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套的言辞，客套的过场。
查芝箬自然不会真的怪罪语兮的来迟，至少面上是不能真的怪罪的。所以在语兮的几句小小奉承下，她也只能是让语兮起身落了座。
语兮看查芝箬转手就执筷给男人拈了块清蒸鲈鱼，倒也不在意，朝二人的方向又颔了颔首，这才执起一旁的银筷吃起已然布好的菜。
语兮本不是挑食的人，碟中既已布好，那么且先尝尝味道。好吃的多几筷子，不好吃的也略试试。没一会儿，布好的菜就已用完，语兮这才抬首正经地环视桌上的菜。
就是这么一道短暂抬起的视线，偏偏有那么一瞬间，和瞥过来的黑眸对上了。
语兮和祁轩两人都无停顿，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随即便错开了。
可偏偏就是那么一瞬，已被他们想要能注意到的人注意到了。
祁轩一直在同查芝箬说着话。他当然是故意看了语兮那一眼，他也当然知道查芝箬注意到了这一眼。
所以，在查芝箬神色微变的刹那，他反而勾了唇角。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扣，话头却一直被他引导着。
先是一些府上的琐事，后来又说了些在京郊大营的事儿。
祁轩不会透露紧要消息，不管是查芝箬还是裴英，信任或者不信，他们都不是他能说出心里话的对象。但刻意的，祁轩提到了当日忽然离府，是因着大营遭到了夜袭。
语兮意外于男人会谈及此事，但扫了一眼查芝箬后，并没有转而确认男人此言的意味。
当日夜袭的人，在语兮听来身份该是不一般的。她不知那个年节男人是否因此忙碌，但查芝箬的神色，好似并没有因为夜袭这个理由，全然释怀。
对话依旧进行着，语兮也不去插话，一味吃着跟前觉着好吃的菜。
碍于那两人叙话，并没有用多少菜，语兮自是不便太大动作。谈话的声音并未压低，似乎也没想着回避在场的语兮，可事情偏偏说得又不太细致，但话头始终与语兮无关。
男人的眼角瞥向语兮，衣袖在桌上滑过，最后却没什么大的动作，像是突然没了胃口。
查芝箬注意到男人的停顿，许是想打断，顺手就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
祁轩扫过查芝箬淡淡一笑，算是敷衍了她的照顾。
心思还在对面那人身上，想起先前不论在暖池还是云冥阁，她的身量都十分纤瘦，不觉有些担心她吃得好不好。可随即，祁轩又心笑自己多余担心。一个没有背景的夫人，不过是手中可利用的棋子，根本谈不上什么儿女情长。
可该情长的，还是要情长。
祈轩抬手止了查芝箬还要再说的话，偏头看着依然安静用膳的语兮，嘴角勾了笑，“兮儿，你怎么一味只吃眼前的山药脆藕虾仁？你看你这么纤瘦，莫非一直都没什么入得了口的菜？”
轻巧的一句话，刻意加重了“兮儿”和“一直”几字，就看眼前二人怎么接茬了。
语兮听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声昵称唤的是自己，直以为是男人在关心查芝箬，自己听岔罢了。
心思转回，语兮已是准备继续夹菜来食。银筷捻上一块山药，突然反应过来男人那句话中提到的菜名。这菜都不曾移过盘，难不成......
“妹妹怎么了？侯爷问话也不答，只顾一味吃着菜。”不等语兮确认，查芝箬的声音已是紧接而来。
抿了抿唇，语兮在心里确认了当下的情况。抬首看着那望向自己的两人，口中的山药就硬是没来及咽下。一时将自己呛住，人也开始不住得咳嗽。
“哎，妹妹怎么呛到了，燕晴，快端杯茶来。”
查芝箬纤手一挥，语兮只见一个身影很快的晃动，一会儿就到了自己边上。倒也顾不得什么，语兮接过茶杯就大口咽了好几口茶。幸好山药煮得软糯，很快就被茶水冲散顺了下去。
“瞧瞧，本妃与侯爷才问了你一句，怎么就呛成这样？你看看这一张脸红的，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呢！”查芝箬伸手拍拍语兮握拳撑在桌上的手，燕晴忙帮着去顺语兮的背。
语兮听着受着，便是想答话，也实在开不了口。
“芝箬，你也别说她了，先让她缓缓。”总算，祁轩在一旁发了话。
查芝箬见男人难得唤了自己的闺名，心里不由有些高兴，又看了眼语兮，只好先收了声。
语兮抬眼看去，男人的眼中看不出是关心还是不在意，幽黑的眸子与自己相对片刻就移了开去。
待气息顺畅，语兮这才拱手赔礼道，“让侯爷王妃担心，是妾身的不是。还望侯爷王妃不要介怀。”
查芝箬眼见语兮开始答话，不想侯爷多说与，忙拍了拍语兮行礼的手，抢先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方才侯爷问你话，怎么还没答，自己就先咳起来了？”查芝箬轻悠悠地说，视线却转而望向了侯爷。
祁轩将手撑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眼眸看着语兮，“这盘山药脆藕虾仁，兮儿很中意？”说着，视线便随话头又移到语兮跟前的那盘菜肴上。
“回侯爷的话，妾身觉得味道极好，所以多用些罢了。”耳听“兮儿”这个称呼，虽有些不自在，语兮到底还是不漏声色地应了。起码，要让查芝箬感觉不到这是个生疏的称呼。
“那妹妹可要多吃点了。”查芝箬说着用自己的瓷勺又给语兮舀了一满勺，勺子就此留在语兮碟中。略一招手，那边燕晴忙又换了新的瓷勺递上来。
语兮淡淡看着，垂眸谢礼，心中却不免细想。这样的做法，是在告诫自己？抬举自己？又或许还有层意思，她不屑于自己。
“兮儿这名字，倒是很合妹妹性情。侯爷给取的？”查芝箬看语兮神色不动，转而笑望着祁轩。
“芝箬不知兮儿闺名吗？本侯记得当时定礼的册子呈上来时，你也是在场的。”
男人看似随意地疑问，让查芝箬心中一惊，正想解释，他已继续了话题，似乎并不准备过度追究，“本侯不过取了兮儿闺名的一个字，算不得什么取名。”
语兮听着，倒是不知这其中细节。本还想着难为他还记着，却又想起他或许一早就调查了自己的底细，自然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此时将这段翻出来，恐怕会让查芝箬觉得侯爷是在责备她。即便男人只是一句带过，也会让查芝箬重新重视起她来。毕竟男人已“用心”记下自己的闺名，那么对查芝箬来说，自己这个夫人就可能是妨碍了。
“侯爷方回府便去看望妹妹，如此重视，看来是很看重妹妹的。”查芝箬满脸笑意，复又拍拍语兮的手，“倒是本妃，着实是比不过妹妹了！”
查芝箬望过来的眼眸深处尽显寒意，语兮不禁打了个冷颤，微垂了眸子，“妹妹怎可与王妃姐姐相比？侯爷不过说说，王妃姐姐若是这般在意，倒是折杀妹妹了。”语兮虽是赔着笑，眼角却悄悄搜寻着祁轩的动态。
“听妹妹这么说，倒是姐姐的不是了。”查芝箬说着，佯装成一副微怒的样子。
语兮知道，查芝箬的心里早已动了真怒。既如此，不如顺了侯爷的意思，为自己争个宠。左右都是利用，倒也没什么亏的，“侯爷看瞧瞧王妃姐姐，可真是误会妾身了。侯爷可一定要和姐姐好好解释解释，可不能让王妃姐姐……”
“芝箬是王妃，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与兮儿计较。”祈轩淡淡一语，就着酒杯又抿了一口，“兮儿不必担心，芝箬也别吓兮儿了。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男人微微起了笑意，执起银筷，为语兮和查芝箬各夹了一筷子菜。
笑意肯定配合，夹菜前后安抚。若是查芝箬有心，一定会注意到男人的差别对待。
查芝箬被祈轩一抬举，自然不好强加追问，神色看似也和缓许多。语兮眼见无事儿，与祁轩交换了个眼神，也安下心来继续用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