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些士兵混了一个下午，米林格满载而归。
他脑袋里仍然在进行着推演，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推演出事情的真相了。
东方人在时间上造假——动机只有一个，他发现了澳格沁临死前做的手脚，必须要保证即使塔兰西亚那边的人查阅案卷，也能糊弄过去。
这样一来，东方人的那处宅子，很可能不是澳格沁的中转站，而是她的丧身之处！
澳格沁拼命想要传递“宾翰杀了她”的消息回来，说明宾翰当时也在屋子里。
东方人撒谎的动机，可能是因为杀死澳格沁之后，那些士兵就来了，他必须隐瞒住澳格沁死掉时，他在场这一事实，不然同样会暴露。
至于宾翰，可能逃了，也可能隐藏在屋子里——不过，从他之后设局让士兵点燃屋子这一情况来看，宾翰更可能是逃了，不然完全可以在士兵和他离开屋子之后，由宾翰放火。
菲兰杜尔更可能是被他利用而非知情者，幻影蔷薇的弟子不可能甘心沦为替一个毫无根基的人打这种肮脏下手的角色。
至于他千方百计要破坏掉屋子，一方面是为了彻底掩埋所有线索，让之后来的法师也无法戳穿他的谎言，另一方面，很可能是因为澳格沁的尸体当时在里面。
熔铁油，这种能在短时间内把人烧成灰的东西，恰好在东方人的屋子里就是明证。
然后，为什么菲兰杜尔会卷进这一系列的事件里，就更容易解释了。
澳格沁不是临时起意杀掉东方人泄愤，而是早就盯上了对方，那天晚上的袭击也是有预谋的。
而且，澳格沁的行动很可能被东方人察觉到了，因此，萨鲁尔城守护者才会派人保护他的宅子，蔷薇商会则会把菲兰·杜尔这个幻影蔷薇的年轻弟子派来保护他。
那么，这两者为什么不进行全城大索，而是采取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
米林格经过推理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萨鲁尔城那边，听说是精灵之后，基于他们掌握的情况，做出了和他一开始一样的错误推测：精灵刺客/澳格沁是塔兰西亚方面的特勤人员，刺杀秦冲是为了泄愤。
费尔诺布下的谎言反过来被比索·布雷尔利用，所以真相没有为人所知；但是，塔兰西亚在这里面扮演了某些角色这一点并不难看出。所以，萨鲁尔城高层做出这种推测也不足为奇。
萨鲁尔城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城邦，如果可能，当然不想招惹塔兰西亚——即使是面对这样一种情况。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他们误判了秦冲对这件事的参与程度，也误判了澳格沁的决心，可能认为澳格沁面对戒备森严的房子会知难而退。
因此，萨鲁尔方面一面加派人手保护秦冲，一面对此事低调处理。
蔷薇商会则很可能是出于相反的动机。
因为商会太强大了，强大到对这种小城出现的盗贼一样的人物压根懒得深究，萨鲁尔和秦冲各自心怀鬼胎，没跟商会通气，所以，商会只把这当成了某个不开眼的小贼想动他们的摇钱树的事件。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派菲兰·杜尔来，不仅不是因为漠不关心，而是因为菲兰处理这种情况绰绰有余。
所以这就对了，这就是为什么秦冲面对来查看的士兵没有随便把事情推到某个无名盗贼身上；一方面萨鲁尔多少知道内情，而且能够突破这样严密的保护并打倒幻影蔷薇弟子的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这谎说不通；另一方面，还能误导别人，彻底把自己和澳格沁之间的纠缠斩断。
......
就这样，米林格一边思考着，一边回到了贫民区里自己的藏身处。这期间，他一面推演着事情可能的模样，一面不断检查着漏洞和疑问，然后一点一点地补上。等到他回到藏身处，事情已经快被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模样了。
除了上面说的那些，东方人为了误导塔兰西亚可能来这里的调查人员，还做了其他准备，比如主动散播关于自己的一些荒谬不堪的流言等等。
不过，东方人的所有准备都有一个漏洞。
它们能起作用的前提，是塔兰西亚仅仅把他当成一个不重要的相关人员，对他做一些蜻蜓点水般的调查，这样，他身上那些本来不明显的嫌疑很快会被那些马虎的调查员按照他设想的样子一一推翻。
然而，一旦有人对他起了疑心，不嫌麻烦地做一些深入调查的话，他的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揭穿，他的布置也会暴露，反而会加重他的嫌疑。
米林格得意地拍了一下手掌，东方人的小把戏已经被完全拆穿，不过，想要从家族那里取得行动许可，最好还是再慎重一些，就算没有证据，也要尽量将事情还原得完整一些。
他躺下身子，开始在纸上开始记录，方便再次回想他的推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或者需要补充的地方。
一边记录，他一边自言自语：“......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那么，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秦冲和宾翰究竟是什么关系？”
秦冲，关于这个家伙是否真的是从东方来的，米林格其实是很怀疑的。但是另一方面，他带来的东西，尤其是语言文字是一套非常完整的东西，可以肯定的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恩格达斯。
那本《东方史》虽然有一些荒谬奇怪的地方，但整体上的脉络不像是一个人有能力独自编造出来的。而且，一个人的不能将一个国家全部的历史悉数还原也是正常，再加上人有夸大别人不了解的事情的习惯，似乎也说得通。
那么，至少可以肯定他不是恩格达斯的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和比索·布雷尔牵扯到一起去？
对了！东方人说他前往萨鲁尔之前曾经到了帝国，被一个帝国家庭收留——这可能不完全是谎话，因为布雷尔一家同样出身于帝国边境行省，收留秦冲的很可能就是布雷尔一家！
这样一来，他见过蒙塔洛就说得通了...不对，既然如此，蒙塔洛为什么会不知道他？不仅如此，蒙塔洛有目的地潜伏在布雷尔身边，就算是特意藏着，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完全逃脱蒙塔洛的眼睛；蒙塔洛发回的报告中也完全没有提到过有关这个东方人的事情......
变脸药剂？不可能，变脸药剂无法长时间使用，而且根据安提斯说的，东方人刚来萨鲁尔的时候连通用语都有好多不认得的，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人就算换了张脸，又怎么可能瞒过蒙塔洛这个伸长了耳朵注意布雷尔一举一动的间谍？
东方人先于蒙塔洛来到了布雷尔身边？蒙塔洛在布雷尔身边待了一年，这么说东方人一年以前就到了恩格达斯，然后和布雷尔结识？
看起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东方人先于蒙塔洛来到了布雷尔身边，然后，召唤师布雷尔出于某些目的，特意用言语恐吓，让东方人隐藏在他的身边，不被别人知道。
因为别有用心，所以布雷尔可能用了化妆之类的手段改变了东方人的相貌，并把他训练成了一个普通的恩格达斯人。
从东方人的口音和他一开始掌握的词汇量来看，布雷尔把他伪装成了一个奴隶。
但东方人手上却没有劳动过的痕迹...一个奴隶却不劳动，蒙塔洛难道没有起疑心？——这点先放下。
然后，布雷尔接到了老朋友汤森·波勒的邀请，和蒙塔洛一起前往萨鲁尔城担任守护者，并把东方人带上了。
在这个过程中布雷尔一家遭遇袭击，东方人、宾翰和比索趁乱逃脱......不对，特勤队明明说过，在场的人中除了宾翰和比索，其他人的尸体都被发现了，这么一来，东方人和布雷尔一家并不是同时走的，可能分了批次。
布雷尔这样哄骗东方人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想要献宝吧。
然而，以那个东方人的精明，他应该不会这样甘心受人摆布...这样一想，布雷尔可能通过诱骗的手段在他身上刻下的奴隶印记也说不定，所以东方人才会乖乖地跟着他们，然后乖乖地帮助比索·布雷尔。
“这么说来，东方人应该还在被比索远程操控着，所以他和宾翰才能配合得这么好对么？一切都说通了。”
米林格从地上一跃而起，抓起共振石，开始联系芬宁家族。
“唔...芬宁大师拒绝了我的联络，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米林格停止了联络，把共振石挂在墙上，等待着那边联系他。
“既然有时间，那么就再想想吧，毕竟东方人只是跳板，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宾翰。”
一起了这个念头，米林格脑中忽然出现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宾翰......这个最重要的人物，似乎从一开始，就显得非常诡异。
他的身影几乎没有独自出现过，而是像别人的影子，只有比索和秦冲出现的时候，他才会出现；一离开他们，宾翰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比索有意掩盖自己的行踪，但只要想找，都能找到一些痕迹；而宾翰不一样，米林格和维恩两人之前在萨鲁尔城内城外转了好长时间，却没有找到一点像是关于宾翰的消息。
变脸药剂不算贵，但一般时效极短。而且，若是短时间内连续使用，效果会逐渐减弱甚至消失。
宾翰受着通缉，又需要配合秦冲等人行动，在不变脸的情况下，可能一点而痕迹都不露么？
那么他在野外打猎生存？但就连最偏远的小村庄中的猎人，也没有听说过最近有人出现在荒野或是山林之中。
与特勤队的搏斗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别人的目光之中，之后就“消失”了。
像一个幽灵。
米林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办过的一些案子。
有一部分狡猾的犯人会通过编造一个不存在的人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他们会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人的外貌、体型还有声音，但是，就算最精明的调查员也别想根据他们的描述找到目标。
因为没人能找到一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人。
但宾翰毫无疑问是存在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埃尔多·芬宁；他的资料蒙塔洛报告过；还有，澳格沁为了找他，特意留在了萨鲁尔......
然而，他杀死了埃尔多之后，就彻底消失了，消失得杳无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东方人。
本应是他带着比索逃亡，却变成了东方人和比索来到了萨鲁尔。
本应是他和澳格沁搏斗，但事实是澳格沁盯准了东方人，然后死在了东方人的屋子里。
踪迹呢？没有！房子塌了，踪迹消失得彻彻底底！
就算是现在，他和维恩本来也应该是找寻宾翰的踪迹，结果是什么？找不到。
维恩需要先去追踪比索·布雷尔，而他则和东方人死磕上了。
又是东方人！
对了！回想起来，东方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引导别人把目光往宾翰身上集中，就不怕宾翰被抓住，然后把他也供出来？
除了需要误导萨鲁尔守护者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他十分确定，宾翰绝对不会被人找到。
难道宾翰被他们杀了？不！从比索·布雷尔的角度来看，一个关键时候能用来当交涉筹码用的强大武奴，是无论如何也没必要杀掉的。
或者是意外死了......
突然，如同一道闪电照亮黑暗一般，一个念头陡的出现在米林格的脑海中。
宾翰和东方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你是叫米林格对么？刚才联络我，是有了宾翰的消息不成？”
米林格情不自已地开口：“......从来就没有什么宾翰......不！或者说，东方人就是宾翰！”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