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带笑的林昭文和嗜财如命的精明掌柜相对而坐。
对面的男子身着对领镶黑边饰的淡紫澜衫，用料讲究，却不会逾矩，做工精细，却不甚华美。同对方表面上懒洋洋的气场相得益彰，既不引人过分瞩目，又不会让人忽略掉他。
看上去，像是个很精明的商人。
精明的商人放下了扇子，烹起了茗茶，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锨兮，赫兮喧兮。
除却前三句，尚算得上是合乎其行的。’
安静的跪坐在塌上的林昭文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却拒不表露，一派闲淡自得的模样。
似乎是淡定·文的‘安居于室’赢得了对方的好感，林昭文敏锐的发现对方的血液循环速度都加快了一些，背部都挺得更直了。
林昭文：表示并不很想懂你们生意人的套路。
袅袅茶香浮入空中，弄得林昭文的鼻子都有些痒了。
微微蹙眉，想打喷嚏了……
终于，酝酿好了氛围，对方终于开口了，“客人，从何而来？”
“益州长青山，常青村。”简洁明了。
“如此，听郎君方才所言，是有何生意要来同我商议的呢？”
“没什么大事，本来是想同郎君家做点小生意，”看到对方洗耳恭听的恬淡表情，林昭文继续说道，“后来我见掌柜的您仪表堂堂，就有了些别的想法。”
“本来嘛，家中姊妹擅做粉黛的手艺，是我家祖母同西域的鄯善国学来的。”
看到对面小子说道鄯善国做胭脂的手艺，年轻的商人眼睛微微睁大。
半敛的狐狸眼睛变成了桃花眼，却复又敛下，假装不动声色的继续听了下去。
鄯善国属于先夏时的经济军事政治要地，行脚商人路过那里总会顺便带走些他们的特产，再留下点儿什么东西。
手艺匠人也有不少被留下来的，故而鄯善国靠着这些“成品”在西乾与中原地区也算是打出了招牌。
不说别的，鄯善国的胭脂就是用大宛进的燕支混着从中原引进的鲜花，加上各类的稀奇香料制成的。而在中原，新鲜的鄯善国胭脂，颇为珍贵难得。
毕竟，用各种食物做出来的胭脂，保质期……算不上太久，香味也不会经久不散。
鄯善国的商人十分宝贝自己的配方，有那么一个会西域制香手艺的匠人，都能够叫人藏着捂着，而作为赚钱大头的胭脂（化妆品）行业也自然如是。
就现在而言，鄯善国在夏时就已覆灭消亡，大多长相异于中原人的鄯善人，都拖家带口的去了西域诸国与西乾方向的小国安家。
本就因战火和严重恶化的自然环境而苟延残喘的调香师和胭脂匠人们，便都凶多吉少了，又有哪里有什么秘方流到中原来呢？
大燕国本身，自然也有蓬勃发展的胭脂行业。可都叫胭脂，也不知道怎么的，用起来就差了点儿，关键的养肤功能也不比人家好。
再有便是自建国以来，帝王提高了商人的地位，又鼓励大家去赚别人家的钱……
所以，大燕国的大商人便都养了许多食客，意图集思广益，想方设法的去创新、去拓展业务，总想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一方面，就是想把别人家的‘特产’搞过来，改改配方，做成适合大燕人用东西，不再依赖进口；
另一方面，就是想着能不能把东西‘嫁接’到自家的地里。
想吃点儿啥用点儿啥，都能从自家人手里买到，东西便宜了，别人少赚了，自己人也能创收啊！
如此一来，自己一头撞进碗里的林昭文，自然就被逐利的商人觉得奇货可居了。
当然，这也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姊妹们做的多了，自然会有些存余。”林昭文自然地拿出了背篓中的胭脂，递予了对方。
此为萌牟控制的小机器“考古”所得。
依据程序里记录的条约，环境恶劣、不属于个人封地的鄯善国遗址处搜集到的秘方收归私有，也是林昭文召集萌牟和扶苏一起，各种分析数据、实验多次所得。
另外还有一些改良版，更适合中原人密致皮肤的配方，当然，价钱也不一样了。
年轻商人召来人净手，竟是自己亲自验看了起来。
林昭文等他净完了手的功夫，继续道，“此次倒是鄙人有幸，见到了郎君。”
“此处如何说来？”
“您并不像是这里的当值掌柜。”很明显不是吗？
“……”所以今天不来巡视的话，这少年就能跑去别家了吗？
年轻人依旧面无异色，“故此，汝欲何为？”
艾玛，可气啊，又一个惯会装正经的小白脸儿。
端茶，“那就看您想要什么了。”林昭文低头啜饮，专心品茗，并不去怎么关注对方如何依次查看。
稍倾，见识广博的奸商大掌柜验好了货，沉声道：“妃色、品红、粉红、桃红、海棠色和石榴红……你的这些，竟都是类似当初我在西域见过的。”
挑眉，“类似？”
“便是他们自己的方子，遗失了许多技艺，也都不复当年风姿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这般礼遇他，仅是因为此人的身份么？
商人重利重信，可也不是傻的，不会因为你书生的身份就偏听偏信，各人自有个人的一套看人的经验。
复又净了手的年轻人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重新坐了下来。
他刚刚坐定，就拱手又行了见面礼，“吾名秦晓，字诚衍，小兄弟可唤我诚衍兄。”
林昭文回礼，“小子姓林，家里排行老二，诚衍兄唤我二郎便是。”
二人低头品茶，相顾无言，俱都沉着气，等着对方开口。
——两刻钟后——
终于沉不住气的年轻人：“……”
哎哟好气哟，说东说西不说你卖什么，怎么就比那些老狐狸还难对付呢。
而就在他准备开口之前，对面黑脸的少年好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少年随手放下了茶杯，慢悠悠地开了口，“我可以给诚衍兄提供两种选择。”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愿闻其详。”
林昭文抬眼正正地看着秦晓，一字一句的说到，“其一，我可以将各样方子写下来，直接卖予你。”
秦晓打开了带着翠玉扇坠儿的山水折扇，“哦？”
微笑，“当然了，想必诚衍兄手底下能人异士无数，方子上的东西自是不必二郎来一一指给您看了。”要加钱的。
秦晓又摇了摇他的扇子，沉吟了片刻，道，“那另一种选择呢？”
“其二，便是我将这方子写下来卖予诚衍兄，诚衍兄若有疑惑之处，大可问询二郎，二郎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