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远和苏沐阳带着一行人刚到了学校的门口，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师生早已全部撤离，苏沐阳、梅清远、林子坤还有跟随而来的四个女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是他们都去了哪里？两百多人目标太大了，万一被小鬼子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团长，不好，有两百多鬼子正对学校形成了包抄。”一排长侯思虎跑了过来说。
苏沐阳也一愣，他没想到小鬼子来的这么快，鬼子来了二百多人，而这面仅仅三十多名士兵，敌我悬殊太大了。“大哥，看起来我们被鬼子咬上了。”梅清远转过身看了看不远处的一条大河说：“沐阳，我们岂止是被咬上了，这次看起来劫难难逃了，小鬼子要是包抄过来的话，我们根本没有退路。”
“不管那么多了，跟他们拼了。一排长你带两个人保护大哥和嫂子们的安全，其他的人听我指挥。”苏沐阳大声地命令。
“是，团长。”侯思虎大声地回答。
侯思虎带着两名士兵领着梅清远、林子坤、温如玉、姬无双、宋知秋、崔秀芝快速地向河边退去。苏沐阳也跟在后边，找了一个有力的地形隐藏了下来，小鬼子越来越近了，苏沐阳探出头来喊了一声：“给我打。”瞬间手榴弹在小鬼子中间开了花。后面的鬼子立马匍匐在地，然后在后面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对准苏沐阳隐藏的地方疯狂的扫射。
苏沐阳刚一露头，一颗子弹正好打在他的右边的肩甲窝上，苏沐阳边条手臂登时软了下来，连枪都举不起来。
“团长，你负伤啦？”趴在身旁的管克江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苏沐阳凄惨地笑了笑：“看起来今天是难逃过这一关了。”
正在这生死有关的关键时候，小鬼子的背后枪声大作，刚才强劲的火力突然也弱了下来，背后显然是受到了别人的攻击，苏沐阳立马来了精神：“天不该绝我，看起来是徐志超这老小子击退了小鬼子，增援我们来了。”说完把手枪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对着小鬼子就开枪。“弟兄们，给我打呀，连长带人增援我们来了。”管克江大声地给士兵们鼓气。
松井太郎也被突然而来的部队打蒙了，刚才那伙人不是被吉田和大岛围了起来了吗？难道他们插了翅膀从包围圈里飞了出来，身经百战的松井太郎虽然有些惊慌，也只是一瞬间就安静下来，同时他也看清了对方指挥官的意图，一半人马冲进去营救，一半人马留在外围做接应。
他岂能让对方的阴谋得逞，松井太郎阴阴地笑了笑，大声地对着田中队长命令道：“一架重机枪的火力对准外围，坚决不能让他们首尾相应；一挺重机枪的火力对准包围圈里面的人，一定要把他们消灭掉。”
“嗨，少佐阁下你放心吧。”田中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安排命令去了。
领头冲进来的是一位枪法神勇的军官，只见他左右开弓弹无虚发，随着他的枪响必有一个鬼子倒下，跟在他后边的约莫有一百多人。冲进来的人，迅速冲到苏沐阳的跟前的掩体前，跳进掩体便对鬼子进行还击。苏沐阳一边射击一边看了看冲进来的军官，一下子愣住了：“苗大壮，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苗大壮没有直接回答苏沐阳的问题，而是直接反问苏沐阳。
苏沐阳突然明白了，因为他想起了苗大壮和宋知秋曾经是恋人，如果不是大哥梅清远阴差阳错的把宋知秋娶了，也许现在宋知秋早已经嫁给了苗大壮。“真是一个情种，不过有情有义我佩服。”苏沐阳一边说着话一边冲着苗大壮竖了竖大拇指。
“你告诉我宋知秋在哪里？”苗大壮根本不理会苏沐阳的赞誉。
“嫂子和我大哥在一起，现在估计他们应该到了河边，放心吧，他们此刻应该是安全的。”枪声掩盖了他们的对话，苏沐阳不得不提高音量。
“苗大壮，我开始以为你是徐志超他们连呢？真没想到是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鬼子到了梅林埠子？”苏沐阳还是有些不明白。
“我们团接到的任务和你们团一样，也是去支援南京，南京沦陷后我们无功而返，唯一不同的是你们接到驻防任务在猫儿岭，我们驻防在鹰嘴崖的帽儿山，帽儿山距离梅林埠子大概三十公里，南京失守后我就猜到鬼子会向西南方向进行侵略，所以我就安排人二十四小时蹲守在梅林埠子，鬼子进到梅林埠子以后，我们的人回去后，我就带着人过来了。”苗大壮和苏沐阳的说话的时候，手里的枪一直没有闲着。
“你又是怎么知道宋知秋在这里？”苏沐阳还是有些糊涂。
“你哪这么多的问题？”苗大壮似乎有点不耐烦。
“怎么跟长官说话，我命令你迅速回答我。”苏沐阳连续开了两枪，转过头瞪了苗大壮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摆谱。”苗大壮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苗大壮的声音太小，苏沐阳射击完，没有听清苗大壮的话。
苏沐阳是团长，苗大壮是连长，但是毕竟他们隶属一个司令部指挥，所以部队的等级观念还是有的，虽然不同的团，团长就是团长，连长就是连长，对于团长的命令还是要服从的。“我来的路上碰到了龚四海，他说他刚刚掩护了学校的学生和教师安全转移，不放心梅清远，就回来看到梅清远已经被敌人圈了起来，他求我一定救救梅清远还有你，所以，我就知道了。”苗大壮心不甘情不愿地大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说句实话，要不是宋知秋在里面，冲着梅清远我才懒得淌这趟浑水。”苗大壮不屑地说。
“你说什么？那我呢！”苏沐阳显然十分不满意苗大壮的话。
“不救。”苗大壮倔强地脱口而出。“信不信我一枪枪毙了你。”苏沐阳突然把枪口对准了苗大壮。
“省省吧，不救不也进来了吗？”苗大壮没有理会苏沐阳的枪口，还是全神贯注地对着小鬼子射击。弄得苏沐阳愣在了那里，半天才笑了笑：“真他妈是一块又臭又硬的情种。”说完掉转枪口继续进行射击，说句实话苏沐阳有点喜欢这个有点愣头青的苗大壮，论打仗绝对是一个好手。
似乎小鬼子有些不耐烦了，进行阶梯式地向前推进，加上有重机枪不停的交替扫射，苗大壮带来的人，不一会已经伤亡过半。
“敌人火力太猛，大家把手榴弹拿出来掩护，也进行交替式的后撤。”苗大壮命令道。
士兵们依次后退，打一阵退一阵，不一会已经快退到河边，苗大壮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梅清远带着林子坤和四个女人蹲在当初梅家码头一块仓库断墙的地基下。
“大家坚守住，后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拼死一搏了。”苗大壮原指望留在外围的人能够接应一下，就目前来看小鬼子的装备根本不可能让他们靠近这里。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眼看就要天黑了，小鬼子的进攻更疯狂了，看起来小鬼子也想在天黑之前把战斗结束。小鬼子的火力太猛了，苗大壮带来的人越来越少。这时候，河面上快速地驶来一艘木船，由于风力太大，一时半会靠不了岸。使船的人迅速把船上的帆降了下来，这样才勉强把船驶向了岸边，即便如此，距离梅清远的位置也在三十米开外。
“大哥，我来就你们来了，快过来呀。”站在船上的龚四海大声地呼喊。
“是四海，我们有救了。”梅清远喜出望外对着林子坤说。
见是龚四海驾船出现在河边，苏沐阳也大声地说：“大哥，是老三过来接应我们了，你们赶快过去，我掩护你们。”
梅清远大声地回应：“沐阳，你也快一点过来。”说完对着身后所有人说：“沐阳掩护我们，大家快一点过去。”趁着手榴弹爆炸激起的烟雾，梅清远和林子坤踉踉跄跄地跑在前面，后面紧紧地跟着温如玉、姬无双、宋知秋、崔秀芝，温如玉脚下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一下子跌在了地下，其他的三个女人本能地停下了脚步，想过来把温如玉扶起来，小鬼子的重机枪正好扫射过来，宋知秋、崔秀芝、姬无双三个女人身上连续中了数弹，缓缓地倒在地上。
眼睁睁地看着宋知秋中弹倒地，苗大壮疯了一样从掩体后面窜了出来，大声地喊：“知秋，知秋……”
在距离宋知秋倒地两米的地方，小鬼子的子弹一起向苗大壮飞了过来，苗大壮浑身一个颤动，胸部狠狠地中了一枪，紧接着子弹不能地落在苗大壮的胸前腿部，苗大壮凄然地笑了笑：“真他妈痛快！”说完身子也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苏沐阳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给我狠狠地打狗日的小日本。”一时间仇恨的子弹、手榴弹疯了一样在落在了鬼子的阵地上。
爬起来的温如玉发现身边倒下去的三个女人，发了疯冲着天空喊：“啊……啊……啊……”
梅清远和林子坤发现身后没有人，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的地上躺着三个女人，他们迅速地折了回来，看着血泊中的女人，梅清远扑向了宋知秋和姬无双，林子坤扑向了崔秀芝。
梅清远右胳膊把宋知秋揽在怀里，左手把姬无双揽在了怀里，紧紧地咬住嘴巴不停的摇头，眼泪随着抖动在空中翻飞。姬无双好像被击中了要害，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温如玉双手不停地颤抖，跪在地上爬到姬无双的身边，双手不停地拍打姬无双的脸颊：“无双你醒醒、无双你醒醒……”姬无双没有任何的动静。温如玉又哆哆嗦嗦跪着爬到了宋知秋的身边，双手也不停的拍打着宋知秋的脸颊：“知秋，你醒醒，知秋，你醒醒呀……”见宋知秋也是丝毫没有动静，温如玉痛苦地拍打着地面：“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凄厉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传出很远很远……
“知秋，知秋……”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到两米的地方传了过来，苗大壮挣扎地往这边爬，身上中弹的地方潺潺不断往外流血。宋知秋、温如玉、姬无双从苗大壮冲进来的那一刻，已经认出了苗大壮，宋知秋也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苗大壮能够冲进来救自己。姬无双和温如玉也被苗大壮这份痴情深深地感动。
此时此刻，面对这一切，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就冲着苗大壮义无反顾地冲进来就他们，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温如玉看见苗大壮艰难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拉了苗大壮一把，苗大壮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到了宋知秋的身旁，苗大壮深情地看着宋知秋，嘴里微弱地喊道：“宋知秋，你醒一醒，我是苗大壮呀。”不知是苗大壮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子弹没有击中宋知秋的要害。半天，宋知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梅清远的痛苦挣扎的眼泪，看着身旁似癫似狂的温如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爷，我不能陪你到老了。”
见宋知秋悠悠醒来，梅清远呜咽地喊着：“知秋啊……”揽着宋知秋的手更紧了。
宋知秋艰难侧了一下身子，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苗大壮，微弱地冲着他笑了笑：“谢谢……谢谢你……来救我……”
“老爷……老爷……”宋知秋硬撑着喊着梅清远。
“我在，我在……”梅清远连忙应道。“老爷……我……我……对不……起你。”宋知秋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知秋，你不要说了，我早已知道了。”其实，梅清远早已对攸文和攸武是不是自己亲生的产生过怀疑，自己的情况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是谁的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谢谢……谢谢你……老爷。我可以……我可以……”宋知秋挣扎问梅清远，梅清远知道宋知秋想干什么，微微地点了点头。
宋知秋又艰难地把头转向了苗大壮，苗大壮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身上失血太多了，要不是非要见宋知秋这个意念硬撑着，苗大壮早已死了。见宋知秋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勉强地睁了睁有气无力的双眼。“你……不要……怨我，攸文……攸武……也是你……你的孩子……”说完，宋知秋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永久的离开了人世。
这个结果太出乎苗大壮的意外了，嘴角挂着一缕淡淡的微笑，随即身体抽动了几下，终于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大哥，你就不要磨叽了，快走吧。”苏沐阳冲着悲伤的梅清远大声喊，鬼子火力太猛了，他已经快顶不住了。
梅清远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宋知秋和姬无双，拉着温如玉就走，走到林子坤的跟前，见林子坤如痴如狂地抱着崔秀芝的尸体不放，梅清远大声地说：“子坤，放手吧，秀芝已经死了。”梅清远的一声当头棒喝，林子坤才好像有了一点意识，放下崔秀芝的尸体，像喝醉了酒一样跟在梅清远的后面，龚四海早已放下了跳板，他们颤颤颠颠地爬上了大木船。
“团长，你也快走吧。”眼看顶不住了，一排长侯思虎哭着祈求苏沐阳，他已经记不清不知道多少次跟苏沐阳说过同样的话，可是苏沐阳执意不走。“团长，我求你了，我们死了无所谓，您是团长您不能死，我们还期望着您带着大部队回来给我们报仇呢。”侯思虎跪在了苏沐阳的面前。
苏沐阳咬了咬牙，这是他无数次战役中最惨痛的一次，如今却要落荒而逃。“侯思虎，我的好兄弟，我一定回来给你报仇。”苏沐阳从地上扶起了侯思虎。“所有的兄弟，把你们的手榴弹全部留下来，一排掩护你们撤退。”侯思虎大声地对着阵地上仅有的三十多人说。“
大家纷纷把手榴弹集中了起来，然后随着苏沐阳鱼跃地离开了阵地，朝着木船冲了过去。
阵地上，连侯思虎只剩下孤零零的六名士兵，侯思虎对着其余的五个人说：“兄弟们把子弹打光，坚决不给小鬼子留下一枪一弹，说完带头把手榴弹扔了出去，既然大家都走了，其余的无名士兵也了无牵挂了，跟着排长后面疯狂的扔手榴弹。”一枚枚手榴弹在小鬼子的中间开花。
小鬼子好像也发现了其他人员陆续地转移，开始集中火力对着六个人潜伏的地点疯狂的扫射，六个人当场就挂了彩，六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掩体里，侯思虎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使劲挤出一丝笑容笑说：“真他妈痛快，我们够本了。”小鬼子见阵地上没了动静，端着枪一步一步向侯思虎的阵地走了过来。
“兄弟们，还有手榴弹吗？”侯思虎艰难地问。
“我还有一颗，我还有两颗……”大家陆陆续续报出了数字。
“我也有三颗，等一会鬼子扑过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拉响它。”侯思虎用微弱的声音说，其他几个士兵点了点头，阵地上出现了一阵沉寂。“兄弟们，怕死吗？”侯思虎苦笑着问。“怕又有什么用，反正是个死，不如临死再赚上几个鬼子。”一个胸前中了三枪的士兵挣扎着坐了起来，尽管呼吸已经很困难了，还是一副满不在乎强调说。“二十年后，爷爷又是一条好汉，拿起枪还能跟小鬼子干。”
鬼子越来越近了，等鬼子靠近了他们，侯思虎带头拉响了手榴弹，几声爆炸声响起，伴着鬼子的嚎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苏沐阳带着剩余的二十多个士兵刚爬上了木船，鬼子也跟着追了过来，疯狂地对着木船射击。“大家快躲到船舱里。”龚四海一边接应这大家一边冲着大家大声地喊，等最后一名士兵连滚带爬地跌进了船舱，龚四海把跳板蹬进了河里。
龚四海突然觉得自己腹部一阵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一股血红的液体从身体里往外涌。船失去了风的动力，仍然滞留在原地，龚四海踉踉跄跄地跑到桅杆前，一把拽过升起船帆的麻绳，一下一下使劲地往下拽，敌人把火力一下集中在龚四海的身上，一时间龚四海成了活靶子，一枪两枪……龚四海毅然地矗立在那里，嘴角鲜血不停的溢了出来……
“四海……”梅清远眼睁睁地目击着龚四海一枪接着一枪被击中。
“狗日的小日本，我跟你们拼了。”苏沐阳挣扎着从船舱里站了起来，对着岸上的鬼子疯狂的射击，其他的战士也迅速地反应过了，一齐拿起枪对着鬼子开枪。
船帆缓缓地升了起来，木船缓缓地开动，趁着北风正急，船速越来越快……
龚四海使尽了最后一口子力气，把船帆升到尽头，他微笑着跪在船舱的甲板上，把绳子缠在了自己腰间，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在黑夜与白天交替的一刹那，天突然放晴，一轮血红的残阳，染红了半边天际，染红了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