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端着盘子安安静静的跟在苏主任身后，无心的听着主任口若悬河的说这些什么，即便她戴着口罩，也能清楚的看到她神情略显失落。
“以后这样的事可能会经常遇到，你初入社会，缺少些经验，多努力，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你有没有信心啊？”
苏主任这才意识到身后一直没有声音，还以为是没跟过来，转过头却发现木兮一直低着头看着盘子边走边发呆，这才试探性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家属。。。”
木兮猛地抬起头，“这是不是。。。就是亲情？”
苏主任没想到她突然会问出这么奇怪的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咋舌蒙了半天才失笑道“看来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啊。。。”还以为她遇到小挫折再伤心，却没想到木兮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居然一出来就在走神，把刚才家属的那些话全都听进去了。“好吧。。。你在这里呆的久一点，这些事情会听到更多，那个时候你就懂什么叫做亲情了。这个问题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答案。”
木兮眨了眨眼睛，而后点了点头“嗯。。。主任！”
苏主任点了点头“嗯？”
木兮微微一笑“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苏主任顿时哭笑不得，“这年头，学医做好人都难做啊。哎，你就是太年轻了。”
年轻也不错吧，木兮淡淡一笑“总会老的。。”木兮看了看不远处正坐在走廊上聊着天儿捶着小腿笑嘻嘻的老人“和他们一样，把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无知，无畏，没有牵挂，开开心心的。。。”
苏主任看了一眼那个笑的像花儿一样，正在和护理员嬉戏调笑的奶奶，“这话有毛病。”
“嗯？”
苏主任笑着挑眉“按你这么说，那些健健康康把人生所有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直到寿终正寝的老人就活的不开心了？”
她也并没有这个意思，木兮摇了摇头“如果记忆也有过滤器，把不开心的都给忘掉，没有烦恼不是很好？”如果，她能不把那些曾经受到的伤害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
脑海里那张枯槁如纸的面容是那么清晰，他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她的眉头皱的是那样的深，痛苦和虚弱清晰地刻在他枯瘦的脸上，爬满每一条扭曲的皱纹，那犹如从破旧的收音机里发出的残音在她的脑海里震耳聩聋，
“木兮。。。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不应该只有这些。。。请你。。。一定要为了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苏主任见她似乎有些难过，只好停止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没有烦恼，或许也会是一种烦恼。那是别人的人生，过好自己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再痛苦也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手头上的事，让自己活的更好。懂吗？”
“嗯。。”木兮轻轻扯出一抹微笑“好啊。。。”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那就这么做好了。
木兮抛去刚才那些让她感到难过的东西，一边和苏主任闲聊着一边正要下楼梯，却迎面碰上一个人走上来的老唐。
他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一边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苏主任连忙走下去扶着他“老唐啊。。。走楼梯多危险啊，不要一直下来好不好？”
老唐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我干嘛不能下来？我要去找保卫科，我要写报告。。。”
“这里没有保卫科，你也不用写报告了。。。”
“不行，我要写报告。我是优秀的共产党员。。。我要写报告。。。我要离开这里。。。”
优秀的共产党员？
和那个人一样的身份呢。
木兮这才开始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呆萌的老唐，他的站姿异常的笔直，和一般年老的老人不一样，身形高大，体型偏瘦，整个人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木兮试问道“主任，，，他以前当过兵吗？”
主任微微惊讶，看着他叹道，“是啊，老革命了，几年前得了痴呆症，发展很快，现在就只记得他以前在部队的一些事情，现在连儿子的名字都忘干净了。。。”
木兮仔细的想了想，对老唐的家属并没有一点印象，她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家属来看过他？“怎么都没有看过他的家属来看过他？”
主任一边扶着老唐一边往他的房间走，“他的家属。。。我在这里也没见几次，老唐入院得时候也都是他的侄女把他送进来的，听他侄女说，他有两个儿女，全都很有出息。。。”
木兮不解。
苏主任微微冷笑“都出国定居了。就连过年都没见过他一双儿女的人影。”主任看了看一脸没听懂话，眨着眼睛跟着她漫步走的老唐“哎，老唐啊，，，你伤不伤心啊？”
本以为这是一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却没想到老唐听了却突然停下脚步，低着头看着主任一本正经的模样，“我不伤心。”
木兮一怔，老唐眼神飘了几下“我要写报告，，，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找。。。。”
主任笑了笑“找什么啊？”
老唐认真的想了想，却似乎什么也想不出来，说道“没找什么。没什么好找的了。。。反正我就一个人。。。你让我走吗？”
“不能。”主任继续扶着他走回属于他自己的床位，神思悠远，“如果有一天，你的女儿儿子回来了，他们说要带你走，，，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也不用写报告，多麻烦啊，你要记得你已经退休了啊，现在你只需要在这里吃喝玩乐就可以了，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呢。”
木兮捧着盘子脚步轻轻地跟在他们身后，沉默的看着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两人，她曾经听过不少人描述天使的温柔和神奇，她曾以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看着主任温柔的笑容和老唐呆萌的脸庞，木兮只觉得自己蓦然之间来到了人间天堂，这里有一位坠落凡尘的天使，虽然她没有翅膀，却拥有一颗她在曾经的世界里不可能存在的温柔。
原来，过去的她，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感受过人间的温暖，原来，她的那个世界一直都是只会让她沉沦窒息的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