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一副恍然地看着阿合马:“你是说,察必皇后,是故意对苍狼宝钻的事情只字不提,以表明她根本不知道?”
“大汗,现如今的草原上无人不再谈论苍狼宝钻,我猜想,察必皇后身边的仆人们,肯定也时不时地聊几句苍狼宝钻的事情,察必皇后怎么可能对苍狼宝钻只字不提呢?”阿合马说道,“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察必皇后故意不提宝钻之事。”
阿合马认为自己说得很直白,忽必烈不可能听不懂,此时的他应该会愤怒、会叫嚷着见察必皇后,然而,阿合马想错了,忽必烈闻言后,表现得出奇的冷静,将他那双细缝模样的眼睛闭上,气定神闲地抬起胳膊摸了摸挂在胸前的串珠。
“阿合马,你的意思是我的女人察必皇后在骗我?一直都在骗我?”忽必烈平静地说道,但这种平静总让人忍不住感动悚栗。
“大汗,您的仆人不是这个意思!”阿合马再次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所要说的,不是察必皇后在欺骗大汗您,而是……而是察必皇后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大汗何不尽快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察必皇后不敢在大汗面前承认自己知道苍狼宝钻的事情。”
忽必烈闻言后嘴角一撇,心里想道:“你个阿合马果然伶牙俐齿,分明是在用各种言辞暗示我察必皇后一直以来都在苍狼宝钻的事情上欺骗我,一面却又替她打圆场,察必皇后说到底是我的皇后,嫁到孛儿只斤家的媳妇儿,但她也是你阿合马的老主子,如果她知道你正在给我说她和迭木答儿之间的事情,你猜她把你当做娘家人吗?”
阿合马见忽必烈久久不语,便继续问道:“大汗,敢问察必皇后得知真金太子被鹿角人抓去之后,作何反应呢?”
“作何反应?”忽必烈问道,“那天你也看到了,除了哭哭闹闹着要我去救真金以外,并无其他,不过她那哭闹的本事的确对得起她的弘吉剌部女人的身份啊。”
“大汗,察必皇后听闻真金太子被鹿角人掳走后,哭哭闹闹中,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阿合马问道。
忽必烈摇摇头:“记不太清,总之就是逼着我赶紧想办法把真金救出来,女人嘛,在这种时候总会自乱阵脚。”
“大汗记不得当时察必皇后具体说什么,不要紧,但是大汗刚才说了,就连得知真金太子被鹿角人掳去之后,竟也没有说过一句鹿角人的话,这就太不正常了。”阿合马说道。
忽必烈闻言后烦躁地发出一声老虎腔,然后说道:“你是咬定察必皇后对我有所隐瞒喽?”
“即使察必皇后对大汗您有所隐瞒,也肯定是有其苦衷……我所要说的重点并非察必皇后是否对您有所隐瞒,而是即使察必皇后真的因为某些原因对您有所隐瞒,大汗您也未必能及时发现,原因就是许多事情让大汗您一叶障目。”
“一叶障目……好个一叶障目,我对许多事情都以司空见惯,而这种司空见惯使得我看不到许多问题。”忽必烈顺着阿合马的话说道,“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阿合马大人?”
当忽必烈将阿合马称为“阿合马大人”的时候,一般会发生两种情况:其一,忽必烈不愿再和阿合马交流,此时阿合马会识趣地告退;其二,忽必烈因为对阿合马提供的某些消息或某个建议表示极大的赞同,想要与阿合马继续深入地聊下去。此时的阿合马听到忽必烈说出“阿合马大人”后,坚定地认为忽必烈不想再和自己交流,便作了个揖,打算离开汗帐,谁都不愿意听一个身份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公然表达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极其不敬的话,阿合马理解这一点,也曾经亲眼见过忽必烈不想与一个人说话而那人执意要继续说的惨痛下场。
“现在轰我走,正合我意,这种时候我肯定说什么都不对,你忽必烈也肯定什么都听不见去,不想继续和我聊天,我走便是!”阿合马想道。
“你干嘛去?”忽必烈忽然问道。
“大汗,我正准备退去。”阿合马答道,“阿合马在这里,惹大汗您不爽快,实在是罪过!”
“你当这是上都的穹顶宫殿吗?”忽必烈没好气地问道,“你别忘了,这可是阵前的汗帐,不是你不把问题说明白就能暂且离开改日再说的地方。”
阿合马惊讶地看了看忽必烈,这是真正的惊讶,他惊讶于自己此次误判了忽必烈的意思,也惊讶于此时的忽必烈的多变与猜不透。
没有子嗣的阿合马永远都不会理解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担心,更无法理解父亲为了儿子究竟愿意付出多少东西,所以,他像从前那样把忽必烈刚才的那句“阿合马大人”视作逐客令,而事实则证明,忽必烈对自己的那个反常的称呼并非逐客令,看起来,也没有要带着狂喜与自己继续深聊的迹象,也就是说,忽必烈对阿合马的“大人”称呼所表达的含义范围,超出了阿合马的预估,阿合马甚至完全猜不出忽必烈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汗,这些问题我都说完了,也将为什么对秃乞鲁二人去过鹿角人之地的事情对您不做通报的原因,除非您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问我,否则,我的确认为我没有继续待在汗帐的必要,一来汗帐中有诸位大人们辅助大汗,二来我作为后翼骑兵团指挥官,离队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后方防备绝容不得半点疏忽,这一点大汗您是清楚。”阿合马一口气地说道。
“阿合马,你说得没错,秃乞鲁二人去过鹿角人之地而你没有通报我的因由,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也听得很明白,我相信你说得都是实话!”忽必烈带着诡异的语气说道,“可是,还有许多事情你都没有向我汇报呢!”
阿合马闻言后不解地看着忽必烈。
忽必烈说道:“每当看到你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心里便感觉到不踏实,因为我不知道你这疑惑的眼神是真的出于你的疑惑,还是你想让我觉得你在疑惑!”
阿合马心里一惊:从进入汗帐到现在,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没有出现什么差池,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我起了疑心?不可能啊,如果对我有疑心,他忽必烈绝不会像这般若无其事。
“大汗,阿合马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阿合马怯怯地说道,“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向大汗汇报了,并无隐瞒,可大汗却认为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向您汇报,不知大汗何出此言?”
“哈!全都向我汇报了吗?”忽必烈诡异的笑道。
阿合马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我所知道……从秃乞鲁二人那里听到的时候,全都向大汗您汇报了!”
“你确定吗?”忽必烈又问道。
“我十分确定,大汗!”阿合马煞有介事地回道,“如果不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大汗,我也不敢擅自离去!”
“你刚才说秃乞鲁二人因为见到了苍狼篴,而失明了,对吗?”忽必烈问道。
“对!”阿合马回道。
“而他们失明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们是弑篴者,并且先前看到了白鹿琼,对吗?”忽必烈问道。
“是的,大汗!”阿合马答道,平日里,忽必烈对阿合马连续发问都会使阿合马很快猜出其真正意图,而此时此刻,阿合马竟完全猜不出忽必烈究竟想问什么,他心里嘀咕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到底要问什么,我到现在竟然还是没听出来,小心为妙,谁知道这忽必烈发现了什么……”
“那么,他们既然在迭木答儿那里见到了白鹿琼,肯定给你描述了白鹿琼具体长什么样了吧?毕竟那是让他们瞎眼的东西,他们不太容易忘,而那东西又那么重要,不可能没有给你详细描述吧?”忽必烈诡异地问道。
阿合马这才反应过来忽必烈想要问什么,原来刚才说了那么长时间,却没说秃乞鲁二人见到白鹿琼的情况了,这得从他们被马可波罗把他们拽进帐子说起,也就是说,阿合马漏掉的不仅是秃乞鲁二人见到白鹿琼的情况,还有前前后后的许多事情。
“都怪那愚蠢的图日根,总是咋咋呼呼地打断我,现在问题虽然说明白了,但是其中好多事竟然忘了说,更要命的是,我甚至忘了有被自己遗忘的事情这件事本身,看来他图日根的鲁莽冒失不仅害自己,也妨碍旁人啊。”阿合马这么想着。
“大汗,请您饶恕我的愚蠢!”阿合马显出一副懊悔的样子说道,“若不是您的提醒,我甚至都忘记自己遗漏了这件事……不对,是遗漏了许多事,许多忘记向您汇报的事情!”
忽必烈得意地点点头:“白鹿琼,和这个苍狼篴长得一样吗?”
“按照秃乞鲁和帖儿该两位勇士的描述,白鹿琼与苍狼篴一样,都是看起来极为不起眼的骨笛。”阿合马回道。
忽必烈闻言后低头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苍狼篴,又问道:“我猜想,秃乞鲁二人被拉丁人马可波罗拽进关押他们的帐子之后,他们几个人肯定发生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谈话吧,你刚才说还有好多事情遗漏了,想必就是这些事情吧?”
阿合马说道:“大汗,秃乞鲁和帖儿该两位勇士被拽进那帐子后,他们几人岂止发生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谈话,甚至有了过命的交情,秃乞鲁与帖儿该在那会儿所见到的东西,恐怕比草原上任何人见到的都多,换句话说,他们是除了鹿角灵尊、鹿角灵主之外,亲眼看见有关苍狼宝钻和鹿角人的异象、神物最多的人……”
“阿合马!秃乞鲁与帖儿该不是看不见了吗?他们怎么跟着格日图勒和黑骑去麋茸通道呢?”忽必烈打断道,终于问出了盘旋其心中很久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