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火急火燎递了令牌,进了莲台。
此时正值清晨,旭日东升,映得天边织锦灿烂。嫣红的云霞与池中的血色莲花交相辉映,浩浩荡荡,波光明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池上曲廊水榭娉婷静立,九曲回廊,玲珑水榭华庭,依山一帘水瀑喧豗,细碎晶莹的水珠敲击石壁,自是水雾蒸腾,烟光凝绯。
莲台也不愧是整个韩宫最为华丽精致的宫殿了。
骄奢淫逸,铺张浪费。落在旁处,张良少不得嗤笑一声,以最刻薄的字文讥诮庸尘,剜挑浮生。可轮会了红莲身上,却是不忍斥她半分,连句重话都说不得。
写她时,提笔忘字,却也不愿承认是自己江郎才尽。搔首至发落才方有一句得,却也写的是她衣不染尘。
红莲给他递了信要他入宫,说是有大事件,他才这急急忙忙地入了宫。
随婢女移步到红莲房前,唤了几声,里边才懒洋洋地传来一句:“进来。”
婢女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张良推开门,便见红莲坐在梳妆台前,站没站相,坐没坐姿,慵懒得像是没有骨头。
听了声,红莲才回首朝他笑一笑,“小良子。”
“九儿有何要事?”张良上前几步,语气中不乏担忧。
红莲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哦,对,是件大事儿。来来来,帮我梳一梳头发,我自己懒得动弹。”
“没旁的事情了?”张良有些难以置信。
“没了。”红莲诚恳地点点头,“帮我梳头发,不是大事情吗?”
张良接过她递来的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当真?”
“当然啦。”红莲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还能有什么事情?”
亏他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得慌,结果就是叫他来梳头发。张良想说她两句任性也说不得,毕竟她任性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他只能哭笑不得地理了理她的青丝,问:“怎的不叫侍女帮你?”
“原先是她们,不过既然你来了,这重任便是交与你了。”红莲严肃地与他说,仿佛这真是什么委任一般。
张良忍着笑,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倒是红莲觉得无聊,开始闹腾起来。
张良原本细致入微地在替红莲梳头发,一时出神,不慎被她抽掉了发冠,满头乌发便也倾泻如瀑地落了下来。
红莲笑吟吟地看着铜镜中神情怔忡的翩翩少年,他的头发比起她来并不长,可悉数散落的时候,一时间雌雄莫辨。
果然是好颜色,若不是她自己生得美丽,恐怕也会嫉妒张良的容貌。红莲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再看看张良,啧啧称奇。
“小良子,后世若是有人称赞一人为‘吾之子房’,就怕是暗喻此人面若好女~”红莲调笑道,开起玩笑也没轻没重。
张良面颊微红,目光躲闪,“九儿!”
“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啦。”红莲就是喜欢挑逗张良,尤其是看他腼腆的时候,就恶趣味地觉得尤为可爱。
张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俯下身,头发落在了红莲肩头,青丝交缠,错落有致。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和红莲,扬起唇角。
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是公主殿下以色侍君的面首呢。
红莲也不禁被美色所诱惑,铜镜中的二人,怎么看怎么像勾人精魄的妖怪。她喃喃自语般说道:“小良子啊小良子,你说你若是女儿身,怕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又要多了一个?届时,你我便是韩国双姝了。”
“呵呵,蒲柳之姿罢了。怎么比得上殿下的美貌,名副其实。”张良却笑出了声,清润的笑声贴着她的耳廓轮转了几圈。
红莲眼睑下垂,随即便笑了一下,抬手碰了一下张良的脸颊,将他的头揽过来些。
她感慨般侧过头,额头轻轻和他的额头相抵,“小良子,老来也要死得好看些,莫要让我认不出你。”
张良微微一怔,嘴角噙着笑,指尖撩起一缕贴着她面颊的青丝,“良定是要干干净净,来见殿下的。”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宫婢恭敬轻柔的声音响起:“莲公主。”
想来是早膳,红莲便叫人端了进来。头发也梳得差不多了,张良给自己束了发,红莲也没指望他搞得多好看,只让他给她也简简单单地给她挽了起来。
红莲急着想出去玩,草草了事地用了膳食,便拉住张良一同跑了出去,直奔新郑最繁华的街道。
听闻吆喝声,瞧见卖花人挑着担子,一肩春色,串街走巷,把盎然生趣送进千家万户。
红莲忙走上去,问道:“这花儿怎么买?”
卖花人仔细打量二人的华冠丽服,搓了搓手,报上去价钱。
红莲哪里晓得这算是便宜还是贵了,只顾着精心挑选。她左看右看,挑中了最满意的一朵,买得一枝含苞待放的花。
张良忙掏出钱袋,慷慨解囊付了钱。姿态之熟练,一看便知道不是一回两回了,都熟能生巧。
红莲买的是朵杜鹃花,晨曦的露珠也在那花色之中留下痕迹,楚楚动人。犹如美人泪痕点点,愁容满面。缀以哀而不伤,娇而不艳。
她自矜、好胜,放纵恣肆的独特个性非比寻常女儿家。见了杜鹃花娇艳欲滴的模样当下,起了逗弄的心思,将杜鹃花插在云鬓间,让花与脸庞并列,人面杜鹃相映红。
“杜鹃花好看?还是我好看?”红莲偏着头,教张良看一看,到底哪个比较漂亮。
张良愣了愣,笑道:“自然是九儿。”他说得坦坦荡荡,不带犹豫,每个字都笃定诚恳,真得仿佛从肺腑里吐露出来一般。
红莲听了,弯起眸子便笑。
夸她好看的人多的是,写出锦绣玲珑文章夸赞她容颜的也不少。在意的人夸她好看,她自然是更高兴的。
卖花人见状,友善地调笑几句:“郎君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郎才女貌。郎君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不……”张良白净的面上浮现晕红,腼腆地解释。
红莲却不甚在意,只是高兴别人这么自然恳切地夸她漂亮,反倒顺着话调侃张良:“多谢夸奖,小郎君,我们接着走呀。”
张良脸更红了些,见红莲哼着曲儿转身走,急忙追上。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