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巴鲁快马执鞭,向上都方向奔去。
“想办法潜入上都,给察必送消息,告诉她,她的儿子可能已经死了!”
这是迭木答儿之前对苏赫巴鲁说的话。
苏赫巴鲁了解迭木答儿与察必之间的关系,早在弘吉剌部德薛禅家的按陈将察必嫁给忽必烈之前,迭木答儿与察必便互有情愫,而那个时候,迭木答儿只是给另一个那颜(千户长,大多为成吉思汗立国时授予功臣与贵戚的称号)做马夫的,身份地位自然无法与孛儿只斤家族相提并论。再者,自成吉思汗时期,弘吉剌氏便被赐予了生女为后的荣耀,弘吉剌部人的女儿要嫁黄金家族的后代为妻,而孛儿只斤家的汗位继承者也必要将从弘吉剌部取来的妻子立为皇后。由此,即便迭木答儿与察必情愫不浅,却注定无法终身相守,除非迭木答儿成为大蒙古帝国的众汗之汗。
然而,为得美人取江山的故事,并没有在迭木答儿身上发生,他只是默默地做着自认为对察必有好处的事情,当蒙哥汗暴毙钓鱼城的时候,哈拉和林的宗王贵族支持阿里不哥继承汗位的消息就是由迭木答儿悄悄告知察必的,他原本只是想让察必多加防范,谁知察必则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给了正进攻鄂州的忽必烈,这才有了忽必烈与宋廷的和谈及北上夺位,直到后来在开平自立为汗。
而当阿里不哥考虑联合诸位宗王兴兵二十万偷袭开平城的时候,迭木答儿再一次派人告知察必,从而使得忽必烈决定果断突袭大斡耳朵,重创那些支持阿里不哥的宗王贵族,使得阿里不哥的偷袭计划——唯一的集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偷袭机会——彻底破产。
想到这些,苏赫巴鲁觉得迭木答儿大人的用心良苦全都被察必那个女人辜负了,他很清楚迭木答儿做这些的本意只是想让察必多加防范——即便他自己也清楚察必的防范几乎没有作用——以免受到伤寒,看这些只是看起来有用,实则毫无用处——如果察必不把这些信息告诉忽必烈的话。也就是说,迭木答儿给察必通风报信是想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实际上却成了忽必烈的眼线,几次三番为忽必烈解围,让主子阿里不哥难堪。
苏赫巴鲁这么想着,他并不是为阿里不哥而是感到气恼,而是为迭木答儿感到不值,他认为迭木答儿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失掉自己作为一名蒙古铁骑统领该有的荣光。即便如此,对于迭木答儿的命令,或者是请托,苏赫巴鲁还是愿意遵守,或是愿意成全其心愿的。
只是,如何潜入上都?又如何给察必传递消息?这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此前,苏赫巴鲁只需要佯装成一个商人与上都外城负责向小贩摊收税金的小税官唆儿格木——迭木答儿安插在上都外城的眼线——联系,然后唆儿格木再通过自己的方法将所需传达的消息送到察必耳边。然而,就在不久前,唆儿格木被阿合马处死了,原因是上缴税资的时候少交了一桶香料。
现如今,接头者没有了,苏赫巴鲁想要在上都外城佯装都很难,更别提将如此重要敏感的信息传到那穹顶宫殿大安阁中了。
“勇士,你也要去上都吗?”
苏赫巴鲁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他扭头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正冲着自己咧嘴笑,那人披着斗篷,赶着五六匹马。
苏赫巴鲁勒住马,向那人走去。
“勇士,你也是去上都的吗?”
那人又问道。
“对,我正要去上都!”
苏赫巴鲁回道,他趁机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这是一个中年男子,乍一看像是波斯人,但从他那眉眼的特征和眼珠的颜色看来,更像是个拉丁人。
“你是拉丁人?”
苏赫巴鲁问道。在他看来,拉丁人近来在蒙古人的世界成了最受关注的人群,阿里不哥在找拉丁人,忽必烈也在找拉丁人,宗王贵族在议论拉丁人,甚至迭木答儿大人此次出行也是为了拉丁人,他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拉丁人变成了这蒙古草原上受到众人的极大关注。
“对,我是拉丁人,做买卖的!”
那拉丁人回道。
拉丁商人?
苏赫巴鲁顿时警觉了几分,在他这些日子所听过的所有关于拉丁人的传言中,拉丁商人被多次提及到,也是蒙古世界这场疯狂的“寻找拉丁人”热潮中的重中之重,据说——苏赫巴鲁压根不相信,并对此嗤鼻——谁找到了拉丁商人,谁就能驾驭整个世界。
“你是拉丁商人?你……这是你们拉丁人的地方过来?自己一个人?”
苏赫巴鲁问道。
那拉丁人闻言后哈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回道:“不是不是,我刚从别失八里回来,去采买了一些麻棉。”
苏赫巴鲁闻言后仔细看了看那拉丁人的几匹马,除了他自己骑着的那匹马驮着个小包袱以外,光秃秃的马背上未见驮有任何物件,更没看见拉丁人口中“麻棉”。由此,苏赫巴鲁又添了几分警觉,心想:这拉丁人说是去采买麻棉,马背上却空空如也,其中必定有诈!
那拉丁人读懂了苏赫巴鲁的神情,忙解释道:“原本采买了好多麻棉,谁知道半路遇到一伙子强盗,我一路奔逃,可是马儿身上背着那么重的麻棉,根本跑不快,听说别失八里附近的强盗不仅抢东西,还要取商人的性命,所以我情急之下把麻棉全扔了,跑得慢的两匹马被他们抓住了,我带着剩下的马儿一路狂奔……”
一番解释过后,苏赫巴鲁扔掉了警觉,然后问道:“你现在是要去上都吗?”
拉丁人答道:“对,我要去上都,远远看见您,便想冒昧地问您是否也是去上都的,如果是的话,还想冒昧地请求您能和我结个伴,这几匹马是我仅有的财产了,再也不架不住强盗或盗马贼来抢了……”
苏赫巴鲁闻言后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这是个倒霉的拉丁商人,想找个人结伴,苏赫巴鲁想了想,觉得与这拉丁人结伴,路上也有个聊天解闷的。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抢你的马呢?”
苏赫巴鲁问道。拉丁人闻言后随即说道:“您不会,因为您不是强盗,而是军士!”
军士?
苏赫巴鲁差点忘了自己正一身戎装地奔走在这茫茫草原之上。拉丁人的话及时地提醒了苏赫巴鲁,自己这一身戎装,别说给察必送消息了,刚进上都外城也许就会被人发现。
“正因为您是军士,我才敢冒昧地问您,况且,回到上都我要直接去申诉,有个军士作伴,我心里更踏实!”
拉丁人接着说道。
“申诉?”
苏赫巴鲁问道,他并不知道拉丁人口中的“申诉”是什么意思,这和自己这个“军士”又有什么关系。
“对啊!申诉,我直接去找大汗申诉!”
拉丁人说道。
“大汗?你是说忽必烈……汗?”
苏赫巴鲁闻言后惊异地问道。
“对啊,忽必烈汗,我要去找忽必烈汗申诉,我要去告状!”
拉丁人答道。
苏赫巴鲁有些不太相信拉丁人的话,他认为这拉丁商人被抢了东西气不过,在这里说些吹牛的话泄愤罢了。
“军士,咱们这就走吧!咱们结伴,回上都!”
拉丁人说道。
苏赫巴鲁“哦”了一声,便擎着缰绳和拉丁人一道走了起来。
一身戎装的问题怎么解决?怎么进到内城离?怎么给察必送信?苏赫巴鲁又陷入了这种困惑之中。
“不讲信用的小人,我一定要让大汗给我做主,以牙还牙!”
拉丁人愤愤地喊道。
苏赫巴鲁闻言后则笑着说道:“拉丁人,忽必烈……汗会理会你这个倒霉的商人?”
拉丁人没好气地看着苏赫巴鲁说道:“您这个军士,是不是觉得我在说大话?哈,我可没有说大话,大汗许诺我们这些外来的商人可以在大蒙古帝国的任何地方做生意,并且给我们提供绝对的保护嘞!”
苏赫巴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拉丁人见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到苏赫巴鲁面前,苏赫巴鲁看到这东西后,彻底相信了拉丁人没有说大话,并从心里生发出了一份新的欣喜:给察必递送消息的事情,不用愁了。
“大安阁通行令?”
苏赫巴鲁接过那东西叫道。
“是啊,您是军士,肯定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大汗给我们这些外来的商人发的,为了方便我们去穹顶宫殿找他。”
拉丁人得意地回答道。
“如此说来,你经常会去见忽必烈汗?”
苏赫巴鲁问道。
拉丁人闻言后更为神气地说道:“是啊,我几乎每次行商回来都会去觐见大汗,大汗会向我打听赚了多少钱,路上都遇到过哪些新奇的事情,哈,我还经常会见到察必皇后和大汗的其他妃子,她们喜欢我给她们觐献的香料。”
此言一出,苏赫巴鲁喜出望外:看来事情更好办了!
“这么重要的通行令牌,你随便地拿给我这个和你素不相识的人看,你就不怕我会把你这通行令牌抢走吗?”
苏赫巴鲁笑着对拉丁人说道,拉丁人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您不会,因为您是军士,再说,大汗给我们商人发的这些令牌上,都刻有我们商人自己的名字。”
苏赫巴鲁闻言后仔细看了看,发现令牌下面的确有刻着一排很小的拉丁字母,苏赫巴鲁看不懂。
“这上面就是你的名字?”
苏赫巴鲁指着那排拉丁字母问拉丁人。
“对!那就是我的名字!”
拉丁人说道。
“我不认识你们的拉丁文,你叫什么名字?”
苏赫巴鲁又问道。
拉丁人看了看苏赫巴鲁,然后说道:“菲戈尔,令牌上面写的是菲戈尔·波罗,不过,您叫我菲戈尔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