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憋着气的她说话声音异样吓人,张素娟忙站起来走到景文杰身边,暗暗给景文杰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文杰,这里有我在,你们都不用担心,送你妈妈回去吧,她也累了。”
“妈……”
张素娟摆手阻止了景文杰:“我怎么着也是留下了,灵儿又没什么事,这么多人在也是白白耗着,回去吧。和你妈妈先回去。”张素娟一边说一边对景文杰使眼色。
景文杰终于明白,所以有些难过,却很庆幸他不用再在这里熬煎,不过还是装作不放心又痛苦地说道:“妈,那就麻烦你了,我走了。”
“嗯嗯,走吧走吧。”
张素娟随在景文杰身后走向门口,她的心窝里如同扎了一把刀。她是不得已这样说这样做的,景文杰却什么都不明白?他就这样一个男人?怪不得女儿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就这样一个男人,女儿却要和他生活一辈子,实在是太委屈女儿了。张素娟好想放声大哭,紧紧地闭了闭眼睛,用尽全力压下心头的悲伤,她才转身向女儿的床边走去。
女儿流产的事情也让她伤心,毕竟那是她的外孙,她没有不心疼的道理。女儿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好容易有了又失去。如果女儿有了孩子,景文杰是不是因为有了父亲的责任能上进?还有女儿的婆婆一直对女儿没有怀孕耿耿于怀,这下子,不知道女儿的婆婆是把错误怪罪在女儿头上,还是怪罪在她儿子头上?
作为妈妈,她只希望女儿过的幸福。可是,就这种情况,女儿能幸福吗?
尤灵呼吸急促,疼痛像撕裂一般。如果仅仅是身体的疼痛也就算了,关键是心痛,那是看不见摸不到却要命的窒息的痛。
她记得是景文杰推了她一下,带着仇恨似的骤然出手,她原本就虚弱无力,怎么能抵挡得住?踉跄着扑出去,被摔出去的钝响那样沉闷,仿佛还记得那个声音,但接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疼痛是醒过来以后才有的感觉。
张素娟心中灌满了铅似的沉重,坐在女儿的床边,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心痛溢于言表:“灵儿,你怎么就摔倒了?”她完全不相信女儿婆婆嘴里的解释。
“嗨,这个……摔一跤不是很正常嘛,只不过我不知道怎么会摔的这么重,还把自己摔到了医院里。”尤灵自嘲地努力一笑,目光闪烁不定。如果妈妈知道她和景文杰争吵的原因那还了得,她很清楚精明的婆婆一定会说点什么的,所以她就不能再多说。
张素娟无声地叹气,她心中明白女儿的性格,女儿不肯说的她问了也是白问,果然如此。倒是女儿云淡风轻的话令她越发悲伤,她真的不愿意让女儿知道她不仅仅是摔了一跤,而是把腹中的孩子摔没了。母子连心,就算是一个还没有成型的婴儿,做母亲的还是会心痛难过。
张素娟轻轻拍了拍女儿:“睡吧,睡醒了就不痛了。”在没有想好怎么和女儿说出事实的时候,她希望女儿好好休息。
尤灵转头四处看,看到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帘子,她明白了这是一个双人病房,她的这一半,也是只有她躺着的这一张床。
努力地拖着身子往一边靠,腾出半张床来对妈妈说:“妈,你上来,我俩一起睡。”尤灵知道妈妈今晚肯定不会回去。
张素娟看了看女儿,明白如果她不按照女儿的话去做,女儿不会安心去睡。与其争执不如顺从。
“好,妈妈和你一起睡。”点点头,张素娟上了床,“我们两个一人睡一头。”
“嘿嘿,好好。”尤灵调皮地眨眨眼睛。
在妈妈身边,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尤灵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至于其它的,暂时都去见鬼吧,她也是意志力强大的人,知道现在的自己最需要休息。
回到家里,杨艳徒然倒在床上。怎么搞的,尤灵怀孕她竟然都没有发觉。自从尤灵进门,她就希望她抱孙子,这是她最大的希望,盼来盼去,盼成了一场空?
这个孩子,本来是可以有的,真的可以有的!倘若不是儿子混蛋,真的可以有的。
“这下你满意了,开心了?”
杨艳越想越生气,怒极反笑,目光刀一样割在儿子脸上。
景文杰浑身一颤,他的心头涌起悲凉,原本是不放心妈妈跟进来的,谁知道妈妈又来教训他。他也不知道尤灵怀孕有了孩子,倘若知道,他也不会那样做的。他也生气,也难过,毕竟是他的孩子。
“妈,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我又不知道她怀孕,她怀孕了都不跟我说。”仿佛全是别人的错,景文杰的口气里也是怒火。
“好,是你委屈了,你做的都对,别人都错了。你出去吧。”杨艳无力地抬手指指门。
她不想多说,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她也说不好,还有儿子也不会听她的。
景文杰十分生气,在医院里受尽白眼,回家了连妈妈都不给一口好气。如果不是妈妈硬要他去叫尤灵回家,他们两个能吵起来尤灵能摔出去吗?反过来都怪他!
景文杰原本还想说什么,却猛然转身走去。
杨艳看着儿子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痛苦。其实儿子也可怜,失去孩子他能不难过?他是千错万错还不承认错也不知道错,但他肯定心痛。
默默地待了许久,杨艳挣扎着起身。冰箱里还有一只鸡,她想赶快炖上,明天好给尤灵带到医院。
病房里,有妈妈在,那种自然的安心让尤灵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如果不是门外哪一个病人家属不小心把暖水瓶掉在地上摔碎,猛烈的巨大声响惊醒了她,还不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时候。
“睡醒了?”看到女儿睁开眼睛,张素娟面带微笑问道。
“睡醒了。”在妈妈的面前,最自然最轻松,尤灵仰头冲着门外眨眨眼睛,甜蜜地笑笑,“和妈妈一起睡,就像小时候一样。”说着用手捂了一下嘴巴。
张素娟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心里突然沉重起来。看样子,女儿还都不知道她失去了孩子,可是必须得让她知道呀,说给女儿知道的最适合人选也只能是她。心里惆怅,张素娟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灵儿,妈妈问你一件事情。”
“嗯?你说。”尤灵不解地看着慎重其事的妈妈,心想什么事情搞得这样神秘?
“你什么时候怀孕的?”
“怀孕?”尤灵觉得好笑,她什么时候怀孕的?不知道。她会怀孕吗?有意思。“我怀孕了?”尤灵反问。
原来女儿不知道自己怀孕。内心矛盾着,张素娟不知道该怎样和女儿说这件事情,毕竟失去骨肉对女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怀孕了?”妈妈的神色让尤灵有点糊涂,这一段时间太忙太累,除了工作其它事情都稀里糊涂。她怀孕了?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和景文杰结婚后,她是暗中服用避孕药的,一直都没有怀孕的,她不想要孩子,只不过这个秘密连妈妈也不知道罢了,她怎么突然怀孕了?
看到妈妈的神色,尤灵突然警觉,不由脱口问道:“妈,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张素娟重重叹口气,这件事情还是由她说出来比较好。小心翼翼看一看女儿的脸,还是鼓足勇气说道:“灵儿,你这一跤摔的,把你的孩子摔没了。”
这一句轻轻的话,比方才暖壶摔在地上的爆响声音大得多,如同惊雷滚过,震耳发聩,尤灵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孩子?她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腹部,什么都没有啊,她有过孩子?
难以置信,尤灵瞬间懵了。
“灵儿,没了就没了,你还小呢,今后有的是机会。啊?”张素娟被女儿瞪着眼睛的痴呆神情吓了一跳,以为女儿是因为失去孩子惊吓难过所致。伸出手,她一点点抚摸女儿的脸,“没了就没了吧,你还小,将来有的是机会。”
“妈,我有过孩子?”尤灵完全不能相信,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没有一个妈妈在听说没有了孩子不难过,张素娟以为女儿是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女儿。只是焦急地看着女儿,一只手慌乱地在女儿脸上抚摸,“不用想太多,啊?”
孩子……没了?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有一个生命曾经来过,又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离开?如果不是妈妈说出来,她不知道。
眼泪瞬间从眼眶滑落,她连忙用手拭去。
“妈,没有就没有了,无所谓,我不难过。”尤灵的声音十分声音。
拭去眼泪后,她的脸色显出冰冷。不难过?假的,毕竟那是一个生命,虽然她没有期待过,但那也是一条生命。她只是没想到她和景文杰的孩子,在最不应该有的时候有了,又在最不应该失去的时候失去了,是对他们哪一个的惩罚?她?景文杰?
本来尤灵对疼痛的感觉已经失去,可这一次是失去孩子,又是一种痛,这种痛是内心深处痛苦悲哀的痛,她很清楚,如果景文杰不是推了她一下,也许这个孩子能来到人间,可惜景文杰也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亲手杀死了孩子。
不知道景文杰在知道失去了孩子后又是怎么样的心理反应,不过她不管。
想到这一切,尤灵感觉到疼痛的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脱了一样。她的婚姻貌合神离,她对景文杰只是表面的一层敷衍,若是这种情形下有孩子,对孩子就是不负责任。没有孩子,她和他之间少了许多牵绊,彼此也不用过多的折磨。
孩子应该是爱情的结晶,没有爱情却有了孩子,对孩子来说也是不公平,冒然出现原本就不应该,悄然离去也许是孩子一种明智的自选。尤灵为孩子感到庆幸——与其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不如离去,她祈祷孩子能寻找到另外一个好人家,到了人间后能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