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黄昏时分,本来绚丽多彩的晚霞悄然褪去颜色,忽然之间,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行人匆匆忙忙,有的双手空空的人伸手挡着快步乱跑,不过细雨纷飞,显得徒劳无功。
一些来不及收拾的小贩只好躲在屋檐下,担子里的东西未湿,背后却传来冷意。
这个时候,想必高枕无忧的,还是没有任何顾虑的青楼女子吧。生活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若转好,说不定还有出路。
雨声一近,怡红院里早就传出阵阵乐声,声色犬马,还夹含着一些不堪入目的香艳。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穿着一身淡灰色长袍,胆怯地走进了里面去。
那脚步慌张,眼神东张西望,不像是来寻姑娘的,只是刚一上到二楼,还是有一位目色深沉的女子留意到了他。
“八爷可是寻人的?”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齐铁嘴心一惊,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怡红院的当红花魁,说是流大概印象不深,但一提起当年周家的二小姐,或许就会知道了。
周兮颜轻轻一笑,“我给你带路。”
齐铁嘴愣了愣,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不过她已经转身往楼上去。
拂开扑过来的几位浓妆的女子,齐铁嘴有丝心焦,还是跟了上去。而周兮颜只是停留在一个房间门口示意过后,提步退去。
扫了扫面前的房门,齐铁嘴咬了咬牙,伸出的手犹豫不决。那一切的计划他都参与在其中,若说是全身而退,他已经做不到。更何况,还是关乎到身家性命。
半刻的停顿,最后还是推开了那扇房门。也罢,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放眼望去,近处那男子孤独地坐立在桌边,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仿佛外界的万物都与他无关。
“二爷,你这又是何必呢?”一见到仰天饮酒的二月红,齐铁嘴叹了一口气,不由劝道。
只是二月红并未回答,依旧静静地喝酒,连眼神都未有变化。本来一开始这身旁还有几个老鸨特意叫上来的姑娘,只是不知为何,如花的面貌在他眼里毫无波澜。
甚至不太愿她们于此,便让几人全部离开了。
何时连烈酒也失了味道,苦不成苦。
“回去吧。”齐铁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又发觉二月红没有丝毫反应,站立在一旁的他也有些乱了心思,可这嘴上的劝说之语,怎么也不能毫无顾忌地一口道出。
二月红抬头瞥了他一眼,波澜不惊,轻轻地道:“八爷,你也来几杯?”
“二爷,其实、”齐铁嘴嘴里喃喃自语,横了心,说出了自己的占卜的结果,“小瑾她……并没有死。”
“什么?”二月红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眼里总算有了点别的颜色。
齐铁嘴顿了顿,郑重其事地叙述了一遍,“我算来算去,一直没有算出小瑾尸首的方位,后来我查了书,奇怪的是,小瑾居然还有生命的迹象。”
“不过,她的去处,我至今算不出。”
听完他的一番话,二月红眼神一眯,突然回想起她曾经的胡言乱语,疑问,“那……可有方法让瑾儿回归?”
“首先我们要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天大的时机。”齐铁嘴满脸是说不出的认真,这个时机太大了,牵扯太多,并且还得有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可谓是难上加难,可是他一定会试一试的。不为二爷,也要奋力一搏。
听言后的二月红嘴角微动,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是恍惚地坐了下来。夫人要是归来,看到他如此,定要担心。他内心大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外而去。
他会的,他会等下去。
齐铁嘴眼神一转,也急急忙忙地跟着离了去。只是不知那个怡红院里,依旧有人深深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沉下了心。
……
那样的岁月并不静好,乱世更是没有安稳可言。
可怕的是,战争一触即发,连长沙城恐怕也要陷入危难之中。
不过总归还能暂度日子,得过且过。那一条长廊过去,黑暗幽闭,香堂里的烛光昏昏沉沉,像是要熄灭了似的。隐约可以发现里头的身影高举着三只香烛很久了,直到象烛快要同墙角的烛过那般燃尽,他才插进了香炉,认真地拜了几拜。
接着又清晰可闻,“祖师爷在上,扭转乾坤本是孽事,我齐铁嘴愿意减寿十年,以抵罪过。”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遵循天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过,生死有道,连秦皇汉武都得如此。死而复生本就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想要功成,更不能掉以轻心。
以命换命,民间有这种说法。像他这样的算命先生更是清楚得很,泄露了太多天机,怎么可能善终。
“明知道天理循环,不可更改,你算尽天机更加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突然而至的吴老狗摇了摇头,一句话打乱了他的思绪。
齐铁嘴被他意外的出言惊异,转过身同样看到的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也收起了自己一贯的,淡淡地说,“当初我有错,自当以命换命偿还。”
吴老狗听此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明白,“错了,是因为你的心。”
心这个东西太难说,它无论如何跳动,都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就像是他与霍仙姑,真算是坦荡无心吗?
可是因为交易而生的,究竟不那么纯粹。比不上那个更泼辣的姑娘,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口鱼汤,没有吴家,只有他一个人也是如此。
可是做了这个选择不易,只有自己清楚。他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人,也没有二爷的魄力,不敢一掷千金,破釜沉舟。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女子曾经千难万险,只为看他一眼。
齐铁嘴偏过头不看他,神色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生死之交,尽力一搏。”
过了命的人,说是至亲都不为过,自然要全力以赴。至于其他的心思,大概是没有的。
“也罢。”吴老狗走动了几步,“希望你们这次顺利。”
一次只因为传说而去的长途跋涉,他也就不凑热闹了。不过多年筹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毅力实在令人佩服。
齐铁嘴点了点头,看向从缸里翻滚出到处乱爬的乌龟,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