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深邃,幽暗,就像是被墨侵染的白纸,那偶尔泛出的白色最终也会被黑暗侵蚀。仿佛一面镜子,现出一轮满月。像一条河流,在肃穆的新郑王城上空流淌。
韩非跟随着引路的太监,弯弯绕绕地走着曲径幽处,最终来到一处偏僻小院。
“父王要在何处召见我?”韩非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太监停下了脚步,“公子,就是前面偏殿,马上就到。”
韩非跟随他的脚步,继续前行。
“还请公子稍加等候片刻。”太监引领着韩非走入偏殿,轻轻地合上了门。
韩非打量着空无一物的宽敞偏殿,心知不对,但还是决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眼前的偏殿,注意到面前的一扇门。
他正欲上前推开门,不料门却自己开了。
不过身披一层纱幔的明珠夫人,出现在眼前。朦胧轻透的深色纱幔勾勒着她妙曼的身姿,她吐气如兰道:“公子,久等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尚未婚娶的八公子与荣宠无限的宠姬共处一室,并且这位妃子衣衫不整,任谁都会想入非非。
韩非意识到这是瓮中捉鳖,到时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有苦难言。这偌大的王宫,除了红莲有谁人会信任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八公子?想必这时,韩王早已在路上了吧?
明珠夫人是血衣侯的表妹,又是韩王的宠姬。到时候,她只需掉几滴眼泪,梨花带雨、欲说还休地哭诉一番,他便是灭顶之灾。
面对明珠夫人的步步逼近,韩非连忙转身,想要夺门而出。不料门早已被锁上,任由韩非如何拍打,都是徒劳无益。
“你自以为聪明绝顶,却惹了根本惹不起的人。”明珠夫人步步紧逼,“事到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八公子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劫。”
而此时此刻的韩王,在自己的寝宫批奏折。眼见外边更深露重,便搁下了狼毫毛笔,“走吧。”
大批宫人跟随着韩王,前往他与明珠夫人约定的地点——韩非此时此刻所在的偏殿。
一群人已经来到了偏殿门口,韩王的贴身太监,正欲推开大门。
“父王。”轻灵欢跃的声音悠然绵长,仿佛千古佛灯的葱郁古寺里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绕指柔,缓缓流淌到山野人家门前清冽明澈的涓涓细流。
韩王转过身去,看见了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颇为惊异,“嗯?永安?你怎么在这里啊?”
红莲明眸善睐,上前依恋地拉过韩王的手,柔声细语地撒娇道:“父王,你先前送我的那一对青鸟,我绘了几幅画儿呢,你来看看吧。”
“可是啊,永安,我这是要去明珠夫人那里。”韩王为难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偏殿,安抚地拍了拍红莲的手。
红莲努嘴,满目委屈,可怜兮兮地拖长了调子撒娇耍赖:“可是……父王~”
“永安啊,父王明日一定好好陪你,乖。”韩王无奈地叹息一声,轻声细语地哄道。
韩王转过身,正欲开门。
千钧一发之际,红莲不得不旧事重提,利用韩王的愧疚心来达到目的。
“父王。”红莲一只手抓着手臂,精致柔美的眉眼落寞无比,“先前女儿被百越余孽抓去,关在地牢里的时候。便想着,只要再看您一眼就死而无憾。”
“可现在我们都好好的,您却没有时间陪我。”她背过身去,狭长的丹凤眼眼睑下垂,盈盈一水间,眼中泪光闪烁,欲落不落愁杀人。
韩王看了看大门,又看了看红莲,不由左右为难。都说女儿是前世的情人,前世的情人与情人摆在一起,也令人摇摆不定。
但是最终,韩王的心还是偏向了前者。
他掉头走到红莲面前,轻抚她的发顶,温声道:“永安,父王也是觉得,没有什么比你失而复得更重要了。”
红莲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手掌,破涕为笑,笑颜宛若晨曦微光之下,含着朝露的昙花一现。
“走,去看看你的画儿。”韩王大手一挥,走向红莲的莲台。
红莲顺势而为,挽上韩王的手臂,欢欣鼓舞地跟着他走。
她的言辞与泪水固然有演戏的成分,但也掺杂了一些真情实感。
她本是金尊玉贵的王孙贵胄,有父王的宠爱有加,有兄长的庇护疼惜。可以说,只要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尽管在深宫谍影重重,她避免不了各种权力纷争的波及。但是像被绑架,被关进蛇窟当做药引,这种实质性的惊吓与委屈,她还是片点不沾的。
在那一次磨砺之后,她更加坚强,更加强大。
张良不久前进宫,告知她此事。兄长有难,她自当鼎力相助,所以才前来拉走韩王。
“对了,永安,你怎么知道父王在这里的?”韩王好奇地问道。
红莲插科打诨,甜甜地调笑道:“父王气场强大,我只要跟着您在宫中散发的英武光芒,自然就能找到您啦!”
“哦?哈哈哈哈!”韩王听着红莲玩笑般的恭维,不由龙颜大悦,爽朗大笑起来。
他喜爱幺女自然不是毫无缘由。一是因为她是祥瑞之兆。二是她年幼无知,天真烂漫。三是她聪颖大方,天赋异禀。四是她出落得倾城倾国,国色天香。五是因为她是女孩,对于权益纷争一概不知,最是无害。六是因为,她是已故王后的遗孤。
还有便是因为,不同于其他子嗣的退避三舍,或真心或假意的谄媚讨好,或是形同陌路。红莲对他最为依赖,也是最不怕他的一个,会毫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嬉笑怒骂。
红莲心知肚明,韩王如今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自然不可能临时起意,回去再找明珠夫人。
她回眸一笑而过,凝望那一方偏殿。
哥哥,阿九帮你到这儿。接下来的,就全凭你自己了哦!
“禀报夫人,王上另有要事,改日再来。王上中途偶遇九公主,公主邀王上赏画,王上便去了。”门外的嬷嬷禀报道。
韩非自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便自得一笑,惺惺作态道:“唉!人生一大遗憾,美颜如玉,却无人欣赏,白白划了那么大的伤口。”
“夫人,就算你再得宠爱,也终究比不过我们韩国第一麻烦,红莲公主啊。”韩非提及红莲之时,不禁眉眼柔和。
明珠夫人的神情从错愕转而势在必得,继续步步紧逼,“八公子,既然来都来了,想走又谈何容易?”
她将韩非束缚于墙壁之间,掌心紫气翻涌,“这个屋子的秘密,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别怕,起码还能让你知道,什么是极乐前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