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雪姬之所以会和他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一身寒毒，如果她寒毒发作都不叫他，那他对她来说就是没有一点儿价值了，一股无由来的失落将君墨仅仅笼罩，他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纳兰摇摇头：“姑娘将我们都赶了出来，奴婢也不知道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只是房屋没有结冰，屋中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寒气散发出来。”
他问道：“今天霖学士来了吗？”
纳兰点头：“是的，霖学士将姑娘需要的药材都送来了，然后姑娘就将自己关到了房里，送饭的时候发现姑娘隐约有毒发的迹象，但是姑娘不让说，更不让奴婢来找陛下，可奴婢还是有些担心。”
“去看看。”冰之心是这世间至寒之物，整座火山都因为它变成了一座冰山，就算雪姬她是雪妖，也未必能够抵抗这样的寒意。
急匆匆的从紫阳殿来到春华殿，屋中的灯还亮着。
几个伺候的宫人已经去休息了，君墨示意纳兰也去休息免得引起雪姬的怀疑，随后，他隐去了身上的气息，独自一人来到了雪姬的门外。
从门缝往里看去，正好能够看到雪姬的身影。
她的身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咬着牙和寒毒做抵抗，能够看出来她的辛苦也能够看出来她的坚决。
双眼有些模糊，另一幅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阴暗的石室中，女子浑身绑着锁链，披头散发一身狼狈。
有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来到女子的面前，拿起刀就往她的脸上划。
等她虐够了那被绑着的女人，终于回过了头，他看到了梦中雪姬所拥有的那张脸。
君墨怔了一下，几乎要从那梦境中醒过来，他不信，雪姬怎么会是那样虐待别人的恶毒之人。
下一刻，被绑的女人也抬起了头，虽然面容被伤口和鲜血掩盖，但是他还是能够认出来那样的眼神，是雪姬。
梦境中浑身是血的雪姬和眼前寒毒发作的雪姬渐渐变成了一个人，他皱起了眉头，刚才他看见的那是什么呀。
分明身上已经结了冰，分明已经受不了，但是雪姬还在咬牙坚持着，他实在看不下去，转身将成锐叫了过来：“今晚你就守在这里，如果雪姬熬不下去立刻来叫朕，如果她能平安度过，你就悄悄离开，不要被她发现。”
交代好之后他就离开了，但是心中还是担心，一晚上没有睡好。
月亮渐渐沉下去，天亮了，他起身穿衣准备去早朝，忽然听到殿门响了，他没有回头，自以为是成锐从春华殿回来了，便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道：“成锐啊，雪姬没事了吗？”
他说完之后才回头，发现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顾倾国。
“皇后？”
顾倾国微微一笑，充满苦涩的说道：“陛下在想你的雪美人儿？”
“倾国，你……”他想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或许就这样让顾倾国以为也好，曾经她对他的关心置之不理，如今竟然来主动找他了，或许那一百多名宫妃还不如雪姬一人对她的刺激大。
他将话咽回，再次开口时，内容已变：“你怎么来了？”
顾倾国说道：“来给陛下送早膳。”说完便示意身旁的傅兰儿将食盒提了过来。
他微笑着看着她，眼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随后他们一起用了早膳。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倾国都会来给他送早膳。
照理说，顾倾国的主动示好应该会让他感到幸福才对，但事实上并没有。
因为顾倾国态度的改变，所以他时常将顾倾国留在紫阳殿过夜，可是每一次她回去后，都会从诗画那里得到她依旧在服药的消息。
虽说他已经下令要将顾倾国的药暗中换掉，可是每一次听到她偷偷喝药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疼，尤其是她每日清晨都会过来给他送早膳，一边表现的像是接受他，另一边暗中依然用药，这让他难以接受。
相比于顾倾国，他更愿意去看雪姬。
因为大祭司的帮助，他的梦境比以前更清楚。
渐渐的，他已经能够理解梦境中的人物关系和悲欢离合。
当读梦珠中的梦境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还是回去找一趟大祭司，他已经不需要大祭司叶裳来解读梦中事了，他需要她解读的是梦之外的事。
微雨朦朦中，他和叶裳漫步在回廊中。
他问：“大祭司可找到解释了？”
叶裳说道：“前几日找到一本残缺的古卷，上面记载着神灵的事情。”
“神灵？”君墨笑道，“世间真的存在神灵吗？”
叶裳说道：“陛下既然信我，那就说明陛下是信神灵的，已经信了，又何必再问呢？”
他笑：“上面都说了什么？”
叶裳答道：“神是存在的，世间可以借助修炼达到神的境界，成为不死不灭的真神！”
他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的看向叶裳。
叶裳从容不迫的继续说道：“拥有成神资格的人被称作神练者，雪姬，她就是一个神练者。”
“成神？”他颇为感伤的叹道，“不死不灭……”雪姬的冷漠绝情和拒人千里和她是神练者有关吗？
不死不灭，意味着孤独。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能够推测出雪姬活了多少年吗？”
叶裳微笑着摇头：“陛下梦中的衣物服饰与我们有很大不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的那个梦，不是这个世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王朝。”
他梦中的那些场景的确不像是这个世界会有的，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另一个世界？”
叶裳说道：“古籍残卷中记载，神练者已经有了长生的能力，不过这种长生想必只是和雪姬一样，灵魂寄居在别人的躯体中过活吧！”
“大祭司，灵魂残缺是不是会影响神练者修神？”
“何止如此，人的三魂六魄每一缕都极为重要，每一缕魂魄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和价值，如果缺失，对这个人的影响是很巨大的，如果说雪姬的灵魂能够完整，那么她就不会转生成妖，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什么都漠然不理。”
“你是说……她有可能会恢复成梦中人那样，嬉笑怒骂有血有肉。”
叶裳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神练者的灵魂和寻常人的灵魂是不一样的，传说，在他们成为神练者的那一刻，灵魂就有了他们的印记，千万年不能灭，所以……缺失了的灵魂没有办法用其他人的灵魂来填补，只能是找回丢失的灵魂。”
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由于雪姬日日炼药，想要离开皇宫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所以他不愿耽搁时间，必须在她离开之前弄清楚这一切。
夜幕降临，凉风习习，他踏着月色来到春华殿。
春华殿中，是雪姬忙碌的身影，她在炼药的时候，神情是少见的认真，眼中带着一种光芒，十分的吸引人。
他走进，轻声问道：“你就那么想离开吗？”
她停手，转过身，笑道：“到了如今，陛下怎么还再问这个？我是一定会离开的。”
“离开之后呢？”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离开之后呢？你打算做什么？”
雪姬顿了一下，平静的笑道：“这与陛下没有关系。”
自从研制解药以来，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多了些，可是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那么的冰冷。
他走上前将她抱入怀中，笑着说道：“夜深了，我们休息吧。”
这天晚上，君墨又入了梦。
梦中，是一场大雪。
冷的彻骨的大雪。
山间寒风呼啸，吹的眉眼之间都是雪花。
就如同大祭司叶裳所说的，雪姬是寄魂转生的神练者，梦中的雪姬换了容颜，凛冽的北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姿，以一种绝望的姿态。
“离在里面，将离的遗体带回皇陵吧！”
“娘亲，您去哪？”
风雪中，她的声音传来：“慕容琛，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娘亲。”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风雪中，而他却觉得十分难受，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她在梦中的声音犹在耳边，他看着睡在身侧的她，忽然就明白了。
他们这场相遇的意义，这是一场跨越两个世界的债，他轻抚着她的脸颊，笑着说道：“你总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只是互相利用，却不知道我们的相遇是一场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要偿还你的债。”
天亮之后，他动身去祭祠将此事告知了大祭司叶裳。
叶裳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陛下言之有理，注定的纠缠自然是有其缘由。”
除此之外，叶裳还告诉他，他所做的梦，梦到的都是前世这缕魂魄和雪姬在一起的点滴，最后的这场梦中，雪姬舍下他独自离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梦到了所有，曾经和她所有的点滴，但是，他错了。
他又一次的梦到了雪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