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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大河东去

古人曾有云:大河之水天上来,滚滚东去不复回。

大河九曲,亘古不变,如同一个“几”字,绕过朔方、朔州、朔河三地,养育了两岸无数生灵,有大成的华夏儿女,有胡部诸族。

可是后来,陇右大军荡平西海,攻入当初的西海王都逻些城,方知大河不是天上来,源出西海,那个让人愤恨屡屡犯边的西海。

古往今来多少骚人墨客诗赋文章赞颂,留下数之不尽的名篇大作。

可恨当初年少时候背了恁么多不能当饭吃的诗词歌赋,全是被忽悠的。

寒江率部驰援,也不曾进入朔方城,命人安营扎寨,只带了数十人快马,远远看着大河滚滚而来,奔流而去。

今岁北地雨水甚多,这朔方一段大河似是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听闻往西不远处就是百年前大匠颜子淳师修筑的颜公坝。至今尚可造福于民,岸边还有民众所立颜公祠。

张子琛说着还惋惜不能去上柱香,一见这为大匠师的风采。寒江笑他,即生向往,那便去好了,也不过几里路?

只是张子琛直道军务在身,不好耽误,来日安定了,再好生赏看。

寒江摇头道,“现在不去,只怕以后没什么机会!”

“什么没机会把这些北狄崽子们都给打回去。我闲着没事,我就住到了大坝上,天天看不停……”

“只是军中繁忙,来日你若回了陇右,只怕没机会。”

寒江也不争辩,转而说道,好似此前听闻朔方有一处城墙都坍塌了,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北狄大军攻势太过严峻?

总觉寒江好好的跑来此处要看北狄大营,还有些怪里怪气。张子琛想着忙里偷闲懒得跟寒江计较分辨,还是看看这大河之水,酝酿一番诗意。来日写下几篇诗赋,回去也好与几位老友赏看。

前方不到十里便是背靠大河的北狄大营,回首身后朔方城不足亦不足十里。

三面环敌的朔方之地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守着便只能加大投入,可连失两次粮草,死伤兵马两千,苦守无益。

朔方军民文武生于斯于斯,不愿失土,只能拿人命去填,而这偏偏是寒江最不愿的。代价太大了,

他们的意志,他们的生命,他们的血脉,他们毕生的精力,只为守护此地,只怕难舍故土。

“来人。”

“元帅有何吩咐?”荡寇将军雷诺领命而来。

“传命朔方镇守,朔方郡守,全面撤出。”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等等,等等,”军师张子琛也顾不上赏看大河浩荡满腔诗情画意,远远叫停雷诺,小跑过来,弯腰喘息,“况我大成天下弃城失土,是为大罪。元帅你可有上书朝廷……”

“元帅,这朔方城可是开国高祖皇帝夺回的,传承今日,朝中追究疆土沦丧之责,何人可担?”

“朝中即命我统帅三关,自可做主。若谁有异议,让他来找我,或者朝廷先撤了我这个三关大元帅?”

好不容易缓过来气,险些被寒江的话噎死,张子琛急道,“这怎么可能那么快?元帅你别急的失了心智?朔方危局,我们慢慢来,总不会更坏了。二十年多前,北狄都打到京城门口了,大成将门零落,天下风雨飘摇,朝中动荡不定我们不照样将北狄大军赶出去。”

至于雷诺呆傻的守着,想不透寒江命令用意何在?也不知该不该听命而去,还是正义反驳?

只是想着许是其中算计,便如从前智计在握,总不好随意询问,散播开来为人查知。毕竟北狄大成互相安插间谍,已是双方心知肚明。

好吧!他一个粗人,还是听命而为,战阵冲杀,想太多费脑子的事,不是他的能力。

寒江心烦斥责道:“还不快去,目前朝廷还没还没把我这个大元帅给撤了,你这是要违抗军令?”

被寒江问责,雷诺这个八尺大汉也扭捏了起来,“元帅有令,末将自是要奉命而行,不过元帅是不是要先把军令给末将,不然末将去往朔方下此令,只怕要被誓死守卫朔方城的将士们生撕活剥了。”

“是吗?我说张先生,好好的,你在这里添什么乱,害得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寒江从怀里得掏出早已备好的手令军文,丢给雷诺,“快去早做准备,我看着天色,只怕过两日又要下雨了,到时举城而出,只怕不便。”

看着雷诺接令拜别元帅与军师,带了十余骑,去往朔方赶去。

眼看拦不住,张子琛揉揉脑门,甚觉头痛,叹道,“元帅你这么欺负一个老实人不说,这朔方城,你说弃就弃,都不待考虑的吗?好歹你婉转一点……”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

“大概我帮你处理军务比较方便?咱们当初疾风营多年交情,不是兆麟能比的……”

“你想的有点多,当初也没少闹矛盾呢!你们两个其实我都不想带的,只不过看你们当时都要抹脖子上吊的样子,只好退了一步。至于带你不带向先生,那是因为他出身帝都宦门,听我此令,只怕要死谏。我也是为了耳根子清净一点。”

听这话张子琛就甚为不快,决心寒江说个究竟出来以后再不会帮他处理军务,黑着脸质问道,“元帅你这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我寒门出身,我怎么了?我得罪你了?我寒门出身就不能以死报国了,就没尊严了!”

寒江吭了两声,好生安抚,“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向先生他比较死板,没有先生你灵活机变有大局观。”

“对了,先生咱们今日午膳便做这大河的鲤鱼,听闻此时正是鲤鱼,肥嫩美味的时候,我记着随军的火头军很是善于烹鱼。”

“元帅转移话题是没用的,这朔方城一弃,河套平原就尽归敌手,当初有意建五原城与朔方互为犄角之势,没建成就被北狄攻城,更是把朔州朔河都丢了,后来也只能弃了,天下皆以为憾。”

张子琛躬身深行大礼,“张某才质疏薄,更加不如向兄名门之后,却也略有心气。弃城失土有辱国门,请恕张某不能继续效命,门下驱使。”

看着张子琛弯腰不起,头痛的寒江只好扶起,“看你这严肃的想要跳槽啊?这般信不过我,当初干嘛还非得跟老头子联手坑我,选个合你们心意的大都督,你能落得个安心如意。我也能早日回我寒山居中,我不自在清静呀!现在这般,我们大家都是费心劳力,何苦呢?其实现在反悔也不晚的!”

“元帅有何计较?”张子琛眼神一亮,完全忘了刚才义正词严的要断交,又想起寒江质问,遂道,“元帅此言差矣!当初那是老将军临终托付,元帅你危急关头毅然决然接手陇右,却是与张某何干?”

还不是老将军担心你受不得委屈,说跑就跑。直接让你当上陇右军方老大,你怎么也不能撂挑子太快。

“究竟怎么回事?你知我知,旧事重提,并无意义,我也无意追究。我寒江一言既出,便是死生不悔,应下了老将军靖平边乱,还大成盛世山河,定然说到做到,绝不反悔。”寒江眼色莫名茫然,“就当是为了他昔日恩义。”

“你说什么?”便是不相信当初十来年的相处,就当是相信老将军的眼光,只是张子琛还是不能放下,继续追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办法,“那你让朔方城全面撤出,坚壁清野,不让朔方损失过重,这心是好的,可这丢城弃土,你究竟有什么计较?”

“至于这其中计较,因为我陇右两大军师先生的你,哎!这完全是智慧,头脑的不足,回去多读点书,长长见识吧!前方就是北狄大军的探哨范围,不早些回去,是等着去北狄大营做客吗?”

寒江说着当前边跨马而去,惟余张子琛一人在那里满怀惆怅,寒江怎么也不肯说明其中有无算计?究竟要不要去职,还是等着日后看他算计。

这谋主从来不听建议,每有出格之举,总觉得年纪大了,脑子跟不上。

等到他回过神来,人都已经走了,好在还有两个士卒牵来马匹,等着他。

看着对面的北狄大营,探骑随时会到此处,算上他这半吊子才三个人,一队侦骑起码有十人,他们仨不够送菜的。

…………

朔方镇守府

“什么?我们为何要弃城而逃?”朔方镇守府中,满屋子的将士们怒目切齿,几欲择人而噬。

便是以雷诺的粗线条,都有些怵的慌,很是不自然地退开两步,避开了满天的口水,“几位不必如此失态,雷某奉令而为,只为传命,还请早做准备。先前元帅已命援军驻扎在城外二十里的狼山。还请明日入暮之前赶赴狼山大营,元帅军令即出,岂可有违!”

“我等驻守朔方,乃奉皇命,更是我等宿命。”

“我等宁可战死,也绝不能将我朔方之地拱手相让。”

“北狄大军乃我大成宿敌,我朔方将士,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

诸位镇守府的将士纷纷表明必死之心,让雷诺见识到了朔方镇守府的将士决心。

“诸位同袍满心热血,不畏生死,雷某深感钦佩。只是元帅军令即出,我等不解其意,可也是为诸位弟兄着想,诸位死伤无数,来日何人可守我大成边境安宁?”就是雷诺这老实人被逼急了也能想出一套说辞来,却也是他的心里话。

朔方一线近来死伤,远胜陇右,光看军报都让两位先生急的头发都要成把的掉。

镇守府中唯有陈霆尚可保持平靖,不停搽拭着手中的陌刀,“倒是多谢雷将军,只是陈霆一门生于朔方,饮大河之水,便该以守着此地,不需如此。不过我会命将士护送城中剩余百姓,去往狼山,烦请雷将军费心。”

雷诺也惊心与陈霆的执着,却还劝解道,“须知军令如山,还请多加考虑。”

“我等镇守朔方,自与朔方共存亡,还请雷将军代为转告元帅,本官自为朔方郡守,上不能代天牧守一方,下不能报敬安民。唯有以此残躯,以报家国。”门外进来的正是朔方郡守,涂晫。

为官三十余载朔方,任职郡守,九任,不愿升迁,只为守护朔方。

“老夫此前听闻元帅军令,传命郡守府差役通报尚留城中青壮百姓,尽快撤离朔方,总不能让百姓受累,平白枉费性命。”

镇守府中众人与郡守涂晫见礼,就连陈霆也起身前来相迎,涂晫忙道,“快快免礼,都是边塞豪俊,何必拘礼。”

听闻朔方文武都要将性命置之度外以死殉城,雷诺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劝解道,“郡守大人何不留待有用之躯,以后自可为国效力,保家卫民。朔方地属安北,同归元帅麾下,军令即出,徒费性命,坏了边关大局。”

说到最后,其实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留待有用之躯,道理人人都懂,可又有几人能做得到?陈某有一言只问雷将军,倘若有朝一日陇右险局,雷将军可愿弃城乞生?”陈霆面色平静质问雷诺。

雷诺这脑子还没有能想出怎么应对,当初两位军师先生说的话还有什么,可惜着实记不起来,直道,“这情形不同,不能比较。”

“如何不能比较?同为边城,我朔方归属元帅节制。远的不提,只说三十年来,陇右三次有城破之危。”

“先有萧氏一门八虎三狼,先后故于两次陇右督府守卫之战,后有寒帅化身萧纪,三千老弱残兵,破了北狄西域联军。那一次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们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不是边城好汉子,怎么都不退避一时?”

“上一代最为出名萧氏十虎,如今也只剩萧四,萧六,余者甚至连血脉都没有留下。陇右与朔方是不一样,为他死伤的更多,不差我朔方城这点人。”看着老好人一样的朔方郡守涂晫认真的揭了陇右的老底。

最后一次陇右险遭城破守卫之战,正好有雷诺的参与,攻势最为致命的西城门下身侧的弟兄死了多少,数不尽,记不清,当年确实是抱有必死之心。

陇右那一战,三分之二的死伤都在西城门下,虽是轮流转换,可他一直守在西城门下,最是明白不过,这些人的心。

可惜那些跟着他死守西城门的弟兄,一个都没有了,还不如听从指挥,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所以说,为兵为将者,还是从命为好,元帅不可能什么都说给别人听,解释明白。

想起当初那场战事,雷诺立时就面如铁锅,也不做停留只道,“我也只是传令,还请诸位大局为重,末将就此别过,各位保重。”

一群送死的犟驴……

回去大营汇报时候,寒江也不以为然,正在分析朔方周边地势,头也不回只问:“他们怎么说的?”

“他们很是坚决,不肯撤离,还提及我陇右多年来固守陇右,死伤无数,末将传令之后,便回来请教元帅,下一步该如何行事?”雷诺心情极为沉重低落。

本是热血男儿,有敌来袭,恨不得死战到底,可死战过后,还有什么?

这是雷诺十几年来征战北狄西域诸国,血淋淋的教训。再粗苯的脑子,也该有些想法。

重点看向大河流域,寒江头也不抬,提雷诺说出心中话,“城中百姓撤出,他们有那么听话吗?若当真是听话,那不是应该早就随之前撤出的老弱百姓。又都是青壮年,气血方刚,弄不好都要以身殉城,死守不退,也不是新鲜事。”

正在说话时候,军帐外有侍卫通报张先生求见。

“进来吧!什么时候这么多礼?”寒江应声很是无奈,又对看着让人心塞的大块头雷诺道,“你现在去吧!”

雷诺心中揣着满怀的惆怅,很是为朔方军民忧愁的心告退。

“不知元帅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

“方才我们留在朔方的人传令话,不仅城中将士不肯退出,就连城中的青壮百姓也是宁死不退。百姓跪倒在城门口,护送百姓的将士们也只好跪倒了,城门口跪倒一大片,已经去请郡守大人与镇守将军处理了。”

“啊!我知道了。”

“你不是另有打算?朔方将士百姓都死活不退,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下一步,朔方军民同心抗敌,本帅甚感欣慰,是以决心今日派人前去犒军。”

“犒军???”

随后又有侍卫通报,说是大营外有人手持有元帅印信前来求见,说是应元帅所邀。

一听侍卫通报,还来了印信,寒江回首就对张先生道,“先生近日赶路,辛苦了,刚才有人打了一只野彘,我特意让人给你备了一份。你再耽误下去,只怕都凉透了。”

因为军中粮草吃紧,难见荤腥,大都督府与将士同甘共苦,除了特殊时候、出征、胜战、待客,都是素食。

因而张子琛一听,想不出来也不能从寒江口中撬出什么,很是担心这饭菜凉了,满心疑惑的回去用膳。

军阵冲杀死伤甚多,寒江虽有费心为军营,伤兵营,立下诸多规矩,保持隔离清洁,烈酒清洗伤口种种,可他毕竟不精医道,还是找专擅之辈才是。

如今总算是来了,陌楼还当真是及时,寒江一脸释然,放松下来。

…………

用过午膳张子琛带着满腹疑惑不解,奉了寒江的帅令带了大笔的粮草,五百将士民夫,其实前去朔方犒军。

虽说不是一地所出,却也为军中同袍,可惜只为此前雷诺所传军令,进城之前很是受了些异样目光。

就连前来迎接镇守府将士都有些隔阂,不冷不热,没有半点见到友军援军同袍同泽的热情。

想从前到哪里不是被笑脸相迎,都是元帅的错,张子琛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全靠他多年来的历练经验保持着热络交流。

听着别人的冷言冷语,还得劳心费心让自己带来的火头军帮着备下晚膳,犒赏朔方将士百姓,就连值守的将士,都亲自派人送去,看着他们换值用膳。

只因城中老弱早已送往关内,所余青壮百姓也随军中一同管制,倒是与大营军将一般训练作息。

一边嘀咕着怎么跟背着人做坏事一样,元帅又打什么歪主意?可这批军粮他分明亲自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啊?狼山大营的午膳不也是一同取出来的,堂堂元帅总不至于会害了朔方,要害的话,只怕早就可以将三关枉送敌手。

可寒江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着实想不透这问题,正自胡乱揣测不定,却见并不太热络,例行公事的接风洗尘宴上,诸位朔方文武就一个个跌倒趴下。

首先趴下的就是朔方文臣之首郡守涂晫,随后就跟下饺子一样,噗噗通通落一地。

个个恨得龇牙咧嘴,一副择人欲噬的模样,只是都撑不住药效,迈不出去两步,就倒地上了。

这突生的变幻让人措手不及,同在宴会的陇右将士与张子琛一般都有些傻眼了。同样用了饭菜茶水他们都没事,怎么都觉得跟故事中的幕后恶人一样。

宴会中唯一清醒的朔方镇守陈霆,勉力撑着不让自己陷入昏迷,努力聚集内劲,想要反攻,质问道:“不知张军师是何居心,行此鬼祟勾当,莫不是要葬送我朔方不成,投靠北狄不成?”

庭外寥寥一队个未用食水的将士很是警觉的拔出手中长枪陌刀,冲入厅堂之中,怒目龇牙敌对着张子琛等人。

心中想着难道元帅终于对不从军令朔方下毒手了,嘴上当然不能承认,这又不是要杀人灭口,这要让他记恨上了,为了强身健体练的几招,可不够送菜的。

“陈…将,将军,镇守,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当真不关我什么事?想我张子琛二十年如一日,为边关呕心沥血,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何时曾有过鄙劣之闻?”君堂堂大都督军师先生,如今升级为帅府军师先生的张子琛努力为自己辩解。

希望不被冤屈,想当初他跟寒江有所误会,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打了多少回,也只是稍逊一两成。

只说寒江这惫赖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用过心习武,人家陈霆可是久历征战,不得比当年厉害多少倍了?寒江有大元帅之位护身,陈霆不定敢以下犯上,收拾他不是轻而易举。

谁想他的辩解不被人家接受,只换来一声冷笑,更可怕的是门外传来一句熟悉的话音,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我说云齐,你这药不会是失效了吧?我看陈霆这小子精神很足,跟你师傅说,那货款可是要扣的……”

“朔方镇守陈霆堪为江湖一流高手,撑得时间长点很正常。如今除了几个未用食水的,也就他还没昏迷过去。嫌弃的话你自己想办法呀!”

“我也想啊?可这么大的药量,除了你师门,去哪里寻得来?”寒江声音中透着惋惜遗憾,隔着庭院门墙都能感觉得到。

“我说久之你堂堂的三关元帅,能不能堂皇正气一点,别总用这些偏门手段,还处处斤斤计较……”陌楼无奈到不想理会这有赖账打算的好友。

“我看你最要紧最想说的就是最后一句吧?”

带着不甚情愿现身人前的陌楼,进了宴会大厅,迎来的除了以张子琛为首陇右将士的行礼,被寒江挥手免了。

还有一队朔方将士警惕防备,更有宴会厅中唯一清醒的主事人朔方镇守陈霆愤慨的凝视。

行走江湖多年,还有些很要面子的陌楼陌神医,躲到后面恨不能让人没注意到他。

这可是他跟在很是引人注目,不太受欢迎的寒江身后,注定了也是白搭。

还有神智的朔方诸人,个个目光冷冽,看样子连他一起恨上了。

尤以陈霆的眼神更为明显,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萧…纪,不对…寒,久,之,我就知道这般卑鄙无耻之行,除了你没别人!”

“啧!啧!瞅瞅这是谁呀?这不是咱们的归…德…将军,怎么蔫儿吧唧的?遭瘟了?”总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开怀畅快。

寒江活脱脱一副大仇得报得意样样,陌楼张子琛都不忍直视。

“你究竟要干什么?”

“话说之前军令即出,命你等退出朔方,以保有用之身。可能我这元帅说话,你们不太当回事的。我也只好帮你们来学习如何遵从军令?”

“我朔方将士保境安民有死无生,从来没有不战而退,自从军之日起,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朔方镇守,归德将军陈霆不顾自己中迷药,慷慨激昂的表明了一番。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寒江一个手刀砍得趴下桌子,完事了还背着手抱怨话真多。

方才还在门口,没眨眼的时间,就被人充过防线,把主将给砍晕了。宴会厅中仅余的一队十人队朔方将士哗啦一下子冲了过来,很有以下犯上,不顾生死好保护自家诸位上官的打算。

变化太快,有些接受不了的张子琛与其所带的几位陇右将士有些呆愣,也还是麻利的站到了陇右军一方面。

门口随行而来的陇右诸将士也刷拉一声举起兵器,当时气氛就更显紧张,大有交锋之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尊军令,按律当斩,你们还要加一层以下犯上之罪?本帅今日只是教导你们如何遵从军令,日后都长长记性。”寒江拎着趴到桌面上的陈霆,直接丢到那十人队面前。

为首的什长顾不得什么,赶紧丢开手中长矛,接住了自家主将。

“这药效足有两日,明日酉时本帅会命人传出弃守朔方城之事,你们看是要躺在地上等着北狄大军前来收割,还是听我军令,带朔方将士百姓避退去往大营。”

话虽是在问,却没有半分容的质疑,天知道这朔方城中当下还有几人是清醒的?

这黑心的元帅带领陇右军离去,留下朔方军大猫小猫两三只,连城门都看不住,不是给北狄大军送菜的?

可怜余下朔方将士,百战精兵也只能忍下心头一口即将喷涌而出的老血,与陇右军一同将同袍百姓运送出朔方城。

那时候寒江把所有事都丢给军师先生,害的张子琛哭丧着脸忧心被朔方将士军民记恨。

拉着满面无奈的陌楼一同在城门口摆桌椅板凳茶水,大模大样的,说是要监督朔方撤退。

不说往前往后跑,断腿的军师先生看不惯,跑去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水,滋润自己急上火,快要冒烟的喉咙。

正好朔方仅余数百将士正小心翼翼护送他们镇守府中诸将上官。

最悲催的就是归德将军朔方镇守陈霆,朔方城中武力谋略以陈霆为首。

这也便是寒江提前让人给他下了迷药,还给他一记手刀砍晕,临出朔方城城门时候,他还是挣扎着苏醒了。

却说陈霆十余年来镇守朔方威名赫赫,无人胆敢违逆其令。因此他一睁开双眼,搬运,呃……护送的士卒本想搀扶,却被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看的也不敢动了。

眼睁睁看着他挣扎起来,跟个垂垂老朽一般颤巍巍爬了起来。正赶上张子琛自力更生自斟了杯茶水来用,还直抱怨寒江净会指使别人,自己一旁闲看着吃茶,也不觉羞愧?

一时劳累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一口气喝了三杯,还不能解渴。

听着寒江风凉话说,“那没办法,谁让我是堂堂节制三关的元帅,手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那还事必亲恭,要他们干嘛?干吃饭呀?”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除了没有上阵征战之外,什么事不是我做的,这整个大营之中最忙的不是我?”

想想自己如此辛劳,却看着闲人在说风凉话,说起来还越发激动了,一手拍到了桌子上。

正要与寒江分说明白,却被身后一巴掌拍来,还待愤愤道,“我好歹也是你半个长辈,你这嘴巴不成就算了,还要动手哇!你不会是想让我跟张霆他们一样,被你坑的躺那里才算……”

“我冤枉,我就说说而已,下药的可是你。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你呀!”寒江不咸不淡的说着,“你说是不是啊?归德将军,平谷杏林的药都没把你给放倒了。”

又回头跟努力当自己不存在,有些想要绝交的陌楼道,“我说云齐,你们是不是应该改进一下,还有这要钱,是不是得少收一点,效果好像并不太理想。”

身后的手越发有力,半个身子压过来,听着寒江的风凉话,张子琛觉着不对。这寒江手里捧着热茶杯子看着,陌楼已经是忍不住说要要去查勘送来药材有无异常,未免自不量力想要犯下杀人之罪。

城门前守卫的将士并无异动,其余将士身份皆在其下,不该如此无理。所以,这应当……

“张先生,当真是多谢你们的犒赏呀!我朔方将士就这么被你们放倒了,”耳边传来话语,明明感觉到是人热乎乎的呼吸,张子琛却只觉着凉飕飕的。

身子硬得动都动不了,张子琛努力的转过自己僵硬的脖子,回过头,笑的难看。

再无曾经风轻云淡,逍遥津琅寰学宫一代风流人物风采。虽说他早被陇右风沙熏陶,没了君子之风,可还是有千军面前不易其色,为人称道处变不惊的风采。张子琛努力扯着嘴道,“好巧啊!陈将军。”

中了药的陈霆看着极为无力,连个表情都扯不动,几乎把整个身子重量压到了张子琛身上,声音轻飘飘的,“这话该是我说才是,你等来我朔方,该我朔方欢迎各位才是。”

忽的体验了把六月天满头大汗的张子琛,努力表现一点风范,不能再丢脸面,“陈将军客气了,客气了。咱们皆为边军同袍,不分你我。”

“日后咱们再行算过此节。”

“日后再说”张子琛心念着,日后,我再不出现你面前,看你能怎样算过?

“想必陈将军是有事要与元帅商议,本官就不多做打搅了。”

忽然反应过来,这就一个中药的病号,连只鸡都抓不住。张子琛歪过身子,搀着陈霆让他坐到桌子,自己赶忙去处理军务了。

看着张子琛急步去往城中,想起当初与寒江一同征战北狄时候,跟在后面追的跑的心慌,光吃尘灰的经历。

陈霆感慨道,“这速度很有当初疾风营的真传啊!不仅是敌人追不上,连自己人也追不上。可惜当年还没遇到过,不然一定可以好好探讨一番。”

“过奖过奖,张军师当初是管我们辎重粮草官,火头军都比他快。他从来只在安全的地方,也免得他这般废料,落去敌手,得将军如此夸奖,当真是不胜荣幸。”

“那是你们陇右的事,与我朔方无关。”本就很是无力的陈霆面无表情地一拍桌子,虽然他没有什么力气,顶多拍起夕阳下一屡薄灰。

“我陈某人愿意以身殉城与你无关,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离开。”

“我陈家一门三代镇守朔方,可以战死,却不能退出一步,轻飘飘一句话就拱手山河疆土让与狄虏。便是死了也无颜去见,泉下先人。”

“我即说了是军令,怨就怨我好了,你们只需听命行事。”寒江凑到陈霆耳畔轻声说道,“不然我就只好用自己的方法让你们从命了。”

“你……”

堂堂的归德将军、朔方镇守,又一次被人下了黑手直接砍晕了。失去意识之前还挺有人轻声道,“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请你看一场大戏。至于这朔方城嘛!来年我赠你一座更大,更坚固耐用的城池。”

“总感觉就算别人不来打,你们这破城也用不了多久就要坍塌坏了,修修补补都成破烂了也还不舍得。总要更新换代呀!也就你们这些白痴,当成比命一样死守着,不知变通。”

…………

寒江说是坚壁清野那就是一子儿都不给别人留。况且执行他命令的还是昔日他一手带出的疾风营,亲手筹备的奔雷营,那当真是房梁桌椅板凳床榻锅碗瓢盆儿的……

给搬了个精光,只有朔方镇守府府库上了大锁,城中的水井都给填了。很有当年疾风过处,寸草不留的风采。入夜时候寒江亲自检阅了一遍,深表满意,让大军去往狼山大营大吃顿,全做犒赏。

回程途中寒江刚一说完,诸将士本来有些私声言语,一瞬间就静了下来。只有雷诺还悄声道,“被元帅玩这一遭,我现在一听到‘犒赏’俩字儿,心都在跳,当真是……”

只是大家都不说话,只有他的声音,所以他自以为的悄声说,瓮声瓮气的,大家伙都听得一清二楚。

因此他话没说完就觉不对,没敢再说下去,还是被寒江抽了一鞭子在面前,笑骂着,“不想吃的话,你就滚远一点儿,话也太多了。”

…………

北狄大军消息很是灵通,寒江带人入夜而出,留下远处监看的侦骑,夜半时候就已见了北狄探马入城查勘。一大早天色微蒙之际便已是大军入驻,果然迅捷。

听着侦骑汇报,寒江吃着粥,不慌不忙问道,“那北狄斡罗思可亲去一见这半辈子头一回落入他手中的大成城池?”

“不曾,北狄大军前锋现已掌控朔方城。”

“下去吧!休息一下,继续查看随时回禀。”张子琛吩咐侦骑去休息。

“记得只要一看见斡罗思入城,你们便什么都不用管,立时撤回来。”寒江交代一声,侦骑抱拳行了个军礼退出。

军帐之中并无他人,回头一见寒江,还慢条斯理地在吃粥,“我说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昨天晚上还是我们的城池,那今天就成别人的了。”

“你说这斡罗思怎么就那么多疑,老相识送他一份大礼都不肯安安生生的接收。”寒江有些忧伤,难道还真被越关虞祁那两个家伙说中了,自己除了打打杀杀,当真不适合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角色?

对寒江处处隐瞒很是不满,这不耽误他打击寒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不是只有我们这里信的,况且还是敌人送的。”

“那就再等等吧!我说张先生,你再不吃的话,可能火头营都要刷锅了。”

“祖宗!你简直就是个活祖宗!我这心里烦闷不堪,哪里还能吃得下!”

“那正好省了一份粮草,还有我记着你昨天跑来跑去的军帐之中有一大摞的公文,还没批示,赶紧忙去吧!”

“我饭还没吃呢?”

“你不是说吃不下吗?”

“你这天天拿我当苦力,还不让我吃饭,这么虐待啊,你都不怕我学你挂职而去?”

“你挂职而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不还想跑的吗?”

“你……”

张子琛刚刚端起的粥,没来得及往嘴里送,正逢一声震天响动传来,手里的粥碗都要跌落了,好在寒江及时接住。

也顾不得继续批判寒江,率先出去军帐,遥望远处传来剧烈响动的朔方城,寒江等人随后而出。

不一时候,狼山大营驻军能动的全部都跑出来看向朔方城方向。

那里接连不断的爆裂声响,犹如九天之上降下的天谴雷霆,接连不断扫荡了整个朔方城。

隐约间似乎听闻了爆裂声响中的惨呼,整个军营的人都惊呆了。

难不成是北狄大军作孽太多,被老天惩罚了?

那为什么早先不去惩罚呢?

昨夜朔方将士才全面撤出,今日就出了这莫大问题……

参与过三仙壶之战的将士,很有倾吐的欲望,无奈都是被下了禁口令,欲诉无门。

这一回其实寒江下手挺重的,陈霆并不是自己醒来的。是被接连不断的雷霆震响给吵醒的。

正好还听到寒江装模作样道,“可惜这斡罗思不早不晚的正好赶在了天亮时候,浪费了这一场盛事,光听个响动了。若是晚间,那该比帝都长安最繁华的灯会爆竹都要华丽。”

及时醒来的陈霆沉声问道,“这就是你送给斡罗思的大礼,只恨我错过,你这场戏。”

“说让你看戏,怎么会让你错过了,”寒江笑得让人发冷,回头吩咐侍卫道,“既然提前了开场了,那便把派出去监察朔方的侦骑,速速唤回。”

有侍卫应声领命而去。当时就有麾下将校称赞寒江神机妙算,顺势请战,乘势再拿回朔方。只是被寒江赶去整理军队,遵从军令便是。

朔方城中虽说生了这场事故,大有损耗,可城外也有不少兵马连夜赶来,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寒江回头笑道,“对了几位刚刚醒来还未用膳吧?先吃点粥垫垫肚子,等着继续看戏。”

“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

陈霆的问话,其实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就连昨夜最先被放倒的朔方郡守,涂晫也险些问出声来,只是被陈霆抢先说出口。

“我接下来打算……”寒江带了点得意,带了点儿故意,眼看着诸人都伸长脖子等着回答,“我就不说你们能怎样?还想打我吗?啧!啧!看着这一个两个脸色都黑的发亮了!”

看着诸人黑着脸格外开怀,大笑着回身军帐之中,留下一群磨牙的属下。

只说寒江吊着所有人的胃口,不肯揭秘,还故意气人,这下可好,不仅朔方的文武官员,就连陇右将士也有些牙根痒痒,很有以下犯上揍他一顿的想法,让寒江立时说出个究竟,不要再继续卖关子了。

因为寒江昨夜严令除却侦骑。任何人不得离营,违者按律斩之。

是以除了张子琛借着职务之便,特意派人守着大营门口,借口勘察狼山地势。

因为寒江亲自选的营地,没人能看懂,大都是反对意见的,可惜都被忽略,寒江一意孤行。

别的人大都是三心二意的干着自己的事,随时关注着。

一接到四散侦骑归来的消息赶紧来报。张子琛顾不上自己帐中案上高高一摞的公文,很是积极,衣角挂到了公文,险些撞到了桌案。好在被他接住,拎着碍事儿绊腿的衣袂,近乎小跑着带人来寒江军帐,厚着面皮撵都撵不走。

听着寒江仔细询问了几位侦骑什长,因为离得太远,全然看不出斡罗思进城究竟有多远。

这让寒江很是遗憾一场,那北狄汗王斡罗思竟然初入城,不知是那前锋将军私自动了朔方镇守府的府库,还是要与斡罗思献媚的?这老东西果然命够大,府库之中藏的东西,竟然提前爆发。

安慰了因为查看朔方城离得有点近,耳朵尚在隆隆作响的侦骑,让他们去休息养伤。

难得寒江也有无奈的时候,出了军帐私下里的目光齐刷刷的迎过来,更是让寒江无语。

也懒得理会,只拍了身旁将士一巴掌,“看什么看?你们这值守的脑袋都转到身后了,不累呀!”

被寒江点明了,几名将士面色一红,也不敢放肆了,对着寒江几人行了半礼,请求责罚,寒江挥手让他们起来,转而站立整齐。

“行了少在那里挑刺了,要不是一直在那里卖关子,会这样吗?”张子琛都忍不住翻白眼,总觉着自从老将军去后这段时候,老了不止十年。

寒江也不是太过计较的人,那话本就是说给关注这里的别人听的,“你追着我干嘛?好好的把你那公文给处理好了就是。难不成突然发觉我是天纵之才,让你倾慕不已,寸步不想离开?”

“我说久之你的面皮是越来越厚了,来日若与北狄争战,盾牌都不用了,只拿你的面皮去挡好了。”张子琛咬着牙瞪着眼儿,被寒江气的没个好脸色。

寒江不以为忤,“那感情好,有我寒江在,那得省了多少的军械?再不用你们为难了。”

言罢,也不见寒江有什么动静,只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竹筒。拔去了竹筒的塞子,听得“啾”的一声鸣响,一道亮光闪现半空。

随后……

随后就没什么了,寒江还叫人搬来一把座椅,看向西北方向的朔方城。还再次强调,吩咐下去,今日大营之中任何人不得下山,违令者斩。

看的张子琛都有些着急,没办法撬开寒江的嘴,只能狠狠的命人把自己帐中的军务公文都搬来,打算今天就守在寒江身边。

因为寒江不时的嘲讽刺激,张子琛既不能吵回来,又不能打回来,只好咬牙拿着墨锭当成寒江来墨。

一边寒江闲闲道,“既然都出来了,干脆放松一会儿,赶这么紧,把你累坏了,我还得去找别人,大家都挺忙的,有点不好意思。”

“有这说闲话的时间,你就来一起审阅一番,还有这……”

张子琛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轰然雷震之声,手里正磨着的墨锭,砚台都跌落了也顾不得,赶紧起身望去,“怎么了?好像有点儿远,怎么这么快就停了,不是朔方唉!”

语气之中深带着遗憾,显见是对昨夜还是自己的,很是在意的朔方城没了感情。

刚想说,元帅你怎么不派人去查看,又想起,寒江再三强调军令,不得出营下山,违者斩首示众,只好闭上嘴巴。

再等不到声响,很是可惜道,“这附近除了朔方城也没了别的城池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么久都等了,这才等上一时片刻又有什么呢?”

果然不到片刻时光,帐中诸位将士官宦百姓都跑出来,又听得一阵声响传来,沉闷轰隆隆的,好似大地都在震动。

远处有些模糊朔方城更远的地方,有一线白色滚滚而来。

那是……

刚刚的响声,

是滚滚而来的大河浊浪。

军令,全军,就连侦骑也不得出营下山,违者斩首。

张子琛一瞬间想起昨日寒江说“日后怕是没机会来看”的颜公坝,虽然后来有贴补了几句,可现在想起来都是疑点。

再看,那一线白色,已是淹没了矗立百多年的朔方城,连同城中城外的北狄大军。那一线白色已经很是显眼,分明就是大河之水滚滚而来,临近狼山,不过气势依旧磅礴。

“看了一场人间烟火,今日又赏这大河东去,正好下船捕鱼,将北狄大军一举拿下,百年大敌,北狄主力。拿下北狄斡罗思,爵封万户,便看诸位的了。”

军中诸将齐齐行了大礼,大声道,“是!谨遵帅令!”

正是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张子琛泼着冷水道,“虽说这水已经快到山下了,可传在哪里?我北地本子就少舟楫,元帅你准备了什么?”

听着山下哗哗啦啦的大水,寒江心情很好,“众将士各自随主官下山,自然知晓,只怕这些时日就要军师先生忙了。”

山下是虞祁陌楼,带着舟楫楼船这是陌楼准备的,还有大匹的羊皮筏子,这是越关虞祁与北狄交易来的。

至于山上大营之中有数十人被捆绑,各自分开正在刑讯。那是这段时间往外传讯的人,无论是何职位,在这里他们只有一个罪名,擅泄军机,连萝卜带坑,可是收获不小。

无论飞鸽传书,还是偷跑上下山,都被奔雷营的将士捉个正着。

新建奔雷营将士个个都是经得起查验,有十人作保。

此会捉拿秘谍,却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无论是何来历,在如此紧急情况下,在军中严禁之下外泄消息,这一条,便足矣!

只是辛苦了越关虞祁陌楼,还有那任旭,琅寰学宫应晖为首的诸子,陆桓徐征,还有皇甫逍等人暗中行动,带着军士家人护卫准备下的诸多物资舟楫楼船,只待今日。

至于百年颜公坝被毁,知晓得人不多,猜到的人,也不能在这时候泼冷水,毕竟,这是一场难得的良机,一举拿下北狄斡罗思主力大军难得时机。

元帅即行此事,想必也早有打算,且边关大局尚且要元帅掌握,朝中顶多风议,还能拿他这节制三关实权的大元帅如何?

且寒江为帅,向是独断专行,有事多掩人耳目,不欲人知,军中有异心暗谍不曾揪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听了人言,也照样不改,索性目前尚未出错,决定的事都是比较好的结果。

如此也只好按下心中忧思,其余诸般后果只待来日。

寒江心中难免遗憾,如此,水火交加,却是不能再寻回萧纪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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