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琴房里立刻传来一阵掌声，她抬头望去，见David正靠在半敞开的门板上。淡然一笑，她突然十指齐下，弹奏出亢奋的一曲，转而单指触弦，一声一调皆悠远而低长……能吸引眼球的女人，应该就是小叶这种：灯红酒绿下风情不减，端坐古琴旁又不失清纯，闲暇品茶时还能滔滔不绝，笑谈凄美的故事。比如，家境普通留学不易，周末要去拉斯维加斯打打工，赚些学费，平时得兼顾学习，还得修养情趣，此类等等。总之，演的就是一个上进，独立，还很自强的“弱者”。听这些话时，David的眼角确实湿润了不少。
“你是从韩国来？”
“是。”
“难怪……怕也只有你这样外来的，才敢在那些墨镜脸面前胡闹。”
其实那天，她早就看到他在人群里，闹也是有意闹给他看的。诱饵不出现，又怎么能遇上猎物？
“可我父母是中国人。”她笑着说。
“第一次见你，总觉得你和我妹妹很像，却又说不出哪里相像？”
“妹妹？男人通常会有很多个‘妹妹’。”
“她不一样！她从小就和我一起长大，像我的亲妹妹一样。”David脸上露出笑容，仿佛仅仅是回忆就能让他感到幸福，哪怕后面跟着说出的话伤透脊骨，微微颤抖的男声掩饰不住曾经的痛苦：“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妹妹长大了，爱上我的父亲，得罪我的母亲。他们都是我最珍爱的人，却让我最不知所措。我假装不闻不问，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所谓。”
跟着沉默了好久，她才轻轻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爱的女孩。你应该属于她们。”
“她们？可不可以算你一个？”
“你不过是迷恋那杯鸡尾酒，还有这双酷似的眼神吧？”她倒是说得坦然。
“那又怎样？有些感觉是很奇妙的，但何时来何时去，却不由得我们控制。”
David也聪明，摆明了泡妞就是凭感觉。来去不由己，当然也包括后面的万一“分手”，谁也别赖着谁。玩的就是谁比谁内心更强大。而她，本来就是狩猎的人，故意留下不易察觉的痕迹，让猎物不知不觉地入局。这当然是一拍即合的“拍拖”。一个星期后，她如愿以偿地和David来到一所豪宅前。开门的是位年纪约过四十的阿姨，David亲切地叫她“刘阿姨”。
“快进来！听说你要带朋友回来，夫人可高兴了。”
“嗯，就是这位小叶。”David介绍着。
她笑着点头，话不多。不过是借个机会走场，主角还轮不到她。走进豪宅，并没有为之惊叹，在她眼里，所谓“豪”，就是空间大一点，色泽亮一点，摆设的东西奢侈一点罢了。那个女人的品味还是一层不变，追求的总是一些虚无的光亮。
大方地坐到厅里的沙发上，她好像又回到多年前那幢在纽约的房子。还记得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身黑色绸缎旗袍、披着透明薄纱的段雅美，长发盘顶，修长地背影仿佛是刻画在玻璃之上，那时的窗外，映透着朵朵蓝玫瑰——
“你等等，我去叫夫人下来。”刘阿姨笑着递上一杯热茶，然后朝楼上走去。
被打断回忆的她不知不觉踱步到透明的落地窗前，瞭望空旷的后院。那绝对是星级的设计，花园、泳池和各种奇异的石雕。然而，这些华贵的装饰在这里已经算不上主角，更惹眼的是庭院尽头的一片碧波流水——居然是个人造湖。湖畔有个熟悉的背影——独坐，垂钓。一家人的幸福，多么的可贵！她露出一抹冷笑，指尖在玻璃窗上，对着那个背影画下一个“X”。
“你叫什么名字？”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甜笑着转过头，意料之外，她见到的不是段雅美，而是梦晓然！
“夫人。”她讽刺地叫了声，“他们都叫我小叶，刚刚从韩国来。”
“我去叫爸回来。”David打开通往后院的玻璃门，飞速跑向湖畔。
“坐！”
梦晓然指着沙发，前一秒还挂脸上的笑容，在David转身的瞬间已然消失。婆媳之间的谈话总是充满玄机，当然，她知道她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婆媳”！心里可笑的是，梦晓然摆出一副“准婆婆”的模样，冷眼打量她足足有五分钟，才慢慢开口说：
“David很少单独带朋友回来，特别是女的。”
“我也很少去朋友的父母家，特别是男的。”
“呵呵，果真不一般。不过这个家很复杂，不知道……”
“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像您这样年轻的面孔，怎么看也生不出David这个年纪的孩子。”
“爸，她就是小叶。”
走进玻璃门的David及时打断她们针锋相对的谈话。自然地抬起头，她冲着阮正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那个男人没有一丝表情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守在角落里的刘阿姨说：“开饭吧。”
那顿家常饭吃得很简单，味道也一般，看来刘阿姨的手艺也不怎的，倒是委屈了靠敏锐味蕾、厨师起家的阮正岽。吃饭的时候，大家话都不多，看似没有人真正在乎多一个或少一个她。
“听David说，他有个妹妹？”她故意环视四周，好奇地问。
一阵沉默。他们几乎是同时停下筷子，连咀嚼的声音都一并消失。骤然间，空气冷得像冰窟。David暗里踢她几脚。
“你想问哪一个？”阮正岽望向她，冷声说，“我们家的事不是秘密，到处可以查到。你想方设法地进来，不会不知道。”
“爸，她刚从韩国来，怎么会知道？再说，我们特意从纽约搬到加州，不就是不想旧事重提！”David立刻插话。
“那就别提！以后，你也不需要带朋友过来给我们看。自己的选择，自己担！”
“好！说得真好！”梦晓然“啪”地一声摔下筷子，几乎是嚷着，“你们的选择，为什么要我担？”
“你随时可以走！我有锁着你吗？”阮正岽转头望向梦晓然，说得及其冷淡。
“哈哈，我为什么要走？这一切都是我姐姐留给我的，包括你阮正岽！”
“那你就学着聪明点。我若不娶，你什么也拿不到！”阮正岽也不示弱。
“我们等下还有聚会，先走了。”David立刻放下碗筷，拉着她逃离。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不过看来这个家，根本不会在乎David的立场，更不用说她这个“朋友”，丝毫不留面子。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拉她跳上车，David不停地道歉。
“有意思！你的家庭真不一般！太有意思了。有个和儿子一般年轻的娘，这日子不好混呀！”她突然狂笑着答。
“呵呵，有意思？！”
David脸色突变，一脚踩在油门上，超速冲上公路。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失控地冲到路中心的围栏，几个翻身越到对面路道……接踵而来的猛烈撞击让她顿时失去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