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树梢,周围压抑着一片沉沉的死寂,树叶轻落在不远的荷花池上泛起了涟漪。
秋言冷冷一笑,淡然道:“你明白了吗?你今日不走,总有一天也会走,不过是早走晚走罢了。”
我垂下黯淡的眉睫,散乱的眸光停留在我的掌心上,我低声喃喃道:“也是,我不过是一个突然介入的过客罢了,早走晚走,不都一样要走吗?”
恩师也好,亲人也罢,你于我,我亦于你,不过是一场早已被注定好了的缘分。
死后重生的穿越古代,亲眼目睹了原主的满门被屠,父亲死前对我所说的话,那刻,我便明白,我不可能如一个平凡普通人一样,过着材米油盐的生活。
记得那个血红色的夜,忆起那满地的遗骸,那段弥漫着血腥味的记忆,早已在我心里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从来到这里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明白这里并不属于我,也早已做好了要离去的准备,可到了离去的那天,还是措不及防。悲伤依旧在心尖逆流而上。
我抬目看着眉目依旧的她,唇角扬起淡淡轻笑,那抹笑意似在自嘲着自己的无用,“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你狠心割舍,就是为了将我送去你心目中那个更好的地方,而我…却…对你发了脾气。”
我的面容抹上了一层虚伪的笑颜,我不想的,我不想走,却不得不走。
她不要我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厚着脸皮留下去?
我道:“对不起,刚才真是不应该对你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你的家,又谈何是家?”
秋言的眸中满是错愕,仍是不言语,我悲凉一笑,眼眶还是闪着泪光,道:“谢谢你陪我走过那匆匆岁月,往后的日子里我会很乖,我不会在闹了。”
算了吧,家,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与家这个词,终是无缘。
半响,耳畔传来秋言的一声叹息,她松开了我的手,曲着那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扇门。
秋言推开了门,我的目光穿过屏风,恍惚间,我迷糊的看见长发飘飘的女子端坐如仪,她一身白衣胜雪,执起一杯清茶小饮一口。
只见她将手中的茶杯轻放,她抬起眸子对上我的眼睛,道:“我等你许久了。妤苏。”
妤苏,终于知道原主的真名,可惜今日的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垂眉,紧抿泛白的薄唇,不言语,她又转眸看向秋言,“好久不见,小言你又长大了不少,而这段时间多谢了。”
“阿语,好久不见。”言罢,秋言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那么久不见,你的头发都及腰了。”
她的余光瞥了我一眼,敛了敛笑容,小声嘀咕道:“别闹,小侄女在呢,要给我个面子。听你说,她忘了好多东西,我只想知道她脑子有没有问题?”
秋言仍是温柔的笑,也执起一杯清茶,饮了一口,“还好,就是有点蠢,还有点笨,不过学东西挺快的。”
我立在一旁默默投给了两人一个白眼,不言语。
女子舔了舔干涩的丹唇,又饮一口茶水,对我笑道:“妤苏,我叫夏侯婧语,你还记得吗?我是你姑姑阿。你叫我一声姑姑可好?”
夏侯婧语,我的姑姑,和我一样在这场屠杀的漏网之鱼,和我一样流着复仇的血。和我一样,姓夏侯。
见她可怜兮兮的神情,我叹了口气,薄唇启了又合,许久,终道了一句,“姑…姑。”
她笑,又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轻声道:“儿时,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总是贪玩,闯了好多好多祸,有一次父亲生气,将我禁足家中,那时,我便和父亲赌了好久的气。”
她顿了顿,又道:“在长大一点,父亲就困不住我了,我想去看遍这南夏的千山万水,那时的父亲并未拦我,离家的那天,我看见了年迈的父亲那滴不舍的泪。然后,我走了,离家足足两年,现在回来了,我却成了丧家之犬。”
只见婧语那双白皙的手紧紧握着茶杯,茶杯中残留的水渍滴溅到她的手上,她似乎浑然不知,恶狠狠的道:“我得到了自由,再也没人像小时候的父亲一样,一样的约束我了,哥哥,父亲,母亲,风呈,夏侯府上上下下四百多人,我再也见不到了。”
世人口中那个名震天下的夏侯府已不再,紧接的是一片萧条,满地的尸骸,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时不冲击着我的脑海。
当初的夏侯府威名足可与日月争辉,现如今繁华已落尽,剩下的除了孤寂也只有仇恨。
我的心不由的抽痛了几下,启唇轻声唤了她一声:“姑姑。”
我转眸看向秋言,此时的她那双美眸却已失去了光泽,那平静的面容后面藏匿着一股愤恨。
许久,婧语的眸低闪过一滴晶莹的东西,顷刻,那滴晶莹的清泪悄然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婧语的眼眸中早已无了当初的清透,除了满满的愧疚,我也只看见愤怒,她道:“如若我不离家的话,那么我就可以多看我的亲人一眼,可惜,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我立在一边,我不敢去想当夜的情景,更不敢闭眼,我的脑海中皆是那晚血腥的画面,道:“如若是这样子的话,可能这世间就真的没有夏侯氏了。”
婧语那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秋言凝眸看我,并无言语。
看她们尬聊觉得十分无聊,听着听着,想睡觉又不敢睡,总觉得口有点干,我故作儒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清茶,随后,一股甘苦的味道滑过喉咙流入胃部。
我嫌弃的蹙起眉宇,无聊的摇晃着杯中的茶水,许久,这实在无聊,我起身,又坐下。
她们相视许久,可她们却并未说一句话,两个怪咖对无聊的我视而不见。
茶香氤氲,秋言沉眸,半响,低声缓缓道:“阿语,以后这傻子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她很傻,什么都不懂,特别容易受伤。她的性格简直和风呈一模一样。总是将所有的事埋在心里,你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去了解她。”
“这时间长到甚至用一辈子。”
我闻言一怔,并未说话,而是抬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