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离一直都不敢想象,也不敢承认,自己这么快就成了一个废弃的人。
她知道没用意味着什么,像她这样从小就在最底处摸爬滚打的人,最怕的就是被用者舍弃,那将比失去性命更为可怕。
但她也有了丝庆幸,因为她过惯了刀光剑影的日子,如今这番闲散,是不是就代表她不用再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不用再为那个名义上的义父烧杀抢掠。
没错,她根本就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做的都是些什么肮脏之事。
不如就此让这一切都结束吧,她太累了,她很想如同林怀瑾一般无忧无虑,身旁有朋友亲人彼此担忧,偶尔,或许还能共进一碗普普通通的红烧肉。
不过,这不可能,这样的安稳永远不属于她。
“这上面的报告又不是百分之百的匹配,你如此断定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林怀瑾白了他一眼,心中稳稳当当没有丁点慌乱,仿佛胜券在握。
“不要再妄图狡辩了。”闻言后的江桥十分不屑,心里暗讽今日任你林怀瑾能说会道,在铁证如山下,也没有翻案的可能,“吻合程度没那么完全,不过是医学测量不太精准而已。”
“张副官,你拿好检查报告看一看所谓医学的不同点。”林怀瑾不由淡然一笑,“然后请你们观察一下我的右手食指?”
“是。”张日山点头示意,另几人听此纷纷朝她的右手望去,不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灵敏的江离于是又凑近几步认真瞧了瞧,总算看清了上面的微小端倪。
她的食指上光滑一片,远看并无二致,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其中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划口,指纹因此不清晰,所以检验报告才会有区别。
那里似乎是被一种十分微小的东西叮过,不过并不像蚊虫,也不像绣花针类尖物,但很明显不是刚弄上去的伤口。
“这又能证明什么?王二麻子失踪了好几天,依伤口检验来看是被人虐待而死的,出现在街头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人畜,还故意抹去了损伤程度混淆死亡时间,谁知道你之前有没有受伤。”江桥自信地瞥了几人一眼,把王二麻子的案子一口气说了个明白。
听他这一番话的描述,能看出此凶手残忍至极,比之一般杀人越货之恶还要狠毒。
林怀瑾有点不敢置信那刁蛮的周大小姐为了嫁祸她,竟然会这么动手,从前她再任性,也不可能学会这等凶残的手法。如果不是有深仇大恨,绝对不至于痛下杀手。
不过这似乎不是她该担忧的事情,现下最主要的还是尽快洗清自己的嫌疑。
她思索片刻,便是举起手指解释道:“我是在去东木寨时受的伤,今日才回的红府,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说话间又顿了顿,“最重要的是,我手上的伤是本地山野才有的毒刺,没有三个月不会轻易恢复,你大可以让大夫前来对质。”
她一说完,江桥脸色一变,尸体上全然清晰的食指绝对不可能是受伤的食指所印记,他清楚此时自己已是占了下风。
“来人,去请大夫。”他并不想让几人得意下去,虽已大概知道翻不了供,还是寻来了一位大夫像模像样地细致答问,最起码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去。
“很抱歉林情报员,您请。”在大夫一一解释回复之后,他再没有任何理由继续关押林怀瑾,只能放她毫发无损的离开。
“以后别轻易踏进监狱了。”一旁的江离偷偷地冲她点了点头,率先踏步而去。张日山也立即欣喜地送她出了监狱,最后狱中只剩下江桥一个人目露凶光。
其实死一个街头混混并不算什么,可以说是太平凡了,平凡得可以被任何人忘记。
在这动乱的年代就是走在路上被人劫走也是常有的事情,打架斗殴死去的混混还少吗?但是这事如今被他闹得人尽皆知,他必须尽快找一个替死鬼结案,让百姓满意。
“这个周兮辰,人走了也不安宁!”气愤的江桥不由怒骂一句。
本来他听说不堪羞辱的周兮辰突然消失,她身边的杏儿又疯掉了,就知道此案件与她有关。
想着死无对证,林怀瑾此番必死无疑,没想到她还是能巧妙躲过,大概就算是真的有个证据也能被推翻,果然这个情报员不是他想的那么好对付。
……
离开后的林怀瑾在行车间听张日山讲完周兮辰的事情后一愣,一切的因果循环,真的说不清楚。
对错两分,错中有对,对中含错,谁又能十全十美?她冲着车上的张日山挥了挥手,径直踏入了红府。
进门后的她一眼便望见残留的饭局与正在收拾牌桌的王叔,府里更多的人客已经远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大概全都归去了。
“夫人,你有没有事?”
正怔神间,不远处疾步匆匆的二月红唤回了她的思绪,他在发现她的身影后心中一动,只是一脸焦急地拥她入怀,最终才稳定了心乱。
刚才他听到桃花的禀告就让齐铁嘴他们先离开了,正欲赶去监狱,却发现她平安归来了。不过真好,现在这一刻正是时辰,他嘴角勾起,即刻抓住她的手,“走瑾儿,随我去中院。”
“怎么了?”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莫名其妙的林怀瑾就被他牵着走了好远。
她心头有些疑惑,不过并未退却,待看到满院的月季后,不由瞪大了双眼。二月红指了指满庭的月季,这些都是他这几天准备的,就想给她一个惊喜。
“自从香暧透帘烟,待得春风拂翠钿,道韫新词传柳絮,晋秦密意报柳笺。”
不一会儿,桃花竟带领着一众丫鬟拍手念诗而来,她朝着林怀瑾挤了挤眼,随即同另几人展开了手中捧着的大红嫁衣。
那嫁衣上面绣的图案有别于其它的龙凤褂,所有的样式竟都是月季,满满的全是五颜六色的月季。
转眼冬至即将来临,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夫人,你当初在墓穴中说的话可还作数?”二月红轻轻地揽住她的两肩,正对着眼神期盼地望着她。
依旧风情三月在,斩新花叶四时开,月月红在,二月红也在,此刻,正是时候。
怔怔的林怀瑾下意识点了点头,笑容满面的她欣喜眼前之喜,感动此时之情。而她与二爷,已满心相对。
但除却盼望之外,竟突然有了些惊慌。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华丽丽的梦,更害怕所有的一切美好终将散去,因为这与她所知道的故事并不符合。只能极力忽略掉心中的隐约不安,目色微微,却是怎么也没想过恐慌也是有源头与预兆的。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城里采办,看夫人你还缺少什么,我都一一添置上。”二月红小心翼翼地别了一枝红色的月季在她的发髻中,一脸温柔。
“好。”闻言后的林怀瑾愣了愣,不由踮起脚尖,轻轻地覆上他的唇,此时此刻满眼情深。
可事情上,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所有人都说不清楚,于是明天也到了,意外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