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靠在贵妃椅上，双手平展，指尖微翘，任宫女用小刷子涂上凤仙花汁。
嬷嬷端着雪蛤木瓜盅进来，将大瓷盅搁在高几上，启了盖，里头木瓜剜了月牙形的空腹，盛了白攘攘的雪蛤，浮云一般净透，让人看了口中生津。
“公主，可用。”她用银针再一次测试有无毒色，复合上盖盅，等主子忙好后食用。
红莲的指尖微凉，比起平日，显得意兴阑珊，“本宫越发难懂朝廷上的局势了，可有消息？今日可是与秦国的十日之限第五日了。”
她对庙堂局势有了解，同时也知道韩非在朝廷上举步艰难。姬无夜虎视眈眈，相国态度不明。韩国内忧外患，他想要夺权谈何容易？
但她也明白，她是唯一的嫡长公主，深受荣宠。将来无论是哪一位夺权，她都是余生衣食无忧，高高在上。因此她有胆气不投靠任何一方。
真正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靠的不是嘴巴，而是行动。她不偏帮，却又不会无所作为。因此那些人念着那些好儿，也不曾拦截过她的后路。
有了这两个条件，她无论是在这后宫里，还是在那朝廷中，过得自然随心所欲。
只不过这方面她偏生要帮韩非，帮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今日朝廷上，八公子大放异彩，一石四鸟，直言凶手在姬无夜那儿。”嬷嬷让小宫女退下，亲自替主子绑缚布帛，边道，“王上下了令，血衣侯不得不从，释放那凶手。”
“这么说来，焰灵姬是要被放出来了。”红莲斜睨她一眼，“出奇者制胜，没想到哥哥会把焰灵姬作为凶手交出去。赦免的那个人，果真是她了。”
嬷嬷笑了笑，“八公子才思敏捷，当日在朝堂上夸下海口，原来早有应对之策。”
“而且将时日定夺在第五日，秦国与韩国都不吃亏，外交危机化解于无形之中。”红莲闻言点头，“看来李斯也帮了他一把，他们怕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嬷嬷见红莲思虑，便道：“公主若是好奇，便去问问八公子吧？他定会对公主直言不讳，如数道出。”
“他不愿我接触这等事情，自然会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红莲摆了摆手，“这也无妨，他的心思我能猜出七七八八来。想来是为李斯指明一条通往仕途巅峰的路——投靠嬴政。”
嬷嬷惊异道：“本以为八公子只是将秦国袭来的矛转嫁到夜幕身上，不料还有这一层在。”
“不错。焰灵姬不但算得上与我而言有恩情在，也是链接天泽的唯一线索。倘若她脱离了夜幕的掌控，夜幕想要寻找百越宝藏，自然是难上加难，再无可能。”红莲托腮沉吟道，“在如此犬牙交替的利害关系之中，怕是只有哥哥这样的人，才能见缝插针地游走其间。”
嬷嬷笑道：“公主的兄长，自然异于常人，奴婢也承蒙公主信任啊。”
“嬷嬷是母后留下的心腹，本宫自然信你。”红莲抬眸微微一笑，“焰灵姬是天泽心腹，哥哥此举，让他欠了哥哥一个人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哥哥用得不错。”
嬷嬷也展笑颜开：“公子和公主都如此安康，王后在天有灵，也会笑逐颜开。”
“嗯。”红莲眼底辗转一丝柔情似水，“夜幕、天泽、秦国大军、秦国来使。一石四鸟，如此智谋，母后定会安心。”
嬷嬷连忙道：“对了，王上见相安无事，龙颜大悦。下了令，举办梅园温泉宴。百官命妇皆可参与宴席，并且宴后可享用皇室温泉呢！”
“温泉吗？梅园可是四季如冬，滴水成冰呢……”红莲似是想到了什么，拍案而起，高声嘱咐道，“备驾！本宫要去梧桐殿。”
……
梧桐殿，一壶美酒，汤池中沐浴。清风拂面，暖阳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微醺之下小憩。梦境之中夏末泛舟，挚友在侧，幼妹嬉鱼，一一风荷举。
莲香如微澜潋滟，萦绕鼻尖。韩非蓦然惊醒，见佳人含笑跪在身侧，眼中调侃戏谑。
“阿九！？”韩非惊起，“女孩子家家，擅自闯入兄长宫中，成何体统？”
“果真该笑你老生模样。”红莲不以为然，眼波流转之间，桂花酒掩笑斟满，“哥哥，我自己酿的桂花酒，你尝尝，陪我饮酒如何？”
韩非惊疑不定，打量红莲许久，确定她并无戏弄他的意思，才敢举杯品酒：“究竟是何故殷勤倒佳酿，欲与我酣畅？”
“阿兄叱咤风云，举世勇时人无不叹。小妹敢问阿兄如何看？”红莲换了郑重其事的措辞，拖着脸颊，期待地问。
韩非轻咳两声：“满嘴家国，简直怠慢。”
“本宫弄枪耍剑，俏皮处自是一番英姿飒爽，插手政务，百官万马齐喑。何来怠慢一说？”红莲不满地撇撇嘴，反驳道。
韩非无奈浅笑，道：“自卖自夸，他们不过是怕你掘了他们的祖坟。兵刃伤人，还是休得莽撞。来日择夫婿，可怜谁上你这当。”
“娶了本宫，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谈何可怜？”红莲高傲地抬起如玉的下巴。
韩非轻叹一口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究竟何事？”
“父王举办温泉宴，百官命妇可往。我想要带上简简，给我解闷。”红莲眨巴眨巴眼睛，开门见山道。
自韩藩宴之后，红莲与简简常有书信往来，时而还会共同出游。
“我明白了，放心好了，我会办妥的。”韩非摇摇头，神情倏地肃穆起来，“阿九，此次温泉宴，务必谨慎小心。”
红莲轻笑，斜睨一眼韩非，道：“哥哥你是怎么地？愈发一番书院里迂腐的老先生模样。”
韩非故作高深莫测地朝红莲招了招手，待到红莲凑过脑袋时，猛地一抬手，掀起水花四溅来。
“呀！”红莲惊呼一声，慌忙躲开，却还是被水珠溅到了裙摆。
见韩非毫无形象可言地捧腹大笑，前仰后翻地险些坠进水里去。红莲气得直跺脚，却又拿韩非无可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