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章练武
八月桂花飘香的时节里,诸葛乘马从南郡回来,我接到消息,妆容都来不及整理,托起襦裙狂奔到街道。刘备早已带了人马在街头迎接,骏马飘逸,行阵威武,好不正式,低头瞧瞧自己,却是仪容不整,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后面,不敢靠前。
“诸葛军师,此去良久,叫我们主公好想。”孙尚香也来了?我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果然在最前面的人群里瞧见了孙尚香,她今日打扮的亭亭玉立,骑马靠在刘备身边,娇俏可爱,笑的那么甜,仿佛不是我记忆中的她,就因为她今日穿了一件温婉的女装,梳了一个妇人发饰吗?就在我乱想间,他们已经说笑着轻驾马靠来,士兵拦开路两侧的百姓,我也被夹在人群中,本想着第一个来接他,没想到刘备他们搞的这么隆重,带了关羽张飞亲自来了,我如此衣衫不整,还是不要出现的好,但我又在第一排,不管他们谁眼睛长得稍微歪点就能发现我,我想要避开也避的彻底些吧,正好身后边两个小姑娘在窃窃私语:
“啊,你看,他就是诸葛军师,长得真好看。”
“对对对,没想到这么巧碰上了,平时都难得见到,上次我家隔壁的死丫头看见了诸葛军师,回去在我面前显摆了好几日。”
“那你这次回家可长脸了,嘻嘻……”
“哎呀,你怎么笑的贼兮兮的。”
原来是诸葛的两个迷妹,俊男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受欢迎的啊。我抬头看了看诸葛,果然是雄姿英发,分外得意,值得万千少女为他倾倒,我想起篝火晚宴上的那个女子,又瞅瞅身后两个眼冒金星的姑娘,真心觉得她们审美一级好。
骑着老马的孙尚香言笑晏晏,左一句右一句的跟着诸葛搭话,诸葛也都礼貌性的回着,突然孙尚香本能反应过来,警惕的察觉到我一直在盯着她,猛一瞥眼,见我站在人群里,笑容竟是僵在了脸上,我忙扯出笑容冲她打了个招呼,她却像没看见我似的,脚轻蹬马肚,追上前面的诸葛,留我尴尬的杵在那里。
“哎呦,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踩我!”
我被身后女孩的一声尖叫给吓到,忙回头,原来是自己失神后退,踩到她了,我不好意思的跟她道歉,她皱了皱眉头,眼睛忽然放出光芒,捂起嘴巴惊呼:“啊,快看,诸葛军师,啊,我没看错吧!”我听见身后“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的心也“砰砰”越跳越快,我能感觉到诸葛在向我靠近,能感受到他两道炽热的目光,只是紧张的不敢动弹,直到他试探的问着:“婼儿?”我才缓缓转过身,看着他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惊喜诧异,激动澎湃,像海面吹起一阵风,卷起千层浪,最后归于平静,他伸出手,面带微笑,眼眸深邃动情,在他的召唤下,我鬼使神差般的将我的手搭在他的凉丝丝的手掌,忽感手心一股力气,我整个人悬空飞起,在人群的惊呼中稳稳落在在他身前的马上,他的脸贴在我的耳背,用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怎么这样出来了,不在家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今日的声音特别有魅惑力,听得我耳朵痒痒的直想要躲开,可我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躲到哪里去都环绕着他那魅惑十足的声音,我“咯咯”笑道:“阿北,别说话了,主公在看你呢!”虽然这只是我的托词,但是刘备真的在看我们,眼神阴冷,表情微妙,孙尚香也在看我们,面露微笑,不失和睦,可我却惦记着她方才那个假装没看见我的模样,心里不快,于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不经意的扫了一圈四周,哇!所有的少女都一脸惊羡并且一副“她是谁,她为什么能与诸葛军师共骑一马啊”的憎恶表情,完了完了,如果三国有娱乐报社,那么明早头条就是“心碎,你家老公竟被她抢走!”
“原来真是婼儿,方才在人群里瞥见,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孙尚香在我质问她之前,急忙开口撇清,啧啧,我能信吗?她孙尚香眼神不好怎么习的武,怎么练的剑?但我这个人心眼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人家不仅是堂堂郡主,还是刘备明媒正娶的妻子,都这么开口给我台阶下了,要是我不识抬举,没了台阶,直接摔下马去,然后被诸葛的粉丝踩个七八烂,那才叫一个惨绝人寰。
八月的风其实已经很凉了,我出来的时候又穿的单薄,此刻骑在马上,不免觉得身心透凉,不自觉的往诸葛怀里钻了钻,他身上原来的熏香味已经被我做的梅花香薰给遮盖,此时熏染的恰到好处,他似乎感受到我的不安分,另一只没有牵着马绳的手环上我的腰,夹紧,生怕我掉下马去似的。西风吹起我的长发,我从未觉得它如此调皮,吹得我心神荡漾,我就这样伏在诸葛的怀里,与他同游荆州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张胆,这真的还是第一次,我心里竟然有点小窃喜。
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一个月没有见到他吗?我心底就生起这样怪异的感觉?强制自己不要去想,不敢去揭露隐藏在深潭下的那颗悸动的心。
原以为从南郡回来后,诸葛便能轻松一点,没想到,他竟然变得更忙,每天有看不完的竹简不说,踏进这书房门槛的人都快要把地给踩出了坑,我每次走一遍就要被绊一遍,气的我直骂道:“都说了这儿有个坑,为什么偏要从这处走,不知变通绕路嘛!”诸葛见我如此动怒,便放下手中的繁忙公务,将我拉坐在他腿上,柔声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我的婼儿有没有好好用食?嗯?”他不知是怎么了,说话的口气有点像小孩子,末尾还加个阳平声的“嗯”,被他萌的有点猝不及防,但是我没有忘记我的来意,伸手捏一捏他松垮垮的脸庞,说道:“你还说我,我可听说了,你在外面一点也不爱惜自己,都不认真吃饭。”
“他们靠水吃水,成天捞鱼。”他委屈犟嘴。
“你可以吃别的嘛。”
“军师应做表率,要与士兵共患难。”他一脸凛然,忽又眼睛闪闪,叹道:“可惜没有婼儿剔刺,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婼儿剔的鱼了。”
确实是,自从我知道他不爱吃鱼后,我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吃过鱼,虽然我自己个挺爱吃的,但都是私下他不在的时候吃。不过既然诸葛这么想吃鱼,我嘿嘿一笑,“既如此,我就吩咐辛夷准备昼食了,”我竖起剪刀手,“两条鱼?”他抿嘴含笑,点头道:“婼儿喜欢便好。”
吃饭的间隙,诸葛给我讲起他路遇庞统之事,说是把这个庞统介绍给刘备了,不知今日身在何处,与他也是许久未见。我听到庞统便想到凤雏,不知是不是此人,于是问诸葛:“阿北,你说的庞统可是相貌平平,人称凤雏的那位?”相处这么久,诸葛已经不惊讶我的见闻广博了,他只是轻轻一笑,斜眼问我:“怎么,婼儿又知何典故了?”我嚼完他给我夹来的嫩嫩鱼肉,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他,只是听说过,伏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我没有撒谎,这个凤雏命短,好像没有什么建树便匆忙离世了,以致蜀汉只有军师诸葛亮。
“不错,士元确有奇才,谈到兵谋诡计,他实在我之上,先前曹操虎狼之师南下,士元献连环计打响了赤壁之战的第一场,创伤曹军士气,只可惜,孙权不愿用他,如今我劝他前来辅佐主公,不知他是什么状况。”我砸吧着嘴,摇头不语,因为我知道,庞统这会正被刘备冷落哪个破落县里当个小官呢。而且刘备不用他的原因也很随性,就是因为他相貌丑陋,先前我用“平平”二字来形容他实在不是很贴切。
“不如婼儿今日可否算上一卦,看看这士元能不能共辅主公入川。”他似笑非笑,明眸飞动,我不得不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他,但是他要小心落凤坡那个地方。”诸葛点头不语,继续给我剔着鱼刺,好久没有这么爽快的吃鱼了,停不下来,一连串吃了两条,真的不是我大胃,这都是两条小鱼,没有肥鱼,而且诸葛铁定不爱吃的,不如我替他分忧喽。偶尔从吃食当中抬头,都能对上诸葛那慈爱的双目,我吃的狼吞虎咽,也能龇牙嘿嘿一笑,真是心大。
然而这样彼此共坐一桌吃饭的日子并没有很多,北方曹操操大肆练水军,早就有南征一雪前耻的打算。当初汉末群雄,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如今已有十余载,北方势力已被曹操扫平,除了西凉太守马腾,西蜀有刘璋占据,那即使刘备所图之处。因而诸葛更是一刻也不得歇息,又匆匆赶去军中,他一走,留下了满荆州城的凉意,深秋的凉预示着一场初冬的雪即将来临,而我,就在这初雪未来之前生起了寒气,清水鼻涕不断,咳嗽不止,躺在床上瞅着头顶的那块窗户发呆。
“婼儿,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你。”孙尚香中气十足的声音大老远就从院门传进屋里,大黄摇着尾巴去迎接她,擦了一下鼻子的功夫她已阔步进来,又是一副紧身束衣打扮,我支撑着坐起来,隔着珠帘略略欠身,说道:“夫人又是去哪操练兵士去了?”
她展眉笑道:“别说我哪里操练,倒是你,如此体弱,应该同我去操练操练,也好强身健体,不至于辜负天高气爽的好时光。”
我举起手帕又擦了一下鼻子,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天资愚笨,恐遭你嫌弃。”这真真是我的心里话,我的确很钦佩孙尚香,我也一直觉得女孩子应该学点武艺,和平年代尚且能受到侵犯,何况这种战乱时代,更要学点招式自卫了。
“那你可真是把我想扁了,再说,我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你马术不精啊。”她打了个响指,冲我挤眉弄眼,看她这般,我便放下心,答应着:“那说准了,待我病好,你便教我防身之术。”
“哪用待你病好,我瞧你现在也是精神大好,不如就去我那儿了。”
于是我就被孙尚香给拖到了她的独府,我是造了什么孽,惹上这么一个难缠鬼。孙尚香持剑兀自演示了她的一套剑术,但我一个也记不住,只觉得有一个动作甚好,有点像我从前学的一个瑜伽动作,燕式平衡。右手抚剑平持出去,右腿立直,左脚尖用力后翘,带着左腿向上,与右臂持平,左手调平,把控方向……看着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动作,却练的我气喘吁吁,没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便坚持不住,扔了剑,卷子袖子擦着满头大汗,哭丧着脸,“夫人呐,咱能不练了吗?”孙尚香遣着丫头给我送上一盅茶,我仰脖子一口喝下,解渴通畅,好不舒坦。但见孙尚香一脸严肃,摇头说道:“不行,凡事都得有始有终,且在我这儿从没有半途而废的先例。”
啊,我是上了贼船吗?
在孙尚香这位严师的悉心教导下,半个月的时间内,我不仅学会了燕式平衡,还会了一招叫做半月悬弓,是在前一招的基础上,孙尚香指尖轻弹我的剑柄,我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左腿慌忙回收落地,她轻抵我的臂弯,我的右手被她一带,举向天空,在头顶划出完美的半圆之后,我的身子摇晃不已,瞬间倾倒,千钧一发之际,孙尚香手臂迅速撑住我的腰肢,剑尖触地,右脚支撑,为了保持平衡,我的左腿不自觉的前伸出去。而孙尚香,此时双手环绕在我的腰间,低头垂眸,嘴角的笑意爬上她的弯眉。我们俩就这样面面相觑,我隐约觉得有点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建安十五年的初雪就在此时不期而至,一片片细小的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融化成水,顺着眼睛流了下来,阴风怒狂,卷起大片雪瓣纷撒,坠在孙尚香的头发上,两肩,胸前……她不为所动,只是轻轻含笑盯着我,我被她看懵了,不明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