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遂字德成,号一川,浙江余姚人,现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巡按江西,亦即江西巡抚,节制一省军政,大事上奏,小事立断,权力非常大。
孙遂国字口脸,双眉有点倒八字,为人刚正不屈,去年刚来江西任职时,得闻宁王种种恶行,且似有反意,他便派人将家眷送回老家,仅带着两名随从孤身入南昌上任,还亲登宁王府劝诫宁王朱宸濠,晓之以大义。
宁王朱宸濠不听,反而把孙遂记恨上了,正设法运作京中权贵,企图把孙遂调走,还让人给孙遂送去了枣、梨、姜、芥四样物品,暗示他要“早离疆界”,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孙遂不仅拒绝了,还随即加强了南昌城的武备,派重兵把守九江,又在弋阳县设通判统管附近五县的军队,还把辎重兵器等物品转移到了鄱阳湖对岸的南康城。
孙遂的种种安排,显然都是为了防范宁王造反,所以宁王朱宸濠现在对他恨之入骨,然而,孙遂毕竟是朝廷中枢空降的一省大员,宁王朱宸濠一时还拿他没办法。
此刻,孙遂正站在大营后面的山坡上瞭望战场局势,身边有三百亲兵护卫着,两名卫指挥使,还有一众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高级武官陪护在一旁。
“嘿,围困了几个月,这帮贼匪终于想逃了,估计是粮食已经耗尽了吧。”
“那正好,今晚便毕其功于一役,擒杀匪首吴三八!”
一众武官谈笑风生,十分之轻松,毕竟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围山几个月,贼毛都没捞到一根,人人都憋了一肚子气,今晚贼人竟然主动突围,众将官自然求之不得了。
然而,众将官很快便发现不对劲了,那些贼人虽然点燃了火把,气势汹汹地喊打喊杀,却只是离得远远的虚张声势,当官兵迎上去时,这些贼匪干脆掉头就往山林里跑,还陆续将火把弄灭了。
“大人,这些贼人不像是要突围啊,倒更像是滋扰,吸引我方的注意!”袁州卫指挥使戚方疑惑地道。
孙遂今年虽然已经五十九岁了,但依旧精神矍烁,此刻也是一脸不解,这些贼匪龟缩在铅山中数月不出,今晚既不是突围,却跑出来瞎折腾,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飞马来报:“大人,弋阳千户所余百户扼守的小道有数十匪徒骑快马闯营而过,如今不知所踪,余百户还抓住了一名疑似奸细,请大人定夺!”
孙遂心中一动,莫不成贼人今天使的竟是声东击西之计,真正目的是掩护那小股贼人闯营逃离。
这时一众将官都意识到可能被摆了一道,人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把那奸细押来大营中,本官要亲自审问!”孙遂在众亲兵的护卫下返回官道旁的大营。
很快,五花大绑的谢二剑就被余百户押进了营帐中。
……
……
夜深,大雨初停,屋檐下的雨水还在断断续续地滴着,山野间蛙声虫鸣响成一片。
“妹夫,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屋里有我看着出不了差池!”谢一刀劝道。
徐晋摇了摇头,刘知县掉了链子,如今谢二剑也没及时赶回,他如何睡得着。
如果没有小奴儿的事,徐晋或许还会存点侥幸心理,只是现在不可能了,他肯定今晚宁王世子绝对会派人来,甚至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谢一刀显然也察觉到徐晋内心的不安,笃定地道:“妹夫放心吧,二弟肯定会带人赶回来的,况且有我在,其他不敢说,保证妹夫的周全还是办得到的。”
谢一刀的话听似是谦虚,实际却是带着一种淡定的自信,或许这就所谓的艺高人胆大了!
徐晋微笑道:“大哥,你也甭站着,坐吧!”
谢一刀依言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两腿微张开,双手分别放膝盖,上身挺直。
徐晋微笑道:“我听说练武之人有句话,睡如弓,坐如钟,立如松,走如风。看来还真是不假,大哥坐着时也稳如洪钟!”
谢一刀笑道:“妹夫,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哪有这么多讲究,正所谓道法自然,怎么舒服就怎么来,我这样坐只是习惯罢了。那些摆模样的大多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徐晋不禁哑然,有点好奇地问:“大哥,你们的功夫这么厉害是怎么练的?”
谢一刀温厚地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秘诀和捷径,只不过是从小打熬筋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勤练不缀,当然,也要看个人的天赋,咱们家要数老二的习武天赋最高。”
徐晋希冀地道:“大哥,你看我还能不能练点功夫防身?”
谢一刀点头道:“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妹夫已经快成年,错过了打熬筋骨的最佳年龄,即使此时开始练武,也难有大成。”
谢一刀虽然说得委婉,但意思也不难理解,即徐晋非要学不是不可以,但学了也是不入流的三脚猫。
当然,徐晋也是无聊找话题罢了,并不是真的要学功夫,正所谓智者劳心,愚者劳力,打打杀杀的事,能不亲自动手就别动手。
谢一刀话风一转道:“妹夫的身子骨弱,倒是可以练一练吐纳,如果妹夫想学,我可以教你。”
徐晋讶道:“吐纳?内功?能够隔山打牛,拍豆腐不烂砧板却碎掉的那种?”
谢一刀满头黑线,自己这姐夫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读书人就是想象力丰富,轻咳了一声道:“妹夫,世上真有这样的功夫,我也想学!”
徐晋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谢一刀解释道:“吐纳只一种呼吸的方法,内气结合经脉运行,久练对身体有好处,不敢说百病不侵,至少不容易生病,而且能固本培元,延年益寿。
另外,如果练至高深处,还能够激发出身体的潜能,爆发出远超普通人的力量。不过,妹夫说的隔山打牛,拍豆腐啥的根本不可能,至少连我爹也没见过。”
徐晋饶有兴趣地道:“那大哥教我吐纳吧!”
“行,其实很简单,现在就可教你……”
砰砰砰……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急速的铜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的刺耳。
徐晋和谢一刀均是面色一变,后者嗖的飙出院子,徐晋急忙跟着跑出去,但见村外正有一串火把蜿蜒而来,火光之下人影绰绰。
徐晋的心顿时提起,糟糕,难道宁王世子派的人杀到了?
这时整个徐家村都被铜锣声惊醒,男人们纷纷拿了扁担斧头等家伙,慌乱地跑出屋门张望,小孩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很快,一行人便举着火把来到徐家村的村口,有人大声喊道:“徐家村的村民莫慌,上饶县令刘大人在此,徐晋徐案首何在?”
谢一刀笑道:“妹夫,虚惊一场,是县尊大人驾到。”
徐晋心中压着的大石总算落地,喜道:“走,去迎接刘大人。”
徐晋和谢二剑两人踩着泥水往村头赶去,远远便见到一队人停在村口,显然是担心引起误会,所以并没有进村。
火把的光芒映照之下,但见三班衙役族拥着一人,面黑有须,身上还披着蓑衣,赫然正是上饶县令刘清源,护院赵行就站在旁边往村里张望。
徐晋快步上前行礼:“徐晋拜见县尊大人。”
刘清源神色疲惫地摆了摆手道:“徐案首不必多礼,贼人在何处?”
“正捆在家中,县尊大人请跟我来!”徐晋转身领着刘清源和一众衙役往家里行去。
本来刘清源接到费宏的报案,立即便点了三班衙役,准备出发赶往徐家村,只是被陆康叫回府衙“询问”情况,足足拖延了近个时辰,再加上一直在下雨,所以现在这个点才赶到。
刘清源这次带了捕快、衙差、午仵、民壮等,共计近三十人,此时都浑身湿透,疲惫不堪。
徐晋连忙让小婉烧姜汤给众人驱寒,又在院子烧起柴火让众衙役烘干衣服。
徐晋刚把刘清源请到厅中坐落,族长徐德铭便闻讯赶来了,七十多岁的老人也难为他提着拐杖一溜小跑。
“草民徐家村族长徐德铭叩见知县大人!”徐德铭见到刘清源,纳头便要跪拜。
刘清源怎么可能让一把年纪的徐德铭跪自己,所以没等他跪下便急忙扶住道:“老族长不必多礼,这边坐着便是。”
徐德铭道谢一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只是坐了小半屁股,这就是所谓的“虚坐”,表示对对方的尊敬。
别看县令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却是高不可攀的大老爷。
徐德铭吩咐道:“有光,县尊大人等连夜赶路,应该还没有吃饭,马上按排人做些热饭热菜送来。”
刘清源确实又累又饿了,微笑道:“倒是叨扰大家了。”
“哪里哪里,刘大人这大晚上的还冒雨赶来,能有如此爱民如子父母官,我上饶县百姓幸甚,我徐家村幸甚啊!”
徐德铭满脸红光,上饶县令亲自驾临徐家村,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以后说出去也是种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