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乌云从山头飘过，厚厚的云层挡住了阳光，整个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
不算是好天气，寒风掠过山头的时候，很快就下起了小雨，南方这个边陲小山村，一般不积雪，但却很冷，晚上盖两床被子有时都还觉得不够，多半就是太湿冷的缘故。
在家的老人早早就烧起了炭火，靠山吃山，在村里很多地方都还保留烧柴的灶头，没有燃尽的碳，就放在大缸里备着，到冬天再拿出来添进火盆烤，去除湿气的同时，还能添暖。
王翔开着摩托回到家里的时候，整个已经冷得不行了，催老婆下车之后，把雨衣从身上脱下来，搓了搓手，赶紧把摩托车上的年货卸下来。
小孩在母亲的怀抱咿咿呀呀挣扎着要拿摩托车头上的玩具。
“你把那个拔浪鼓拿下来给他！”王翔腾不出手，便给老婆示意，陈莉顺手帮他将两个礼品盒提了过来。
“我来拿一点吧。”她头顶的伞，把拔浪鼓交到孩子手里，抱起来往屋里走，天空的小雨在这时忽然停了，寒风忽止，沙沙作响的山林瞬间安静了下来。
屋里的父母听见动静，笑眯眯地迎出来。
“回来啦？”
“哎哟，我的孙儿哟！”二老一个帮忙拿东西，一个逗弄着儿媳妇怀里的孩子，老父亲露出满口的黄牙。
小孩一岁多，还不大会说话，只会爷爷奶奶几个简单的词语，但咿咿呀呀的叫声却让人听起来有种报喜鸟似的幸福。
“爸，妈。”扛着年货的王翔跟父母打过招呼，把东西放下后，赶紧围着火盆把手伸过去。
火盆里的炭火已经燃了有些时候，炭灰遮住了火光，只微微有些暖意。
“怎么拿那么多东西！”那头的老母亲刚把东西放下，回头一看，见王翔正拿着火钳往火盆里添炭，随着新炭落下火盆，点点的火星顿时从炭灰上飘了起来。
老母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责怪道：“你拿这么多东西回来，小莉爸妈不用吃啦。”
老人家最讲礼数，去丈母娘家探亲，你帮人家做事应该，回来怎么还拿到这么多东西？
“没有啦，妈，这都是我爸年前晒的腊肉，还有自己种的橙子，他特意让阿翔带回来的，说是让你们也尝尝。”
腾出手来的陈莉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家公，知道老人家心里实诚，赶紧回过头来帮老公说。
“那也是，拿这么多回来干嘛，我们又吃不了，你看你爸，连牙都快掉光了。”老母亲拿眼神示意那个正在逗孙子的老伴。
显然，这些话，老人家主要是说给儿媳妇听的，王母是怕对方会有什么想法。
“没事，反正放着也不坏，慢慢吃就好了。”陈莉说，把从家里带回来的大大小小行李放到桌上：“还有这个，我们家那边过年做的年糕，很软的。”
她拆开了其中一个礼品盒的包装，里面是一个米黄色的圆饼，大概是米粉跟黄糖做出来的，看上去足有一个月饼盒那么大，外面一层很光亮。
“今晚咱们就吃这个，待会我把它蒸热，你跟阿爸试试。”陈莉找了一个铜托先把它装起来，然后拿进灶头。
里面正生着火，锅里煮着开水，氤氲的蒸汽仿佛山雾似的在风中缭绕。
她把锅盖揭开，在下面放了个垫子，然后再将盛着年糕的铜托放进去，重新将盖子盖上，顺手在灶头添了把火。
从厨房里出来，唠唠叨叨的老母亲还在教育儿子，说去心意归心意，让人破费多不好。
“要不，上班的时候，你们带点下去吃！”东西是退不回去了，自己跟老伴两个牙口又不好，老母亲忽然想到，儿子跟媳妇就要回去省城上班，两人平时有时间都是自己做饭，拿到下面去正好。
她说做就做，赶紧去找袋子把王翔刚刚拿回来的腊肉重新装起来，提醒两口子上班的时候记着带上。
“顺便给轩子家里也拿点吧！”正在逗孙子玩的王父，难得正经起来，他回过头，抱着孙子走到老婆面前，从袋子里挑出两条最大块的腊肉，然后再让老婆装一袋橙子，示意王翔：“你给轩子他家送过去！”
“白轩回来了？”王翔今年跟老婆回丈母娘家去拜年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所以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听闻眼睛一亮。
“回来了！”王父点头，说完咧嘴一笑：“听说还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嗳，你别说，他那女朋友长得可真是漂亮。”说到这个，王母顿时也忍不住八卦起来啧啧称赞。
“是叫唐婉晴吧！”王翔问，白轩在公司可是名人，唐婉晴之前也在东山分公司待过，王翔经他介绍进去之后，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不过一直没见过人，闻言忍不住好奇地打听起来。
“好像是吧，我没怎么跟她说上话，就前几天去小卖部里买东西，看见轩子带着她出来逛，就打了个招呼，具体什么的没问。”
王母笑不拢嘴，想了想说：“看来，老白家喜事将近了。”
“那可不，他跟咱儿子都是同一年出生的，现在我们都抱孙了，白轩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王父补充，说着让老婆把挑细选的两袋特产交到儿子的手里：“上回他帮你找工作，说来还一直没感谢人家呢，你把东西拎过去，看看他有没有空，有空就请轩子来到咱家吃个饭。”
“得勒，我也正有此意。”王翔赶紧把东西接过，叫上老婆后，转头就去开车，随着摩托轰鸣，两口子一溜烟的跑了。
“让他把女朋友也带上，可别怠慢了人家。”身后，王母站在门口叮嘱，等两口走远之后，又吩咐老头子赶快去把鸡给宰了，转头跑进厨房去添柴烧水。
他们家跟白轩相隔不远，从小路上绕过去，不下雨之后，路很好走，两分钟就到了。王翔开车在门口停下，老婆还没下车，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欢笑声。
除了自己熟悉的李凤娟还有白树银，里面果然还夹着一个女孩子的欢笑，想来那便是唐婉晴了。
“轩子。”让老婆把特产拿好，王翔将摩托车熄火之后，远远的喊了一声。
白家的人一听是有客人来了，纷纷走出门口迎接，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正是白轩跟唐婉晴。
他在女方的家里跟家长提完婚之后，大年三十就坐车回来了。本来当初唐延昭跟朱秀芝想留他在家里过年的，自从大女儿嫁了之后，他们家也没个儿子，想着人多热闹些。
不过白轩当时没答应，考虑到自己跟唐婉晴还没结婚，怕人说闲话，就先回了家，等到年初二，唐婉晴去亲戚家串完门之后，白轩再邀请她来老家见一见父母。
小山村也没什么地方去，坐在家里就一直聊着婚礼的事，什么酒席啊，礼金之类的，因为双方家长主要是看两个年轻人的意思，所以老人家没什么意见，只管到时候该请哪些亲朋好友。
王翔过来这会，白树银正跟李凤娟商量要不要给嫁到香港的小姑也先打个电话，看她到时候能不能回来，然后就差跟唐婉晴的爸妈见个面，两家人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事情就基本上差不多了。
“这是干嘛？怎么还拿东西来了？”面对王翔两口子登门送礼，白轩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顿时皱起眉头。
当初帮王翔找工作，那完全是看在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白轩可没指望要在对方身上捞些什么好处，赶紧示意他别来这一套。
“那怎么能行！”做业务也有一段时间了，人很实诚的王翔如今也比以前会说话，指着摆在门口的那辆摩托车说：“要不是当初你给我介绍工作，我的好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盼到头，这点东西算什么。”
他是真的感恩，以前给别人打零工累死累活，到过年都没钱给自己买一套新衣服，孩子的奶粉钱就更不用说了。
现在出去江城闯荡，虽然工作也辛苦，基本上每天早上六点就得起床，然后九点多才回到家，但辛苦的付出总算有回报。
这一年来，自己跟老婆虽然没有做业务的天分，但凭借踏实肯干的朴实作风，却也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多多少少出了点业绩。
这台摩托车的钱，就是年底的时候出了个大单，王翔领完工资后，在回来过年的路上顺便买回来的。
所以在他的心里，白轩简直就是生命中的贵人，王翔不由分说，从老婆手上拿过特产就往对方身上塞。
白轩拗不过老同学的热情，只能勉强让爸妈把礼物收下，然后请人到里屋坐，顺便介绍自己的女朋友。
“你好！”面对白轩的老同学，第一次上门的唐婉晴略显羞涩，但可能这些天见亲戚朋友也多了，所有的目光几乎都差不多，打量自己就像打量别人家小媳妇一样，都有些习惯了。
她落落大方的笑着，主动给王翔两口子添茶。
“可以呀！”王翔偷偷用胳膊肘捅白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