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梨园唱完戏出来后,天色已近申时,二月红动作麻利地收拾妥当,又见林怀瑾捂着肚子直唤太饿,便预备先行一步找个地方,给她寻点小吃垫底。
微笑着的他一出门,面摊旁的丫头便发现了他的身影,望着突然出现的二月红,惊喜的心情却是忍不住招呼他。
他本就是如此设想,便坐下随意地点了两碗面,眼神则不知不觉地展向那扇大门。
一旁的丫头仔细地打量着他微扬的表情,又瞥见他脸庞棱角残留了些许还未擦尽的油彩,于是不由自主地近了几步,抬起衣袖正欲抹掉,“哥,你的脸上……”
已经跟来的林怀瑾眼疾手快,见此有些着急地道:“小丫头,我来就行了。”
她快速地掏出自己怀里的手绢,上前轻轻地替二月红蹭了蹭。呆愣的二月红哑然失笑,竟与一个小丫头斗置,可是因为太在意他?
丫头听言后只是红着脸跑远了,她在面摊上主动揽下了下面的活,可却越发心不在焉,心底有许多失望蔓延。原来她心中的哥已经有了心上人,而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
坐定的林怀瑾兴高采烈地吃了好大几口,总的来说,面的味道还算美味。
吃饱后开始东张西望的她又不经意间望见了不远处丫头的颓废神色,内心忍不住紧了紧。等到回过头时才发现面前的二月红只动了几口,便是询问道:“红红,你怎么不吃了?”
闻言后的二月红愣了愣,又冲她一笑后,只是低头认真地吃了两口,像是在细细品味,“嗯,只是想吃夫人亲自做的。”
猝不及防的林怀瑾被他的言语噎住一瞬间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一旁的二月红见此急忙赶着替她顺气喂水,林怀瑾忍不住抬头白了他一眼,“话说出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怎么会后悔,夫人好不容易回家,我高兴还来不及。”二月红轻声细语,不知是说与自己听,还是怎样。
林怀瑾听此顿了顿,心下一滞,掩饰般地眨了眨眼,待缓过劲后也没了食欲,于是理了理花裙拉着他离开。
……
本想立即回府的林怀瑾想是许久没有闲心在长街闲逛,于是拉着二月红慢慢地走了几步,行走之间,却突然顿住了脚。
对面的一家照相馆似乎此时正在忙活着,不过外头并不显山显水,不知道里面的布景会不会出彩。似乎来到这里之后还从未见过相机,不知道如今的照相技术到了怎样的地步。
以前在老故事里看过,总觉得黑白色里别有一番风味。看似毫不起眼,可实际上代表着时代的变迁,于是便欢喜地拽着二月红,眨了眨眼,“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二月红点了点头,自是顺着她。
照相馆的生意还算红火,里头的伙计见着两人的光临变得笑容满面,“两位,里面请。”
细细望去,这里的布景的确称得上琳琅满目。除了内景文房宝玩、书画琴棋之外,还有亭台楼阁、山水树木、梦幻云景之类外景,林怀瑾暗暗思考着摄影的未来的发展,不知那伙计早就布置好了座椅与场景。
“我们也要照吗?”林怀瑾惊讶地挑了挑眉,看向二月红的眼神依旧狡黠,没等他回答,倒是拉着他直接坐下了,“这个我不太……”
她话还未说完,闪光灯突地一亮,没有准备的她蓦然吓了一跳,“别怕夫人。”一旁的二月红见此宽慰地搂住她的肩膀,低语了几句。
照相馆一直四处观望的老板见此立即走了过去,不由喃喃地抱歉了几句,“对不起二爷,他是新来的伙计没有经验,重新开始。”
“原来是这样照的。”林怀瑾颔首摇了摇头,“没想到声音竟然这么大。”
这时低声斥责的老板已让伙计离了去,自己准备亲自出马,他迅速地对比了一下位置,喊了一句,“夫人,再靠左边一点。”
林怀瑾十分配合,又挪动了数次,他口中这才开始了倒计时,“准备好了吗,三、二、一,笑。”
林怀瑾听着他的倒数,脑袋突然混沌起来,下意识在最后的时刻趁机凑近二月红,只一下便轻轻地吻住了他的脸庞。
措手不及的二月红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有这一出,脸色微红的他无处安放,忙着检查相机的老板见此笑了笑,倒是没有说话。
“过些时候来取。”二月红付完定银后率先出门,头一直端正着,像是若无其事。
而佯装镇定的林怀瑾却是十分混乱,不过她的内心没来由的窃喜,忍不住一蹦一跳地跟随着前头的脚步回到了红府。
一路之上,虽未言语,但两人的心越发相偎。
漫行到红府门口时,桃花早已等待他们多时,她冲前头的林怀瑾打完手势后,轻声细语地提醒道:“夫人、二爷,九爷刚才来过,老爷似乎……心情不太好。”
林怀瑾听此正欲质疑询问,但还未有所言语,眉头紧锁的红太爷却蓦地出现在门前,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又干笑了两声才道:“大叔,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说完后她也并无二致,只是不明所以地窜进了门,红太爷沉默不语,进屋后只是支退了下人,在大厅徘徊着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刚所知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令他气愤的是,霍家竟然与日本人频繁来往,据探子来报,他们确实有意向与外国人合作开发密林古墓,并且那里本就是霍家的盘口,众人也无计可施。
九门之中向来和谐,当然主要是无利益纠纷冲突,可如今那个小当家却连其余八门中任何人的面都不见,只是闭门不出研究下墓的方法,就预备隔日进去,大展拳脚。
江易海又不知如何竟然得到了上方的首肯,美其名曰监视其他人的往来,不让任何人往墓穴里去,实则自己却已打好抢夺宝物的如意算盘。
“墓中有凶兽把门,里头的路线又极其复杂,他们难道有办法?”林怀瑾知此不禁疑问出口,虽说霍家一门在九门中下斗也自有家族的巧妙方法,但是连墓中高手都仍持有观望之态,自作聪明的他们又从哪里来的把握与自信。
二月红只当张启山已把墓穴的事情告诉过她,殊不知她也曾不止一次到过墓中,而红太爷听此则摇了摇头,“田中惠子曾派人去找过齐铁嘴,想要让他也加入其中,但是被拒绝了。”
张启山又怕他因此会有危险,已把他接到了张府居住,又嘱咐林怀瑾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出门,他们倒是要看看交往那些一窍不通的人有什么能耐。
说完后红太爷又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料想着这突发状况不发一言地回了屋。闻言的林怀瑾摸了摸手上曾经失血留下的伤疤,虽已不复存在,但此时也对其他事情失去了兴致,随后也埋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恐怕古墓的事不能完结,自己终究还是要被当作棋子。
二月红倒没太多心思考虑古墓,只是见她神思恍惚,且又精神不振,不由偷偷地拿出为她准备的眉笔,又拽着她到铜镜面前,替她整理好发髻,“别动,画歪了可别怪我。”
“最近外面不太平,除非你陪我出门,否则我一直都不能出去了。”心事重重的林怀瑾撇了撇嘴,更加变得苦大仇深。
微微弯腰的二月红细心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在她突然的言语下不小心手一抖,她的小眉立时上翘,像一只慵懒的狐狸,十分乖巧可人。
他蹭轻了那道印记,如捧着挚爱之物道:“那我就陪你,陪你千秋万代,陪你亘古亘今。”他这一句话看似说得平淡自然,其实格外上心。
而身旁的人儿更是眉头舒展、倍感甜美,她的红红自然是最好的,就像如今相伴,在这落日飞霞融镜水的时分,终有一双人在这深秋之下,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