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早晨,八点。
天空的云量增多,太阳光有点淡,就好像一层不够透明的晕黄的软纸在地面上覆盖了一层,脚踩上去闷闷的,密质的清冷。
尤灵淌过软黄的阳光,拖着脚下长长的影子走到车间,她需要交代孙姐工作方面的注意事项。
工人们已经准备开始工作,有的已经低了头开始了工作。尤灵的唇角荡起微笑,每当看到这幅情景,她的心里就有软软的满足,还有澎湃的激情。生活中的乐趣和意义,完全在此处,如果长久有这种状况,人生又有何不满足?
“尤厂长。”孙姐微笑着走到尤灵面前。
好像很久了,尤灵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孙姐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然了,尤灵出门是经常的事情,她也不会在意。
“孙姐,最近车间里是不是都正常?”尤灵指的是意外的故障之类,或者工人们的情绪工作状况之类。
孙姐含笑摇头:“都正常,放心吧。”孙姐说着低头看尤灵的腿,“你的腿虽然好了,但还是要注意的,不要太多走动,有事电话振一下我到办公室去。”
“我没事了,放心吧。”
尤灵环顾一下车间,孙姐也跟着尤灵的目光环顾一下车间。对孙姐来说,这里熟悉的和她的家一样,她也是打理自己的家一样来打理的,所以她不怕尤灵来检查,任何时候都不怕。
尤灵满意地微微点一下头,转身来对孙姐说:“我一会儿又要出门,有几件事情交代你一下。”
孙姐点点头,目光在尤灵脸上留驻:“嗯,好的。”
“这一次的任务还有多少没有完成,你大概估算一下需要几天完成,还有注意检查成品质量……”尤灵一桩一件认真交代着,兜里的手机信息铃响了一下,她顿了顿,又说道,“也就这些了。”
“好,我记住了。你出门多注意安全。”孙姐就好像一位真正的大姐,虽然唠叨了一些,但都是真心实意。
每次听到尤灵说出门,孙姐就想起尤灵的腿给车撞伤,幸好也只是撞伤了腿,若是更严重呢?想想都后怕,所以她总是忍不住多嘱咐一句。
“嗯,我会的。”
尤灵回到办公室才拿出手机来看。“来的时候不要吃饭,今天我们一起陪默默吃饭。”尤灵空余的一只手不觉攥成了拳头,拜托他不要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好不好?虽然她是他家的“佣人”,但是给点尊重好不好?干嘛张口就是命令?
突然又想起她的身份是“租妈”。就算是假扮的妈妈,也是妈妈,妈妈陪孩子吃饭天经地义,与她而言是工作的一项内容了,想到此尤灵一下子泄气。
如此说来,莫培明不管是在交代她工作内容,还是要她一起吃饭都是正常,不是命令。
这一次的餐厅里多了一个人,小小的莫默以一个可爱萝卜头的形式存在他们两个大人的中间,只是这个可爱萝卜头一点都不闹腾,尤灵就觉得偌大的餐厅有点冷清,她也有点尴尬。
莫培明习惯了莫默的这种状况,毫不在意。他停下筷子看着尤灵,很不满意地说:“你怎么回事?能不能不要这样?默默是个小孩子,能吃多少,你一个劲儿地除了喂他照顾还是喂他照顾他。”
尤灵也停下了筷子直视莫培明:“莫总,那您是要我怎么样啊?”她真是觉得莫培明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他说了的要陪他的儿子吃饭吗?说的是陪,还不是照顾,她能只顾她吃不管孩子?
莫培明理所当然地冷着脸:“嗯,我是说,默默给你这一通照顾已经吃饱了,你不要总是给他夹食物或者喂他,你自己吃好不好?要是你不方便吃饭的话,我让张嫂来照顾他吃饭,你自己吃。”
“不要不要。”尤灵急忙说,“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张嫂来照顾了。”说完又不服气地补充,“默默还想吃呢,您怎么知道他吃饱了?”
“默默饭量很大,又不似正常孩子那样活动量大,再加上长期便秘,所以他的腹部也比正常的孩子大了许多,这些是他自身的原因,谁都没办法。这些你也知道的,你现在摸摸他的肚子看他吃饱没有?”莫培明不满地看尤灵一眼,“别忘了他是我的孩子。”
言外之意,他怎么会不知道莫默吃饱了?
尤灵顿时哑口。是的,莫培明是莫默的爸爸,表面上莫培明对莫默没有太多的亲近,但他总归是默默的爸爸,比她这个外人知道的多多了。
“你若是身体不好,如何给我带好孩子?”莫培明又追加了一句。
尤灵恍然大悟,他让她陪他吃饭也好,陪默默吃饭也好,无非是看到她身体虚弱,趁机给她补身体罢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对她?表面上冷的要死不死的样子,却在暗中为她着想,担心着她的身体,他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目的?
尤灵明白了莫培明的意思张口想要说出来,话到喉咙又咽了下去,她还是不要说破的好。既然他是用完全站在他儿子立场上的姿态说话的,那么她还客气什么?
就算知道他的目的也当做不知道了,他如果要说什么什么的话,她完全可以用他的原话反驳回去。
也难得有这种待遇,尤灵不再客气,对着满桌她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佳肴,专门捡她喜欢的吃。心说:看你怎样!
面对尤灵美好的表现,莫培明暗暗满足地笑了笑。
吃完饭又是散步,目的是消化一下满肚子的食物。天气虽然冷了一点,但莫培明不会让她受冻,在衣柜里为她备了一套适时的衣服,尤灵很不客气地穿了。这是工作服,她为什么不穿?走时脱下就好。
迈出东湖印象别墅的大门,尤灵突然叹气,不知道是幸福的叹气还是难受的叹气了,很复杂的感觉了,来这里是她的工作,可这哪里是工作,分明是来享受的。
尤灵也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在莫培明的千挑万选中给选上,这待遇……
又一次尤灵来到东湖印象别墅,她正要举手敲门,门突然打开,从门里走出来的是李亚琼。
尤灵一惊,下意识地招呼道:“你好,李小姐——”
又是这个女人,尤灵神经质地紧张一下,转瞬也就放松下来。
李亚琼的一双眼睛睁大,目光锥子一般扎在尤灵脸上,尤灵不由感觉到整个面部疼痛似的。
“尤灵,又是你!我对你说的话,看来你是没有记住,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李亚琼,尤灵几乎忘了她,不料再次狭路相逢,尤灵只能看做是冤家路窄。
一身淑女装束的李亚琼,妆容精致,她应该有更美的风范:优雅的,婉约的,风情万种的,无论哪一种也叫人觉得好看,可她偏偏用了泼妇的架势,把美好的形象破坏殆尽。
“你不用再说,我知道。但是我不能遵照你的吩咐,因为你无权管我。”既然她不客气,她又何必对她客气?尤灵说出这话的更多原因,也是因为莫培明说过他不会和李亚琼在一起生活,尤灵也是有恃无恐。
她的样子叫尤灵徒然觉得恶心,这样的女人难怪莫培明看不上。
李亚琼不觉轻轻摇了摇头,她恨死了尤灵。
她已经警告过了,尤灵竟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找人开车撞了尤灵只是小小惩罚一下,莫培明却心痛的了不得,这让李亚琼说不出的咬牙切齿,她又找上了负责尤灵厂子里机器维修的杨师傅,其它让尤灵为难的,不料莫培明又是帮了尤灵。
一切的一切,李亚琼怎么能不恨?
“看来你是和我死磕到底了?”李亚琼一字一动,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丝丝凉气。
“没有,我只是在做一项工作而已。李小姐,我是离开还是留下来要由雇佣我的老板说了算,你要是觉得我不合格,尽可以找老板投诉,让老板来解雇我,而不是你来决定。”尤灵不卑不亢。
尤灵的话一下子戳到了李亚琼的痛处,莫培明要是肯听她的,她还用得着在此处废话?
“尤灵,别不知好歹!到时候你会后悔!”李亚琼再一次咬牙切齿,目光十分凶狠。
尤灵不由打个冷战,但她很快镇静下来,说道:“李小姐,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要进去了。我的工作时间到了。”
走进客厅,是之前很多次的样子,莫培明在沙发上看文件,莫默坐在一旁的地毯上玩玩具。仿佛时光还是停留在之前。
但是,尤灵知道一切都变了。
“您好,莫总。”尤灵依然客气礼貌地说道。
莫培明从文件中抬起头来,尤灵的脸色除了苍白以外,没有太多的变化,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克制了她的情绪。
“天气有点冷了,是不是?”莫培明问道。
尤灵忙用手摸了一下脸,想来是她的脸色不太好他才有此一问。“嗯,有点。”尤灵觉得她只能这么回答,哪怕外边的天气一点都不冷。
房间里的温度正好,氛围也和原来一样,尤灵只盼望她的脸色尽快正常起来。
“你先休息一下,带默默玩一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吃饭。”
莫培明的口气就好像一个居家男人在吩咐他的妻子一样,尤灵一下子变得紧张。刚才李亚琼还在外边警告威胁她呢,他却还是用如此温馨的话来和她说,给李亚琼听到,怕是当场就把她活剥了。
尤灵慌乱地说:“不不,不了,莫总,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