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个扭着腿连路都不会走的无尘；总爱对我憨傻呆笑的无尘；将我护在怀中的无尘；为了救我决然自爆的无尘。
后来古板木讷的无尘，跪地苦求的无尘，身穿喜袍的无尘，手持断心剑的无尘........决然离去的无尘。
与无尘之间所有的牵绊和纠葛，在我一步步走向他的同时，渐渐变得鲜活清晰，又再次变得生涩寂寥。
望着那张苍白瘦削的脸，这些年，他恐怕也过的很不好吧？想起因他而起的那些痛苦、心酸，不觉心下恻然。我又能责怪他什么呢？不过是不爱我罢了，不过都只是为了救花离。终究不过一场孽缘，天命而已，怨不得谁。
“白......”
幽幽一声轻叹，打断了他的呼唤：
“无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有点长，我们坐下，慢慢讲。”
紫藤花的幽香充盈鼻间，一切都轻盈的像是一场梦。但我知道，回不去了。这场梦，终究是结束了……
仔细看来，现在的无尘，和三千年前的无尘，长得并不算很相像。也许从一开始，我爱的，便是三千年前的那个傻子吧！
“你知道吗？无尘这个名字，其实是我给你取的。取自佛家‘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之句。那时的你，还是个刚修成人形不久的小青蛇，呆傻蠢笨，整日里被欺负！我们.......”
看着无尘惊异却毫不怀疑的眼，我继续说着，声音很轻。陷入回忆中的自己，依然存着些对年少时的回味和向往。
“再后来。你为了救我，抱着那只蜈蚣精选择了焚烧内丹自爆。让一向不懂生死为何物的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生死，什么叫绝望无力。我不顾一切的想要救你，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可惜最终还是差了一点，刚凝聚回的三魂七魄又再次四散了开来。而我，也在极度的消耗中彻底昏了过去。为了逃避，我封闭了自己的五识整整昏迷了百日。再次醒来后，便彻底忘了你。”
无尘一直没有说话，很安静的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再次遇见你，我总觉得你很亲切，可惜狂傲了些。骨子里的狂傲是藏不住的，即使你的言语再怎样谦卑。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帮你！只因为，你的一滴泪！许，是想偿还前世欠你的债吧！”
“不，白凤，你本不曾欠我什么，从来，从来都是我欠你的……我......”
“谁欠谁的，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无尘，我告诉你前尘，只是想让自己彻底走出过往。与你，其实并无太大关系。我与你，自那日的挥剑断心后，便再没有了任何瓜葛。”
----你已经，没有资格留在我的身边了。
“我当年……我以为凭你的不死之身就算会受伤也不至于此。我以为我很快就能拿着补心丹回来找到你。我…….”
“只因为我是不死之身，只因为我活蹦乱跳的可以到处闯祸惹事，你便以为我是个不知疼不会痛的么？”
我问。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就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一般随意。当年，我记得也曾这般问过他。最后，我还是输了那场事关生死的豪赌。
“我，我眼见着花离日渐虚弱，天上地下我找不到其他可以救治花离的办法。我拼尽了所有却依然只能束手无策！是我太自私，我不愿花离就此消散三界，我害怕独自面对那样一个孤凄的生命......是我......”
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急切，我知道，他想要努力解释些什么；可却不知，究竟该怎样开口？而我，并没有兴致听他继续讲下去。
那一架浅紫淡白、悠悠轻晃的紫藤，像极了我此刻的心绪。柔软中带着一丝微微刺痛的苦涩，原来，那些所谓的放下，不过是极度疲累后的无力罢了。
“当年，我曾跌跌撞撞的喜欢过你，喜欢的很纯粹、很苦涩。见着你开心，我就觉得怎样都是值得；见着你受伤，比我自己受伤还要难过百倍。你不喜的，我便尽量改，你不愿的，我便不做。我总想着让你高兴，想着哪一天，你看着我的时候，也能像看着花离时那般，双眼光彩熠熠。”
“后来你发现了，你逃避，你躲闪。我虽心酸失落却也只得尊重你的选择。为了你，那些平日里的自尊和骄傲都变成了累赘，那我便全都扔了。虽根本不记得前世种种，我依然告诉自己：这是欠你的，还完了再走。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多留在你身边几年的借口罢了！”
“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你放血救花离；我喜欢你，所以你让我为你和花离做证婚人，我便做了。因为喜欢你，即使你已经把斩心剑刺入胸口，我甚至还在奢望着你是否可有一点点的在乎我！”
“可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对你的喜欢便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你要的，我都给；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便是凤心，我也亲手奉上。这都没什么。”
无尘在哭，苍白的脸早已被滂沱的泪覆盖。曾经于我而言那般纯洁美好的事物，如今，也只剩下满眼满心的冰冷荒芜。
他说：“白凤，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让你活得这般苦楚！我以为那样一个天真烂漫受尽天地馈赠的生灵，不管怎样都应该会活得很好。我以为你那样骄傲的性格定然不会将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类放在心上。我以为我可以将这一切都弥补的很圆满........我......”
转身，不去看那张痛哭到扭曲的脸，也不愿再听他口中的辩解：
“可惜，阿桐最后还是为了救我魂飞魄散。只此一点，我就有千万条可以将你挫骨扬灰的理由。可你毕竟为我魂飞魄散过，尽管是曾经那个单纯憨傻的无尘。我欠你的，阿桐也已替我还了！我和你之间，便再无任何瓜葛，我也希望不要再有任何纠葛。”
“白凤！”衣袖被抓住，跪倒在尘埃里的无尘将头深深埋入地面。
“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赎罪。求你！无尘愿生生世世不离左右，就让我死生护卫你，可好？”
你终究还是为了还债！我白羽凤凰要的，何曾是你无尘的歉疚和亏欠？
用力抽回被死死攥在无尘手中的衣摆。当年，我曾多么想要抓住阿桐的一角衣摆，哪怕只是一处衣摆也好！可我唯一握住的，却只有空荡荡的虚无。在遗忘和忆起的拔河中，我只深深刻下了那彻骨的断心之痛。
无尘，你永远无法想象，那时的我，是怎样的卑微凄凉、悲苦寂寥！
“我叫君莫怜，‘韶时彼岸情虚付，白首红颜君莫怜’。这是，因你而起的名字，我还得要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