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０章抉择
建安十六年，刘备以助刘璋共抗张鲁之名带军浩浩荡荡挺近益州，为了掩人耳目，他未携带他的两个弟弟，关羽拒襄阳要路，当青泥隘口。张飞领四郡巡江，赵云屯江陵，镇公安，诸葛总守荆州。刘备令黄忠为前部，魏延为后军，他自己与刘封、关平在中军，拜庞统为军师，进入益州。
而荆州城里也并不很太平，无论是关羽张飞，还是诸葛赵云，都是丝毫不敢懈怠，曹操虎视眈眈，虽有西凉军马超与他周旋，但他兵多马壮，想靠西凉军掣肘他，不是长久之计。
兵书有云，兵贵神速，整个荆州城都盼望着刘备能够顺利凯旋。
除了，孙尚香。
荆州城戒备森严，但防不胜防，江东的周善乔装成行商，混入了城内。在我和五月的眼皮子底下，一头扎进了孙尚香的独府。
“姑娘，方才那人好眼生，打扮也奇怪。”五月皱着眉头说道。
“估计是卖奇珍古玩的小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却是与五月一般的疑虑，加快了步子跟进去。未走到正厅，便听见里面传来刀剑碰击的声音，难道是刺客？我心头一惊，轻下脚步，挨着墙根靠近，探着脑袋偷眼望向孙尚香练武沙盘处，她果然拔剑四顾，汗如梨花洒，英气逼人，而她面前跪着一个方才行迹可疑的人。
孙尚香抬头扫了一下四周，我躲得及时，应该没被发现，暗舒口长气后，又惊异：我为什么要躲？好像偷偷摸摸的人是我似的！
“你说你是我哥哥派来的？我如何能信你？”孙尚香声音不高，但偏今日风顺，低低伏伏的飘进了我的耳朵。
“有信为证，郡主一看便知。”男子呈上一封信，孙尚香将信将疑的接过，蹙眉问道：“你这次来，所谓何事？”
“郡主！”男子扑倒在地，声音哽咽，“郡主，国太病重，主公请郡主速速回江东，以免落下遗憾，终生不能相见。”
“什么？你说我的母亲？”孙尚香声音惊恐，想必是情不能已，自己的母亲病危，她肯定承受不住打击。
“我且问你，我哥哥还对你说了什么？”但她毕竟历经百事，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只听男子回道：“主公还说，国太旦夕思念郡主与小公子，郡主务必带上小公子与国太一聚。”
什么？我一听此话，觉得荒谬至极，阿斗不是孙尚香亲生，吴国太怎么会想见阿斗？
“周善，你此话当真？”孙尚香倾身，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周善，周善！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呢？周……善！没错，他是那个唆使孙尚香带阿斗回江东的使者！刘备率大军在外，孙权一定是想挟持阿斗夺取荆州，那么，孙尚香她会怎么做，会响应她的哥哥，还是留在……不可能的，她与刘备的夫妻关系仅仅是浮于表面，且她并瞧不上刘备，她根本不用选择，她会直接拐走阿斗！
我猛地回头，看见五月也是一眼惊慌，我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五月，你记得我们有一次走了一个小道来到这独府吗？”那次是跟着大黄走的，它带错了路，但阴差阳错竟然比大路还少花了一些时间，五月转动着两只眼睛，努力的回想，我心下焦急似火，却不敢催她，终于在听到沙盘那边受捆兵器的时候，五月点了点头，我松开手，推她出去，“快去，去找军师，告诉他，孙尚香要拐带阿斗回江东。”从五月惊恐慌乱的眼神里我也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含泪绞着襦裙，低声问我：“一旦被他们发现，姑娘你……”
“我自有办法脱身，你速去，不必管我！”
五月走了两步，顿住，回眸望我，我勉强露出微笑，招手催她，她盯着我一会，恨恨的扭过头，跺了一脚实地，甩开双臂狂奔起来，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我整理衣裙，敛去惊慌，从墙角绕出去，故作轻松的对着那一群人中的孙尚香说道：“夫人，今日还练习剑术吗？上次的半月悬弓我还练的不够好……唉，尚梧，你这是做什么？”我一句招呼没有打完，孙尚香的侍女一把匕首已经架到我的脖子，我尴尬的扯出一脸笑，手指拨弄着脖子上的匕首，劝道：“咱们姑娘家家的，能言则言，不能言也要想法子言，成天动刀动枪的，多不娴雅。”
尚梧瞄了一眼孙尚香，抽走我脖子上的匕首。我顿感轻松，抬起脚刚走一步，她后面的周善双目带煞，恶言狠狠的说道：“郡主，此人不能留。”不过他一脸的杀气被孙尚香一眼阴了回去，于是我笑眯眯的走向孙尚香。
“你今日竟一人来了？”她蹙眉，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我局促不安，僵在原地，扯谎道：“辛夷病了，五月在照顾她。”
她低下头，不在看我，手里擦拭着剑，我以为蒙混过关，不料她冷不丁说道：“五月，是去报信去了吧。”
我呆住，她既然一眼识破，那我也不必惺惺作态了，直接开门见山斥道：“孙尚香，你当真要背弃荆州，背弃刘备？”
她不说话，依然保持着擦剑的姿势，久久说道：“婼儿，你两次叫了我的名字，一次是我撩了你的男人，一次是刚刚。”她抬起头，偏向我，眼神中的失落令我心间一抖，她说：“温柔似水的你，为何不能温柔待我？”她说的情真意切，楚楚可怜，仿佛我伤她至深。
“可你，你要，要……”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乱如麻，她的眼神，太有杀伤力。
她脸上的难过转瞬即逝，笑容立马绽放：“我从未背弃过荆州，荆州本就是我江东境地，至于刘备，”话已至此，她眼里没有一丝情感，淡淡道：“我与他从未有过盟约，何来背弃一说，只是你！”她敛颜正色，“甄婼，你探知了我的秘密，按道理我应该杀了你灭口！”话锋尖锐如同利剑落在我的肩头，她冷眼对我，已是将我杀得片甲不留。
我心里发抖，可嘴上逞强，苦笑道：“夫人不愧是江东的郡主，乖张狠戾，飞扬跋扈，或许还杀人如麻？”我仰脸笑的诡异，连我自己也被吓到，她更是皱眉紧紧盯住我。
紧张？恍惚？心疼？
她眼里杂糅着太多了的情愫，然而最终都被不屑掩盖，因为我一个旋转，脱离她剑的控制，踢起脚下散落的剑，伸手握住，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我要为五月争取时间！
她嘴角一扬，“你那儿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教的，你觉得有胜算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能做的便是人倒气势不倒，时刻警惕她出其不意的攻击我。但她似乎并不在意，抽回自己的剑，擦干上面的血迹，我这才意识到脖子处有点痛，方才我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滑到她的剑锋？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有一天让你选立场，你会怎么办？”她忽而抬眸，深情深情款款摄住我的双目，那种眼神，我在诸葛深邃如星辰般的眼睛里看见过，只是想不到，她孙尚香竟会这样看我。我当然不会忘记那个篝火夜晚，我们霸占着小姑娘的帐，那晚弯月如钩，挂在深色的天幕上，繁星为它作伴，篝火宴会为它减去孤单，然而那晚的孙尚香却是无比落寞，她背靠着问我：甄婼，如果有一天让你选立场，你会怎么做？我记得我说不知道，我还记得她长吁气，声音迷蒙的说道：将来你会庆幸你的人生不用选择。当时只觉得她很奇怪，此时此刻，当她再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瞬间了然，也终于明白，在我毫不犹豫的差使五月前去报信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做出了选择，选定了立场，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死活。
这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件很令人难过的事吧。不论是我对她，还是她对我，都不曾有过信任，我们这样的关系竟然也能称为朋友？
我松垮的扔下剑，作为朋友，我已经遗弃她一次，难道还要与她针锋相对，再伤一回她的心吗！我做不到了！
尚梧迅速上来将我五花大绑，我束手就擒，不做一点反抗，心里直祈祷着五月能快些，再快些。“唔……”嘴里塞满了湿湿的布，实实的抵在我的舌头上，我被卡住喉咙直觉得恶心，却越发觉得眼前之景迷蒙不清，脑袋也渐渐不复清醒。
“婼儿，我也是为你好，拿剑都能伤了自己，笨蛋……”我隐约听见孙尚香伏在我的耳边，气湿氤氲，脖子上传来一点痛意，以及孙尚香那句可惜的话，“婼儿，此次一别也许再无见面的可能，你要珍重，要小心夏侯夫人……”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而我的意识也越来越弱……
耳边似乎有人在哭，在推我，是谁？我好困啊，五月报信了没有？孙尚香走了没有？阿斗呢？不行，我要醒过来！
“姑娘，姑娘？”两声惊喜的叫声，我艰难的睁开眼，五月泪眼婆娑的被绑在我旁边。“五月？你怎么在这儿？你？难道？”
五月羞愧的低下头，抽泣不已，断断续续道：“我刚出院子，就被夫人，啊不，就被孙尚香的人给抓了。”
什么？那就是说五月还没来得及报信？那阿斗已经被她带走了？不会的，不会的，阿斗后来不是成为刘后主了吗，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在心里疯狂地安慰着我自己，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如果，如果阿斗真的被带走了，我就真的成了罪人！
“五月，我们被绑在这里多久了？”我环视了四周，这是个干净的房间，干净到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个人，便只有墙和柱子。我与五月，隔了两米的距离，手脚皆被缚住，她盯着我头顶的小窗，默默低下头，神色怆然，肩头微抖，见她这般情形，我也不好再问，一切听天由命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我一个能控制住的，只是祈求诸葛能够早些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