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脚下锋利的山脊仿佛下一刻就会把鞋底戳穿，但又在踏上一脚后如流沙般凹陷下去。云晓虎一边躲避倒下的树干一边漫无目的地朝前奔跑着，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泥潭里，拔出来的脚似乎有千斤重。巨石从两面的山峰上滚落，他看到爷爷和安娜被埋在下面，可是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只会机械地往前跑。他最后向爷爷的方向看了一眼，脚底却突然打滑摔倒在地，他被推进了水里，蓝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他拼尽全力挣扎着将头伸向水面看到了那个在岸上的人，摩多。
“喂，云晓虎？会长！走人啦！”
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云晓虎吓得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训练场里空无一人，国旗下的挂钟指示北京时间6:05，白炽灯灭了大一半，只有控制他这块的开关还是打开的。后背沁出一片冷汗，云晓虎揉了揉眉心，这才从刚刚的梦境里清醒过来。
雨站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下班了，走人。”
“哦......”
“再不走我锁门了，你一个人国庆在这里睡吧。”说罢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作势要把大门锁上。
“我靠你等会儿！”
“东西落了......”
云晓虎顿时刹了车，百米冲刺折回去捡起自己的电脑包和棒球服，嘴上还不忘提醒雨“你别关门啊！”
雨仰起头对着门框凹槽上的脱胶撇了撇嘴。对这个自打从安妮的葬礼上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在状态的会长，他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觉得累。
“好啦好啦，多谢提醒啦，嘿嘿。”云晓虎披上外套挎上包，抄着手乐颠颠地看着雨把钥匙插进锁孔。夏末的F市傍晚，哪怕关掉了中央空调也依然会感觉到一丝凉意，云晓虎紧了紧外套，心里感叹幸亏早上出门被安娜强拉着塞了件衣服。
雨瞥了一眼，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签文件签串了行，就是把自己人的名字喊错，监督小孩训练也不在状态。你说你偶尔几次还好，但是现在吧——为什么我看你总没个会长的样儿呢？”
“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伯父伯母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红白事最磨人咯。”
“听说是你连襟意外伤人。”
“算了吧，我还没成呢，这算哪门子亲戚。他俩没结婚就开始惹事，这下怕是要撕破脸了。”说着，云晓虎习惯性地摁了电梯，见雨径直往走下楼梯，才反应过来今天早上物业刚报了维修。他跟进安全通道，继续道：“不过也好，用这场官司告他一个身败名裂，累一时换以后全家太平。”
“什么时候开庭？”
“快了，笔录、律师函都准备好了，搞得我天天连轴转，哪儿都不得休息。不像你们国庆还能出去玩。”
雨把卫衣领口右边的抽绳缠在食指上转，道：“有什么好玩的，街上全是人。”
“不能这么说，等我忙完这一阵，我告诉你什么叫一天走遍所有F市好吃好玩的地方，还不带回头路。”
五颜六色的面点是小姑娘的套路，就这么追摩多活该扑街，雨腹诽道，面上波澜不惊地回绝：“不好意思，我外地人不吃包子。”
打小听不进别人说小笼包不好，云晓虎一激动脱口而出：“你外地人不吃包子对我们大街小巷倒挺熟？”
“那是风！”
楼道里震荡着一圈圈的回声，云晓虎憋住已经到嘴边的笑，不知为何又想起刚才那个梦。他说：“你们现在还是合租吗？黄金周窝在里面吃鸡？”
门口人影寥寥，只有通往郊区的行车道还闪烁着密密麻麻回家的车灯，保卫处的阿姨在用平板追剧，手里扒拉着晚饭根本无暇顾及云晓虎和她挥手道别。
“他公司挺多事的应该要继续忙吧，而且，”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套房子我买下来了。”
“？！”云晓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瞪圆了眼睛说：“那套房子？南山区的？”
而雨只是把背包带子往肩上提了提，背过身挥了挥手：“走了。”
再说下去，风和他对半支付首付款的事情就要兜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
“现在我先帮你把首付交一半，等过一阵子我住出去了，你还觉得再给我就是了。”
“合着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
“放心，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让你做，反正仔细算起来你欠我的多了，还差这一次？”
下一班地铁到站还要三分钟，雨交叉双臂对着地上的黄色安全线若有所思。他有那么一点后悔，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风为他承担的金额上，而忽略了话里另外一条信息。毕竟，刚才云晓虎提到风的那一刻，他立即绷紧的神经归根到底是因为另一个人。
微信响了一声：“南山区还有没有房子让我屯，这么快买下来也太强了吧！”
“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谢谢。”
“少来这套，风迟早也会买房，我总要知道的。”
“你倒是去啊？”
安全门反射出的自己被折叠成一条模糊的色带，车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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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有微信，响了几下了。”
“好咧谢谢姐！”
荀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一不小心笑出了鱼尾纹：“没事，别让人家等急了。”
“你有女朋友？”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丁倩警觉地抬起头。
“没有。”
“天天书也不看就知道玩手机！自己没管好倒是别人的事那么喜欢操心，你怎么不去居委会啊。”荀踩着高跟鞋“噔噔”两下走过去，揪着丁倩的耳朵把她拉起来：“坐好！别近视了。”
“我大学生没有作业啦！军训的时候累得要死倒是不关心，回来玩一下就这呀那的。”
“军训谁不是苦过来的，让你好好坐还有理了？你看我鼻梁上留的两个坑很好看吗？”
风听着她们姑侄俩斗嘴，走到一边打开手机，是雨。
“云晓虎要你微信，给不给？”
“[转发消息]”
“就是这样，我感觉他兜一个大圈子就是想套你的消息，以前下班可积极了。”
“你要是给的话，把昵称改一下吧，上次团建真心话大冒险，云晓虎死活抓着摩多不放，非要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摩多答了一个怪盗基德也是很牛逼。。。”
“别说，这小孩士别四年当刮目相待。”
内容到此结束，他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一会儿，手肘抵在一只金蟾蜍上做出了决定：“给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手指点下绿色的键，风等了一会儿，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下静止的聊天界面。他点开自己的头像，个人资料里，加粗黑体写着五个字母：KAIT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