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肖在书房里一座便是几日,但是手里的书,看来看去也还停在那一页。丹青也没敢多去叨扰,只是抄书,养湘妃竹。
这日,浣肖离开了雪仙院,径直出了灵山,丹青和石子机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的看着。浣肖出了灵山之后,便就直接去了天庭。到了南天门之后,守门的天兵见其气度不凡,像是天上的上神,但是又有些脸生,一时不知该拦不该拦。浣肖走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报了家门。将士恍然大悟:“难怪看着你超凡脱俗,却又脸生,原来是灵山的雪仙大人啊。”
“不知雪仙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天兵问道。
“我这次来,是想拜见月老,问一件事,问完便走。”浣肖还生怕将士为难,毕竟自己不是天庭的人随便出入总是不好的。
“当然可以,雪仙大人虽然身不在这儿,但这天庭的宫苑早就给您备的好好的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浣肖心里一阵儿疑惑,虽说童子召见过几次,但都推脱的干净利落了。浣肖也没有多想什么,向天兵道了谢,便去月老殿。
月老殿院子门口的门童,看见浣肖,也是一阵儿疑惑,来者气度不凡,像是上神,但是脸生,不太认识。保险起见,门童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询问道:“这位上神,敢问所为何事?”
“灵山浣肖前来求见,还望小仙子通报一声。”浣肖回礼道。
门童也是恍然大悟,一蹦一跳的跑到院子里去了。月老站在姻缘树下,愁眉不展,像是遇到了很是棘手的问题。
“师父在愁什么?”门童问道。
“好生奇怪!你看这红线怎么就断了呢?”月老指着浣肖和柳季常之间的红线,门童细细一看,也是惊讶:“啊呀,浣肖大人的红线啊!是不是师父您看错了呀。”
“怎么会呢?”月老转身去了屋里,四处翻着姻缘簿,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看错呢?”
“师父,”门童追在月老后面,说道:“浣肖大人来寻你了,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
“啊?”月老有些害怕,甚至有些惶恐,喃喃道:“她来了?怕是为着这红线吧,哎呀!作孽啊!你现在,快去拿些好酒来。”月老吩咐完,急急忙忙的走去院子,嘴里还嘀咕着:“得好好赔礼才行。”
月老开了门,只见眼前这女子亭亭玉立,气质不凡,面容淡然,不明悲喜。
“灵山浣肖,叩见月老。”浣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月老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将浣肖引进来,赶紧赔礼道:“哎呀,这都是老夫的错,老夫老眼昏花,可能是看错了姻缘簿,才将姑娘的红线给牵错了。”
“红线?什么红线?”浣肖有些一知半解,不太明白。
不是红线的事啊?月老愣了愣,问道:“那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看一下,月老的姻缘簿。”浣肖笑了笑,求人这种事儿,她不怎么在行。
“哦!这呀!”月老长舒了一口气,正巧,门童拿来了酒,月老接过来,赶紧给浣肖倒了一杯,说道:“可以看可以看,但是只能在这儿看。”
“多谢月老。”浣肖行礼,接过酒杯,又接过月老递过来的姻缘簿,细细地翻着。
江湖武林,门派众多。此时武当山的大当家杜齐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待人和善,江湖人士无人不赞的。只可惜,杜齐的结发妻子难产而死,诞下一女,却也体弱多病。杜齐没有再续弦,将对妻子的思念和爱慕全都转移到女儿杜丹身上,虽然杜丹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但是身子骨还是弱得很,经不起风吹雨打。
柳季常也的确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杜齐收为徒弟,与武当派的众多弟子一起习武,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毫无波澜。
后来,武当派又来了一个弟子,虽然是个新秀,但悟性很高,武功学的晚,但丝毫不比那同门师兄弟差。最重要的是为人正派,侠肝义胆,很受杜齐的赏识,再加上那弟子对杜丹一心爱慕,杜齐也有意将盟主的位置传给他的。这件事江湖中人心里都明了的很,多少人都争先恐后的跟那弟子结交,一时间众望所归,杜齐也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退位了,便选了个良辰吉日,想把婚事办了。
可是偏偏,杜丹是个不老实的,婚礼前一天,偷跑出去,好巧不巧的听见那弟子跟别人吹嘘,说自己以后就是整个武林的王!说自己要不是为了盟主的位置,怎么可能会委屈自己,去娶一个病秧子?还说等着自己坐上了盟主的位置,就将那病秧子关去柴房,等她走了,就娶别人……
杜丹哭着跑回去,杜齐大怒,一夜之间,那些攀附新秀的人,统统赶尽杀绝。一夜之间啊,一场声势浩大的人心流向,就这样被扼杀了!
第二日,整个江湖都知道了,那个新秀心机深沉,也不免都为杜丹感到惋惜。经过这事儿,杜丹又是气急攻心,咳出了一盆子的血,杜齐爱女心切,四处求医。终有一日,一位道长求见,说是能治好杜丹的病,杜齐欣喜万分,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不得不说,这道长真有几分手段,不多日,杜丹的病情就稳住了。
杜丹本是个坐不住的,但是被人骗了感情之后,就不爱笑了,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着窗户外面,时不时还会掉下两滴泪。
这日,杜丹又坐在窗户边上了,看着外面风飞蝶舞的,正看着,忽然一朵红花映入眼帘,柳季常递过来一朵花,说道:“这时洛阳来的牡丹,你看看,喜欢吗?”
杜丹一脸错愕的接过花,细细地看了看,闻了闻,赞叹道:“真好。”
“我那儿有好多呢,你要喜欢,我就跟你端一盆回来。”柳季常说。
杜丹摇摇头,说道:“还是不要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到时候我走了,这花可怎么办啊?”
“你在瞎说什么?”柳季常似乎有些生气,斥责道:“你就是体弱一些,又不是什么大病。”
“我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
“我看前几日过来的道长挺靠谱的,一定能治好你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那道长拿过来的药,好是好!像是有人在给我渡真气,但是我的身子骨太弱了,实在是承受不了!”
“你别瞎说了,你会好起来的。”柳季常有些执拗。看着他无端的执拗,杜丹倒还觉得有些好笑。
自那日之后,柳季常便天天过来,每次都给杜丹带一朵牡丹花。杜丹每天都问:“为什么他会不喜欢我?”
柳季常也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是他不识货,又不是你不够好。”
“那如果是你呢?”这日,杜丹补充道。
柳季常愣了一愣,回答:“我自是不敢奢求能够成为盟主的女婿啊。”
“那你自不知道,娶了我,你就是下一任盟主啊?”杜丹追问道。
“盟主……这我真的不敢想的,而且,做盟主,必定是武功高强的人,是德高望重的,有能力一统江湖的人,我,我只是个无名小辈,自然是做不了的。”
杜丹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柳季常再去给杜丹送花的时候,听见杜齐跟道长的对话,虽然听的不是很真切,但大致内容也还是听见了的。
道长说杜丹的身体弱,承受不住这么多的真气,最多,也就三年时间了。杜齐听了如遭雷劈,哀求着道长想想办法,道长捋捋胡须,徐徐说到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不可能做到,所以才说没有。相传灵山之上有一位守山人,名叫浣肖,她修为极高,少则五千年,多则上万年,各种奇门遁甲,远古秘术,就连禁术都修行过!尤其是医术,相传,她修行的医术,已经到了最高的境界了,与各种草药融为一体,她本身就是一味包治百病的药啊!”
“道长这话,实在是折煞我了。”杜齐摇摇头,叹道:“我,怎么会,拿仙人……”
“盟主想歪了,”道长笑道:“浣肖仙人全身都是药!只要我们能拿到浣肖仙人的一滴泪,令千金定能痊愈!只是……”道长皱皱眉头,不再说什么。
“只是什么?”杜齐刚看到希望,道长就皱皱眉头,希望难道还破灭了?
“浣肖仙人,从未落泪。”道长摇摇头。
柳季常顿了顿,走上前去,行礼,说道:“盟主,我想试试,我想前往灵山,去取那味药。”
“年轻年轻!”道长笑道。柳季常瞪了一眼那个道士,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那道士,发现那道士,须发花白,面容还算和善,就是那目光像刀锋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盟主对我有恩,我愿意前往灵山,成也好败也好,粉身碎骨,遭了天谴都好,我只想找个机会,报答盟主的救命之恩。”柳季常的话,铿锵有力,字字戳中杜齐的心,杜齐一阵感动,问道:“你真愿意?”
“愿意!”柳季常回答。
看到这儿,道长知识笑一笑,或许只是看多了这样的场景,便也见怪不怪了,他让柳季常吃了仙药,掩盖住身上的记忆,不让别人察觉。
“你方才说,浣肖修为极高,你这样掩盖住我的记忆,能蒙住她吗?”柳季常有些担心。
“浣肖仙人独居灵山很久了,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你去了,她可能之后淡淡的瞅一眼,不会多看。”道长似乎很了解浣肖,这样说了一句,便也让柳季常安了心。
后来,杜丹在家里日日等,夜夜等,都盼着柳季常能回来,她自己的身子越发熬不住了,道长也走了。终有一日,她下不了床,说不了话的时候,小厮来报,说柳季常回来了!她心里一喜,眼里盈满了泪,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柳季常走进屋子里,带着一身寒气,面容憔悴,手忙脚乱的将手里的木盒子打开,把里面的泪珠拾起来,颤抖着为给杜丹。
浣肖合上姻缘簿,不忍再看下去,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这姻缘簿上,也没有写他们怎么相爱了,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爱情,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浣肖你可能不懂,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一念之差啊。”月老没有看见浣肖脸上的不悦,继续说道:“有些人就算天天黏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有些人就算相隔千里,相隔多年,也还能修成正果!你看,缘分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浣肖告别了月老,月老翻开姻缘簿,细细的看了看浣肖的姻缘,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这时,门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月老心头一喜,招呼道:“你来了?”
碧落没有直接回答,坐下来,猛地灌了一杯酒,忽然觉得这酒的味道有些不同,责问道:“这酒怎么有股梅花味儿?”
“啊?怎么会呢?”月老抬头,正发现碧落身上穿的衣裳已经是上乘的绸缎了,他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惊呼道:“天哪!你!你现在是地君了?我就说!我就说嘛!你资质那么高,本就是与天帝同生的人!一定能有一番作为的!”
“我做了地君,以后就不能经常看你了!”碧落冷哼一声,站起来,径直向院子里走去,径直看向浣肖那一颗姻缘果,却发现浣肖跟柳季常之间的红线断了!断了!
“这!这怎么回事啊!”碧落揪住月老的胡子,盘问道。
“老夫也不知道啊!”月老一脸无辜,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这红线我都是跟着姻缘簿上的牵的啊!最起码说明,浣肖还是对柳季常动过心的!”
“你这个糟老头子!”碧落差点将月老推倒在地,又生气又有些开心的说道:“我就说嘛,浣肖怎么会跟一个凡人在一起啊!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对嘛。”月老也笑了。
碧落轻笑一声,转身就走出了院子,月老追上去问他去哪儿?
“去说清楚啊。”碧落笑道。
“你现在可是地君啊!私自下凡,还有没有王法了?”月老说道。
碧落一愣,差点一个拳头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