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钟离春想宣王提出出宫,并且第二天就由宣王亲自送出王宫起至今已过了七天了,钟离春离宫时宣王让她不用着急往回赶,她要想多留几日也没关系,陪够了两位老人家再回来也可以,其实宣王心里是想钟离春早去早回,便耽误太久,还好钟离春却说七日便回,宣王在心里还小开心了一下。可如今已过去七日,宣王可是在钟离春才离开的第二天就开始想人家回来了,如今好不容易熬到第七日,今日已是约定时间的最后一日,宣王可是从一早起来上了早朝后就左盼右盼,左等右等地等人回来,可等得都过了午时了还没见钟离春回来,原本就因为钟离春离开而焦躁的宣王此时更是心里烦躁得要命,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当初让你别让她出宫吧,你偏说要尊重她,现在人家走了你却在这里望眼欲穿,我说王兄,你这是和自己过不去啊。”田婴看着身边一直望向窗外的宣王,嘴一撇,半倚着身子,坐没有坐相,嘴里嫌弃着自家王兄。
“若换了旁人我自然不会在乎她想什么,要做什么,可阿春不一样,她日后是我的妻,要与我荣辱与共的妻,她的所思所想所为我都要尊重,并为她办到。”宣王听出自家弟弟对自己的调侃也没在意,回过头看了眼田婴,淡淡一笑。
“王兄,”听宣王如此说田婴瞬间恢复正色,坐直身子神色严肃的看着宣王,“臣弟今日想认真的问一问王兄,对于阿春王兄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态?”
宣王听田婴这么一说只是淡笑着看着他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王兄是我的手足至亲,是如今婴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田婴看了看宣王继续说,“而阿春,婴一直将她视为知己好友,是这世上难得能与婴凭心相交的友人,手心手背,婴都不愿看到你们中任何一个伤心难过,若王兄仅仅是因为阿春的贤名和才学才想立阿春为后的话,婴想求王兄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给阿春一个女官的职位也行。”田婴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能听你这么说,为兄很欣慰,”宣王听田婴这么说非但没有生气,还很高兴,“说明你待阿春是真心实意,日后阿春若遇事你也能帮衬,我若不在也能将阿春托付于你。”宣王抬手拍了拍田婴的肩膀。
“王兄!”田婴听宣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顿时大呼一声,不愿自家王兄胡乱说些不吉利的话。
“我是说真的,阿婴。”宣王微微一笑,唤了小时对田婴的昵称,“阿春于我自是不同于旁人。我承认,一开始对阿春另眼相看确实有她博闻强识,学识过人的原因。可后来,有几次我有意无意让宫人把朝堂之事透给她听,她对朝堂之事做的一些分析,见解深得我心。之后,我暗中观察她的那段时日,她向宫人们授课时我旁听过很多次,她对一些事物的见解与我的不谋而合,甚至有些我未想到的,但深得我心的想法她都能想到,那个时候我便觉得她也许真的能懂我。再后来,她来到我身边做贴身侍女,与我一起上朝理事,我不拘着她,有什么见解都可以和我说,那时我才发现,阿春是真的懂我,我的一些想法我只说十之一二,她便能全部看透,还能帮我挑出一些不足,我若和朝臣有意见相左,她亦会教我怎么从旁说服朝臣,不硬碰硬,留一个残暴君王的名声。阿婴,我也想做一个如父王一般的贤德君王,但是,以前我的很多想法朝中大臣不理解,甚至觉得荒谬至极,久而久之我便不愿再与他们多做纠缠,寄情歌舞,贪图享乐,而如今,阿春来了,她懂我知我,也愿意做我与朝臣们的调和。阿春于我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我只知道,我想要她陪着我,伴着我,是妻子,是知己,别说这与她是美是丑有无关系,就算她是个男的,只要她是阿春,我都想要她。”
“啧啧啧,真没想到,我就是为阿春说连句话,竟然能听到王兄的肺腑之言。我一定记下来,等阿春回来告诉她,让她也好好高兴高兴。”田婴也没想到会听到宣王这一天真情告白,被宣王的用心感动之余还不忘调侃一下一直自命风流,如今却栽了个坑的兄长。
“呵,我对阿春诉说肺腑还需你转达?”宣王睨了一眼田婴,语气里十分不屑。
“你你你,你还是我曾经那个风流不羁的兄长吗?”田婴装模作样地拿手指着宣王,一脸痛心,那样子像极了为君王操碎心的忠臣,只是那一点一点的小手指能放下就更好了。
“没大没小的玩意儿,”宣王知道田婴是在那里演戏,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睨了一眼,“还有,以后记得叫王嫂!什么阿春阿春的?阿春是你叫的?”最后不忘说一句。
“哎哎哎哎哎,王兄你.......”宣王说完最后一句也不等田婴再说什么,在田婴的叫嚷中站起身往外走,打算出去外面转转,免得带在房间里就会不停地想那个身在宫外的人,田婴见宣王要走也跟着站起来追上去。
“王上,王上,”就在田婴追上宣王缠着要一起去逛后花园的时候,宣王身边贴身侍奉的宫人奉棋急匆匆小跑着过来,都顾不得在宫里不得疾行的规矩了,“回来了,回来了,殿下,王后殿下回来了。”
自从宣王那日下旨要立钟离春为王后起,宣王就对王宫上下下了旨意,从那日起,宫中虽有人一律称钟离春王后,以前的那些什么阿春,先生,夫子的称呼统统不许再叫了,钟离春就算没接旨那也是王后,都只得称呼王后殿下。虽说钟离春后来抗议过,但宣王都没有同意改回来,毕竟在立钟离春为后这一点上宣王是分毫不会让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乍一听这个消息让宣王都顾不得在下人面前保持君威了。
“殿下回来了,王后殿下回来了,现在人已经到宫门口了。”奉棋自小跟在宣王身边,对宣王的心思不说全都明白那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自从宣王开始对钟离春起了心思他就看出来宣王是真的动了情了,再加上钟离春的为人那是在整个王宫都是公认的好,奉棋在心里便早就将钟离春视为主母,如今又看着宣王在钟离春离宫后的几天饱受相思之苦,这钟离春回宫不仅对宣王,对于奉棋来说都是好消息。
这边奉棋才把话说完,那边宣王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简直把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修养、矜持和规矩直接喂了后花园里养得珍奇异兽,在媳妇面前,什么修养?什么矜持?什么规矩?不存在!要那些有什么用?能换媳妇儿的亲亲吗?不能!那就不要了!在后来一些宫里的老人回忆,那一天,午后的阳光已经没那么刺眼了,那时还年轻的宣王丝毫没了往日的帝王威严,提着衣摆一路跑着往宫门去,那脸上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幸福和欣喜,而在他身后跟着的靖郭君和内侍总管大人则边跑边喊着让宣王慢一点,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一日是王后回宫,齐国也是从那一日起,迎来了她颓唐之后的中兴之时。
在快要到宫门的时候,宣王停了下来,他远远地看到一个向他这边匆匆走来的熟悉身影,那身影走得急,可似乎是还念着宫里不可疾行的规矩,想跑有不敢地疾走着。宣王微微一笑,跑上前去,一把将那身影抱了起来。
“啊!王上!?”钟离春原本计划昨日便回王宫的,只是路上耽误了些时候,等到了王城近郊都已经过了午,于是也不管别的,在城中就骑着马一路奔回王宫,到了宫门要不是被侍卫拦了下来差点都要骑着马进宫了。下马之后便急匆匆地往宫里去,就怕宣王等急了又要闹脾气,于是都没有看路,毕竟这宫里如今能拦她的基本没什么人了,所以就在宣王一把将她抱起来的时候钟离春生生吓了一跳,她没注意身前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还突然把她抱起来,自从父母逝后除了宣王没有人再和她这么亲近过,着实吓到了钟离春,等定睛一看这抱着的人是谁的时候,钟离春原本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原本捏紧要揍人的拳头也放了下来。
“你可算回来了。”宣王自小习武,原本就一身的力气,再加上如今钟离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臃肿的身材,甚至可以算是纤细,所以宣王一把将人抱起,双脚都离了地,然后我们的宣王像是受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平日里爱护他的大人一样将头埋进里钟离春胸口,来回蹭着,要不是因为两人本就算是未婚夫妻的身份钟离春都想怀疑这男人算不算猥亵了。
“我回来,让你久等了。”钟离春感受到了宣王语气里的委屈,也感受到了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思念,于是抬起手摸了摸胸口处的大脑袋,轻声安慰。
“你再不回来我都想出去找你了。”宣王将人放到地上站着,可手没有松开,依旧紧紧抱着,弯着腰将脸移到钟离春颈侧处蹭着,整一个大猫的样子,完全没了平日里帝王的威风。
“我说了七日便回,说到做到。”钟离春看着这个抱着自己明显在撒娇的男人顿时感到无可奈何,现在反悔不嫁还来得及吗?
“瘦了,”宣王此时抬起头,手没放开,就这么抱着人左右瞧了瞧,“不过也好看了。”随后笑了起来。
“说什么胡话呢?”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加上离宫前的一通剖白,两人的关系更近了许多,所以现在钟离春对宣王的态度早已自然随意了许多,“我这才走了几天就瘦了,还好看了,这话也就你说得出口。”钟离春抬起手亲昵地点了点宣王的额头。
“这几日你不在,我每日每夜都想着你,每次想你都把你在脑海里过一遍,所以你是瘦是胖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宣王抬起一只手拿下钟离春点他额头的手捏在掌心里来回揉捏,“至于好看了,你要不信可以问问田婴,或其他宫人,再不济,你不是才从无盐邑回来吗,你阿翁重慈怎么说,他们没说你好看了?”宣王轻轻笑着,语气也温柔得要命,离他们稍近的田婴能听到他们说话,那语气让自小和宣王玩到大的田婴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样的王兄也就钟离春受得了了。
宣王的话让钟离春一愣,想到了才会乡时的场景,和见到了两位老人时老人家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样子,轻轻一笑,对着宣王无奈地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拉着宣王往寝殿去,路过田婴时看到田婴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便睨了一眼田婴,拉着宣王走了,宣王自从见到钟离春后眼里就只剩下钟离春了,全程没有再去管别人,钟离春拉着他走也就走了。
田婴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会心一笑。原本田婴还在担心宣王立后更多的是出于钟离春对朝堂,齐国的重要性和对政治的考量,可就今日看来,虽说一开始宣王可能真的只是将钟离春作为工具,但是之后付出的只怕真的是真心了,那在钟离春离宫后满腹相思无处放的模样,在听到钟离春回宫后发自内心的欣喜骗不了人。看来,他这位一直以来羁傲不逊的王兄真的动心了,为一个,丑女?确实,钟离春如今的模样变化很大,早已不能说是丑女了,只是,就像宣王说的,如今的钟离春于他来说男女都不论了,更何况美丑?再看看如今已和宣王日渐亲昵地钟离春,只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于宣王,她早已接受,并已和宣王一样,动了情。一个曾经羁傲不逊,只顾沉溺美色,一个曾经相貌丑陋却才华横溢,只想平淡处世,如今两人携手只怕是老天早已定下的缘分了。看着渐渐走远的两人,田婴淡淡一笑,哎呀,是不是该着手封后仪式啦?照王兄这股子劲儿来看,只怕这个封后仪式不办得隆重他这个齐国丞相就不要做了,回家继续抱着靖郭君的爵位啃老好了!哎呀,真是的,凭什么兄长结婚要他这个弟弟来操心?真是,令人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