自己跟着老夫人,至少能衣食无忧。
当年她们这几个陪嫁丫鬟,有的已经做了掌事,有的在外经管着老夫人的庄子,她不愿与那些人一样为上位不择手段,被其他人所排挤。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嫁给马夫,就是有人在老夫人那说了什么,老夫人一时心血来潮,随手就将她配了人。
她不过一个下人,身不由己,凡事都要听老夫人的,这倒没什么,可她唯一的儿子,不该这么早早就去了,萧家本可以救的,对他们不过举手之劳,却像没事人一样,此事甚至不再有人提起。
这就是她们一家老小的对待,这家人都是自私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