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
楚朝帝都。
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皇宫上空。
太子李雄躺在榻上，双眼紧闭。一个白胡子苍苍的太医在榻边，扯着宽松的袖口，给太子把脉。
“太医，病情如何？”皇上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捋着胡子，眉头紧锁。
“皇上，太子这几日怕是还醒不过来了。”
“几日过后呢？”
“皇上，恕老臣直言，几日过后，就看太子殿下的造化了。”
皇上叹了一口气，说：“退下吧。”
“谢皇上。”老太医伏地一拜，抱着药箱离开了这个地方。而皇上一直凝视着榻上，他念叨道：“雄儿，你要给朕好起来。”
“皇上，齐王李俊和汉王李应求见。”一个太监在身后嗲声细气的说。
“让他们进来。”皇上头也不回。
太监离开了。
一会儿，齐王李俊，汉王李应来了。
两个人玉衣锦袍，打扮得体。他俩双双跪下：“拜见父皇。”
“俊儿，应儿，你们来，所为何事？”皇上头也不回，面若冷霜。
“自然是，来探望太子殿下的病情。”李俊答道。
皇上冷笑，随即，铮！皇上抽出架子上的长剑，剑尖指着齐王李俊的咽喉，剑锋森寒，皇上的那双眼睛更是森寒！
李俊和李严大惊失色，纷纷拜倒在地！李俊趴在地上，忙忙说：“皇上！孩儿，孩儿是否有不妥之处？”
殿门猛地被撞开，数十个甲士涌冲进来，数十柄剑刃锋利无比，掣在每个甲士的手中。
数十甲士，纷纷跪下：“皇上！”
皇上剑指着李俊，缓步绕着他走，冷冷说道：“俊儿，我告诉你，太子不会死，因此你不会得到太子之位！”
李俊的嘴角在抽搐！他趴在地上，冷笑一声：“父皇，你在说些什么，孩儿是清白的！”
“俊儿，朕虽然已是上了些年纪，可朕还不痴、不傻！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在雄儿饭里下药的那个奴婢是谁指使的，她不过是某些人的替罪羊罢了。”
皇帝的一番话，惊得李俊冷汗漓淋，如坠冰窟。
“怎么，不说话了？被朕言中了吧，啊？！”皇上的声调猛地上扬，“俊儿啊俊儿，你可别以为你所做的一切是神不知鬼不觉！朕只是懒得彻查到底，不然你纵是身为皇子，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李俊噤弱寒蝉。
“还有你，严儿！”皇上的剑尖移向李严，“你怎么能屡屡助你二哥来暗害你的大哥？你们同为兄弟啊！”
“父皇，是太子他平日里虚伪，我就是看不过眼！”李严性子耿直了些，他忿忿不平地道。
“放屁！你那是嫉妒！”皇上怒气冲冲。“滚！以后不许来这儿，朕不想看见你们这两条狗！”
李俊的心在滴血。
李严的杀意已聚于胸膛。
李俊同李严灰溜溜地离开了。
——
齐王府。
书房里灯火通明，也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砰啷一声脆响，一个名贵花瓶被摔在地上，刹那间，粉身碎骨。檀木板上，碎瓷满地，书房里一片狼籍。
“凭什么！他李雄不过一个太子，凭什么！本王也是父皇亲生的，可为什么如此不公！”齐王李俊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青筋暴起，宽大的袍袖随着他的双手荡漾。那一字胡随着嘴角抽搐而变形。
“二哥，你冷静！”汉王李严来拉住李俊。
“冷静？三弟，你要我如何冷静？”李俊苦笑。
“二哥！咱们成了父皇眼中钉，早晚要死的，不如，不如反了吧！”李严大叫。
“什么？！”
“我们反了吧！”
“三弟你糊涂！反？这是杀头之罪！”
李严冷笑一声，说：“反正我受不了这窝囊气了，我一个人决计不连累二哥！与其在此摔东掼西，倒不如干一番大事！二哥，告辞！”
他站起身，欲走出书房。
“三弟！”李俊坐在一片狼籍的地面上，叫住了李严。“你，当真要反？”
“当真要反！大不了本王一死！反正，反正我想尽了办法，都要杀了那个无道昏君！”李严头也不回，双眼充满了杀气。
李俊缓缓站起，双眼阴沉。他说：“三弟，我跟你一起反。”
三天后，京城兵变，史称“建丰兵变”！
在兵变的一个时辰前，二皇子李俊与三皇子李严都身合铠甲。李严指着挂在堂上的地图道:“子时，我攻玄武门，二哥你攻白虎门。”
李俊道:“三弟，你可要想好了，一但开始，就无法回头了。”
李严道:“我就没想过要回头！至于二哥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言罢，他的目光与李俊相对。
李俊眼都不眨地道:“纵是九死，心犹未悔！”
子时，一场惊天动地的兵变开始了！
数万支火箭咻咻地划破夜空，玄武门、白虎门兵甲四起！
最终，当东方鱼肚白时，叛军终是没攻破皇宫外城，他们只好杀出京城之外撤兵了，只留下了几千具尸体。
定康。
剑陵郡。
郡城之内。
将军府的书房内，荆无常正同司空刺下着一盘围棋。荆无常捏着一枚黑子举落不定，他眉头紧皱成一团乌云，最终棋子随便一丢，囔囔道:“不下啦不下啦！下好几盘了，就没下赢过你！”
司空刺捋着胡须，笑呵呵地道:“二弟呀二弟，你之所以老是输，是怪你心不沉，太燥了！心燥，可是会坏事的。”
“得得得，你赢了，你说啥都有理！咱老荆手下败将一个，大哥你就休要埋汰我了！”荆无常不屑地挥手道。
司空刺苦笑着摇摇头。
“难得大哥这段时间清闲了些呐，在我这儿小住了几天。那天你刚来时，我颇有些意外呢，心说，什么急事让你这个堂堂的明州提督千里迢迢地赶来我这儿，借钱吗？真的，我当时还连银票都措好喽。”荆无常说着，笑了起来。
“去去去，俗人一个，老钱啊钱的。再说，本提督缺你那点银两？”司空刺说着，也没绷住脸，笑出了声，“我也就是请个几天假，来与二弟你聚聚罢了。这以后，也不知何时再聚喽！”
一阵唏嘘。
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报将军，恕末将冒昧闯至将军府上，只是末将有紧急军情要报，分刻耽误不得！”
司空刺与荆无常心中同时一惊。
“进来说！”荆无常道。
“遵命！”门外言罢，猛地推门而入，正是荆无常麾下的一名将尉。将尉见有司空刺在旁，正不知要如何开口，但荆无常说道:“但说便是，这里没有外人。”
“遵命。将军，刚得到确切消息，齐王与汉王反了，朝廷遣使来，让你尽快派兵围剿叛乱！”
“反了？！”荆无常惊从椅子上起身。
“望将军早做定夺！”将尉道。
“明白了，先退下吧。”荆无常道。
将尉退下后，荆无常满脸阴云。他喃道:“齐王与汉王可是皇子吶，他二人怎会如此倒行逆施啊？”
事态紧急，荆无常没时间多想。
荆无常看向司空刺歉然道:“大哥，看来我不能陪你了。这场平叛，我要亲自率兵。”
司空刺却淡然道:“我想，朝廷的遣使还未动身返程吧？”
荆无常犹为纳罕地看着司空刺。
司空刺起身言道:“走，二弟，我这就向使者请命出兵同二弟你去平叛。我食着朝廷的俸禄，是该做些实事了。”
荆无常激动得双手一把拍在司空刺的双肩上，他道:“哎呀，如此甚好呐！”
当荆无常随着司空刺打开门时，纳兰甄就在门外。
“甄儿？”
“无常，此番前去，你要多多小心才去。”纳兰甄柔声叮嘱着，她的心里满是不舍。
“甄儿刚才全都听到了？”
纳兰甄一怔，手足无措地道:“我……我只是从这儿刚路过，并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荆无常说，“甄儿，记住，我们的谈话你万万不可透出去，知道了吗？”
纳兰甄点头，她的内心阵阵忧伤。
“好了，时间紧迫，我就先走了。”
纳兰甄愣了愣，点点头。
纳兰甄只能看着自己的丈夫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伫立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她想，自己，又要担心他一阵子了。她很害怕，某一天，前方传来了关于他的噩耗。
荆无常与司空刺走出了府门，门外，牵好了两匹马。
司空刺率先骑上了马，他说：“二弟，真羡慕你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夫人。”
荆无常笑了，有骄傲，也有不好意思。他一下跨在马上，说：“大哥的夫人一定也是美若天仙。”
“我还未有家室。”司空刺笑道。
“可当初大哥，你告诉我你有妻儿的。”
司空刺一声苦笑：“我儿子才两个月，就被天丸狗军用来作军粮了。至于我妻子，受了狗军凌辱，随后自尽，可恨当初我没在，因为我当时投军去了。”
荆无常终于明白，司空刺为什么要大杀特杀天丸的族人了。
那种仇恨，无法放下。
“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司空刺挥手阻止，那一刻，他沧桑的脸上全是麻木。他说：“过去了，如今天丸已灭，心也早麻木了。”
然而，两人都明白，麻木，不过是一层伪装而己。
“驾！”司空刺大喝一声，骏马立刻奔驰。
荆无常也快马加鞭。
当天，司空刺主动向使者请命后，随即飞马出城去了，直奔明州。
也正是当天，荆无常为出兵平叛做足了准备。
翌日。
剑陵城内，荆无常校场点兵两万，浩浩荡荡地走出城门，一副副铠甲锃光瓦亮，威风凛凛。荆无常骑着马，身着铠甲，身在三军的最前方。
又是一个新的旅途。
苦涩的旅途。
荆无常扫了一眼两边挤满的黎民百姓，发现，人群之中，有荆玉珠，有小荆扬，还有纳兰甄。
都在朝荆无常招手。
荆无常笑了，但马不停蹄地继续走，消失在城门。
“爹爹真坏，打仗又不带我去！”被纳兰甄抱在人群中的荆扬说。
“打仗那么危险，你真喜欢啊？”荆玉珠捏了捏荆扬的脸蛋。
而纳兰甄，双眼失落。
她想，一定要平安无事。
……
一场战乱，持续了两个多月，齐王李俊和汉王李严的五万叛军，被荆无常与司空刺击得溃不成军。
砰！一个拳头狠狠砸在案板上，震得上面的书简落下。
“又败了，你们干什么吃的！”李俊勃然大怒，整个大帐充斥着他的吼声。案台之下，几员大将跪在地上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一群饭桶，滚出去！”
几员大将灰溜溜地退出帐外了。
“本来一开始，我们占了卢州和立州，各州兵部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形势也是很有利。谁知道偏偏有不知死活的人要来插手。明州提督司空刺、定康总兵荆无常，两家联手，仅仅两个月，把我等击得溃不成军。”
李俊猛地踢翻了案板，案板滚下台阶，四脚朝天。李俊又大吼道：“来谁不行，居然是他们！”
李俊仰叹：“难道，本王注定要兵败被擒吗？”
“二哥，是我害了你啊。”李严说。
李俊双手搭在李严的肩上，很疲惫地笑道：“三弟，说心里话，造反，我从没后悔过，我也没怪过你，不要自责了。”
李严不说话。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一个小将进帐了，他作揖道：“报！粮草要告罄了，最多只能坚持住半个月。”
李俊满脸的沧桑。
李俊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告诉将士们，自寻粮食，解除军纪三天。”
意味着，部下烧杀抢掠，他齐王李俊也懒得管了。他又淡淡补了一句：“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多么无奈。
也多么放肆。
——
一个村庄。
一个茅屋。
一家三口在茅屋里吃着饭，其乐融融。
“羽儿，多吃点，吃长大了好多做事。”一个村妇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在四岁的小羽的碗里面。这个叫小羽的小男孩，吃的很香。
可惜这种宁静的气氛，很快被打破。
因为，一群甲士冲了进来。
对于这些不速之客，猜都能猜出，这些是叛军的麾下。
“我们征点粮食，粮食呢？”为首的一个小将吊二郎当地说。
“军爷，我们小老百姓，存粮不多。”男人陪笑说道。
那个小将斜了那男人一眼，说：“门外那些鸡呢？还有圈里的牛。”
“军爷，”男人慌了，“那些鸡你可以拿去，可牛你不能带走哇，开春，开春还指望着那头牛给我们犁地呢。”
那小将理也不理，就带着甲士出去了。
门外立刻传来那些鸡拍着翅膀，惊慌逃窜的声音，还有那些甲士的喧闹。
“你们几个在这儿抓住鸡，我去牵牛出来。”
“拦住拦住！”
“别让这只鸡跑了！”
“奶奶的，这公鸡会啄人！”
小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父母丢下自己，冲出门外。小羽一辈子忘不了，门外的喧闹声。
“军爷，求你了！放过这头牛吧！”他听见母亲的声音。
“滚滚滚！诶哟，女人？老子快一年没摸到过女人喽！”一个粗暴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大群附合的笑声。
“啊！放开我！”母亲的声音尖锐地叫道。
衣服的撕裂声伴着尖锐的叫声，然后就是一阵哄闹声，怪叫声。
小羽又听见父亲的嘶叫声：“老子跟你们拼啦！”
“你他娘的！找死！”一个粗鲁的声音叫道。
铮！剑出鞘的声音，接着就是父亲的惨叫声，然后倒地声。
母亲嘶喊着父亲的名字。
一个怪历的声音叫了起来。
“臭婊子，敢咬我！”
剑刺透身体的声音，母亲的惨叫声。
四岁的小羽，慢慢走了出去。
当小羽走出屋门外那一刻，他看到父母躺在了血泊之中。
一柄长剑还在滴答滴答地滴血，握在一个甲士的手中。
小羽才发现，这个村庄，都被叛军洗劫了。
小羽倚在门边，嘴一扁，大哭了起来，呼喊着，啜泣着。
“吵死人了！”小将走向小羽，举起了鲜红的长剑。
血溅长空。
但倒下的，不是小羽，是那个小将，而且，那些叛军都倒下了！
“荆家军来了！”四处抢劫的叛军，纷纷鼠窜。一队飘着荆字大旗的甲士，犹如洪水，喊杀声震天，杀到这里。
荆无常在小茅屋前下了马，而其他甲士喧嚣着，犹如猫一般追着鼠窜的叛军。
“哎呀，晚来了一步！”荆无常懊恼地把长戟掷在地面上。
他走过去，蹲在小羽面前。
小羽泪眼之中充满了惊恐，但动也没动，只是倚在门边。
“小鬼，不要怕，我们是来杀坏人的。”荆无常说着，替小羽擦脸上的泪珠，他柔声说道：“很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你的父母……”
荆无常没说下去了。
如果再晚来一步，荆无常想，可能会死更多人。
“小鬼，本将军将你抚养成人，可好？”
小羽看着面前的这个大胡子将军甚是亲切，愣了愣，点了点头。
荆无常笑了，说：“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羽。”终于开口了。
“小羽，相信叔叔吗？”
小羽点头。
“那你在这儿等着叔叔，等叔叔歼了叛军，叔叔来接你好不好？”
“好。”
荆无常从腰间取下干粮袋，从里面拿出两张大饼，塞在小羽的怀里，说：“小羽，先吃着，等带你回了定康，我保证你吃的天天有肉。”
荆无常站起身，在小羽眼中，高大极了。
荆无常跨上了马。
“驾！”
马长嘶一声，开始奔腾。
阳光下，荆无常倒挂长戟，快马奔驰，冲向敌阵。
穷途末路的叛军，最终纷纷投降。
大帐之内。
“大势去矣。”李俊苦笑，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逼在自己的脖子上。
“二哥，来生我们还是兄弟。”李严说着，一拉自己颈子上的长剑，顿时鲜血四溅。
汉王李严，当场毙命。
“三弟……”李俊双眼湿红，“只愿下辈子，做了兄弟，要一团和气，一团和气。”
只是，太晚了。
李俊当场血溅毙命。
帐外，喊杀声震天，兵刃碰撞，叮叮当当，异常清脆。乱影投在大帐，映出战况的激烈，不断有着鲜血溅在上面。
突然，司空刺与荆无常带着数十甲士，冲了进来。
但留给他们的，只有趴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一个甲士去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表示人死了。
司空刺摇头叹道：“齐王与汉王为什么要这样做？得不偿失啊。”
“或许，他们的心里，有什么不可说的苦吧。”荆无常说。
残阳如血。
小羽坐在门槛上，手中的饼动未曾动过。
一匹马呼啸着停在小羽面前。
马上骑着荆无常。
“小羽，上马来，我带你去定康。”
“叛军歼灭了吗？”
荆无常笑笑，点了点头：“歼灭了。”
小羽笑了。
“我们回家，好吗？”
“好。”
夕阳下，无限柔情。
从这一刻起，小羽的命运改写了。
——
三日后。
蓝天之下。
大殿之外，一个太监正在拟读圣旨。而司空刺与荆无常，跪拜台阶之下，聆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因明州提督司空刺、定康总兵荆无常，二人平叛有功，朕甚欣慰，特各赏两位爱卿黄金五万，绸缎千匹！另赏此次平叛大军将尉以下，每十人御酒一坛，每一人纹银二十两，钦此！”
“谢主隆恩！”
两人接旨。
“大哥，这次我们灭了齐王，恐怕……”荆无常说道。
司空刺淡然一笑，说：“二弟，你是怕朝廷忌惮，齐王汉王党羽怀恨在心吗？”
荆无常点头承认。
司空刺拍了拍荆无常的肩头，拍得铠甲咵咵作响。他说：“二弟，一片忠心报明月，流言蜚语又何惧？我们做得下对得起黎民，上对得起朝廷，就行了。”
“大哥说的是。大哥，这三个月我们与将士并肩作战，现在要分离了，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呢……”荆无常的心里有些不舍。
“总会见面的。”司空刺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缄默着。
——
定康。
将军府。
大厅内，纳兰甄坐在椅子上，刺着绣。
荆玉珠坐在纳兰甄身旁，怀里，有一只缩成一团绒球的猫，咕噜咕噜地熟睡着。
“三个多月了，无常怎么还不来？”纳兰甄说。
“嫂，平叛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的？”
“我昨天梦见，无常身死沙场……”纳兰甄不敢说下去了。
“哎呦，嫂！梦是反的！这说明我哥他好好的呢！”
纳兰甄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此时，小荆扬带着大黄狗霍地冲进了大厅，嚷嚷道：“爹爹出征回来啦！”
纳兰甄和荆玉珠吓了一跳，小猫睁开眼，看到了大黄狗，更是瞬间窜到房梁上，惹得大黄狗汪汪乱叫。
荆玉珠捏着他的脸蛋：“你这小扬一惊一乍的，你怎么知道你爹来啦？你诓人吧？”
“没有诓人！这小子要从狗洞钻出府外，刚好我碰见了。”厅外，荆无常跨了进来，身上的铠甲锃亮着。
“无常……”纳兰甄笑道，犹如一朵盛开的清莲。
荆无常笑着拥抱了纳兰甄。
也拥抱了荆玉珠。
接着，荆无常捏着荆扬的脸蛋：“你小子钻狗洞，本将军心情好，就懒得收拾你了。”然后，一把抱起荆扬举在半空中，又放下来。
荆无常才想起，似乎少了什么。
“小羽，小羽？诶，小子去哪儿了？”荆无常嘟囔着。
他走出门外，说：“你躲这儿干嘛呢？你别怕，快进来！”接着，他从门外牵着一个小孩子进来了。
那个小孩子，正是小羽。
空气瞬间凝固。
“他是谁？”纳兰甄的笑容没了。
语轻，话重。
“甄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你别误会，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纳兰甄一脸沉闷，走出了大厅。
荆玉珠对小羽笑了笑，然后把荆无常拉到一边：“哥！你哪来的小孩子？你不会，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嫂的事吧？”
“什么话，你大哥我是什么人？”
“那这小孩是从哪来的？”
“都说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们误会了！小羽与我本来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那你还不快去跟嫂子说清楚，愣这干嘛呀哥！”
“对！现在就去！”
荆无常当即跨出门外。
荆玉珠蹲在小羽面前，柔声问：“小弟弟，那个大叔，跟你什么关系？”
小羽愣了愣，说：“是义父救我的。”
“义父……救你？”荆玉珠诧异。
“坏人杀了我父母，要来杀我，然后义父救了我。”
荆玉珠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她内心产生了对这个男孩的怜悯，于是，她笑了笑，双手捧着小羽脏兮兮的脸蛋说：“放心吧，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羽。”
“小羽，从今以后我们一起玩吧！”荆扬吵吵嚷嚷地道。
小羽木木怔怔地，不说话。
而此时，在房间里，两人坐在床沿。荆无常握着纳兰甄的手，说明了一切。之后，荆无常双眼毅然决然地说：“甄儿，我荆无常，决计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只求甄儿，一定要从心里接纳小羽，他己然失了双亲，我不想让他以后长大的日子里，活着却不开心。你千万要记住，我们就是小羽的亲人。”
荆无常笑了笑。
纳兰甄一口亲在荆无常的脸上，说：“我纳兰甄果然没有嫁错人。”
下午时，荆无常把小羽抱到热气腾腾的木浴桶里，亲自在桶外，裸着上身给小羽擦擦身。而调皮的荆扬，也在沐浴桶里嬉水，时不时地往小羽身上泼些水。他嚷嚷着：“爹，你看，小羽也有小鸟呢。”
“你这小子没大没小，欠揍是吧。”荆无常哭笑不得地骂道。
小羽面无表情。
“小羽，今天我们睡一张床吧，这样就有人同我聊天了。”
小羽看了看荆扬，愣愣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时候，小羽和荆扬果真睡一张床上了。
荆扬唧唧喳喳地在小羽耳朵边说了很多，说着说着，就打个哈欠后，睡着了。
这整个过程，小羽一直缄默着，他放不开。
这里，是改变我一生的地方吗？
小羽想。
他不知道，当他和荆扬成为两个少年之后，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