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尤灵羞愧也觉得太过于奢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我不在这里。”
“你要去哪儿?默默需要的时候随时能过去,这里最合适了。我也要在这里住!”莫培明口气很淡,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的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命令,尤灵望了望莫培明,暗暗心惊,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和她住在一起?虽然他们的关系亲密,但是万一给人知道如何解释?
“不不,不要,我还是到外边去住。”尤灵急了,慌乱地想要往外走。
莫培明一把按住她,本来就忧郁的眸子带上了叫人害怕的凌厉,刀子一般割在尤灵身上:“你想去哪里,难道这里太小不够你住吗?”
“不,不是……”
尤灵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她是有夫之妇,还有他是个有身份的人,万一不巧给人撞上,如何解释?她是个传统的女人,除了和景文杰,还从来没有和别的男人在晚上一起住过,她不敢。只是所有憋在肚子里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一双眼睛求救般望着莫培明,她宁愿到外边住一间几十元的小旅馆,也不敢和他在如此豪华奢侈的房间里一起住,哪怕他们是一人一个房间互不妨碍——关键是她不敢。
莫培明没有说话,只是把更加凌厉的眼风扫射到她脸上,尤灵一下子感觉浑身发颤,腿软的拿不起来,连方才有过的想法也没有勇气再想了。
也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尤灵不由想到她妈妈心脏病发作的时候那样危险,她害怕到哪一种程度,也正是因为妈妈的心脏病,她才毅然决定到莫培明家里给莫默做租妈的,不是吗?此时在孩子危机的时候她还顾及自己的名声,看起来她对孩子的感情还是太浅淡了,尤灵一时又万分惭愧。
如果莫默是个正常孩子,或者莫培明有过让莫默叫她妈妈的话……她该如何自处?孩子可完全是不知道内情把她当妈妈的啊。
“打电话给张嫂,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们……”尤灵胆怯地看着莫培明沉郁的就要滴水的脸,喃喃说道。
她不知道莫培明是不是因为默默的身体才如此,只是觉得他的样子叫她害怕。
“你只管放心,有需要她们会告诉我们。”莫培明仿佛也是累及的样子,在尤灵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尤灵看看莫培明,忐忑不安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脚下厚厚的地毯几乎把脚也要埋起来,她连用力踏下去都不太敢。
自从走进来,她就觉得那里那里都不踏实,一颗心惶惶的不知道怎么安放。
又望一眼莫培明,他微微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非常疲倦的样子。尤灵突然心酸,如此伟岸的山一样的男人,在自己的儿子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内心是如何的在痛苦中挣扎?应该是比她面对妈妈在生命危急关头的痛苦心情有过而而无不及。
如此一想,尤灵马上明白自己该照顾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抛却他对她的那些恩惠,还有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就算一个陌生人,她也该有道义上的照顾和安慰,不是吗?
起身,尤灵慢慢走到莫培明的身边,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培明,默默肯定转危为安的,你放心好了。我妈妈当初也是心脏病,不也没事了嘛,别着急。你也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她想的是要他先去休息,万一张嫂真的有电话打过来要他们过去,他也休息了一下,不至于过份劳累。
莫培明是累了,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重的是心的劳累。就因为莫默,他付出了多少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莫默要手术,手术的风险他也明白,还有就算手术成功……以后呢?
突然,他感觉到身边柔软的温暖,如同被一股清澈纯净的水流包裹,要将他心灵的重负完全消融在里面。他的手,又是被一双柔软温暖的小手轻软地揉捏,传递给他一种真心真意的痛惜关爱。
到底是哪里错了?莫培明突然睁大眼睛扭头看尤灵,她……她在做什么?怎么她忽然之间态度完全变了?她的眼睛也正看着他,完全是没有间隙的痛惜和爱护,像……妈妈?莫培明突然想起了妈妈,记忆中,只有妈妈用这种目光看过他。小时候,每一次在他无助难过的时候,妈妈就用手轻轻摸他的头,用最慈爱温柔的目光注视他,那是他永远忘不了的目光,也是他这一生渴望的目光。
曾经,他想过如果哪一个女人能有妈妈的目光,用妈妈的目光来呵护关爱他,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曾经,他那么爱李亚萍,他试图给自己制造一点痛苦,故意用自己的痛苦来试探李亚萍,希望得到她的关注,希望她用妈妈的目光痛爱他一下,用此来判定她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惜他那么努力她却一次都没有过,他很失望,可他还是忍不住爱她,用各种理由为她开脱,告诫自己去认同李亚萍。
最终是,不管他怎样努力,她还是在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关系暗中背叛了他,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伤害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一个字,可他就是忘不掉她。也是因为这个,他在以后的时间里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暧昧却没有付出过感情。
可面对尤灵,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千丝万缕的涟漪,哪怕她是别的男人的女人。
反手,他把她的手捏在手心里,目光逼视着她:“你说,你关心……默默吗?”本来,他想问她是不是关心他的,结果却问不出口。
尤灵点头,她的目光带着温婉的笑意,很自然地回答:“当然关心了。”为了证明她所说的话是发自肺腑,她又补充一句,“你忘了我是默默的租妈了吗?租妈……也是妈妈。”
妈妈,妈妈……
从尤灵嘴里轻松地吐出“妈妈”两个字,原本她是安抚他的,却在他心头狠狠击了一记重锤:妈妈!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妈妈的感情最真挚最不容玷污,今天她拿这个来证明她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儿子。她又怎么知道,他的心灵深处唯有妈妈的感情最神圣?
她是不经意的,他是原始本能根深蒂固地认识到的。她怎么会知道她的话碰触到了莫培明心灵深处最隐秘圣洁的不容侵犯的感情。
——妈妈!
“你终于承认了,你同意默默叫你一声妈妈。”莫培明的声音嘶哑。
“难道不是?你明明知道默默希望有个妈妈,为什么不结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妈妈,你……又不是没人嫁给你。”
“你懂什么,我娶一个女人回家她就配得起当默默的妈妈,万一她虐待默默呢?”他挑眉。
好吧,她对他的话感动,不过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有的是理由。
莫培明,当然有他善良的一面,尤灵也知道。
“好了,现在有你是默默的妈妈足够。”莫培明有些烦躁。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不管是什么情况下的妈妈,我都是认真的。”尤灵知道,再强大的人在疾病面前都无能为力,莫培明也一样,就算他顶天立地,他也逃不脱,所以此时的他需要安慰。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给他一点安慰。“好了,你去休息,我知道你累了。别想太多,好不好?”尤灵一点点从莫培明手里把手抽出来,轻轻拍拍莫培明的手背,就好像他是一个孩子。
妈妈……
莫培明的心头软成了一滩水。他经历的女人除了对着他讨好献媚的就是取巧卖乖的,何曾有谁用妈妈的温情来对待他?哪怕是取悦的,也没有。
他完全相信尤灵根本不知道他内心对妈妈的特殊情结,她完全是自然的本性的流露,所以,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他为什么把尤灵看得这么重。
“好。”他很坚定地起身,让他的手从她的手里滑脱。如果不坚决一点,他真怕他在她的母性温情里露出真面目。他还是需要伪装的,需要面具的,他不是普通人,不会流露软弱。
“那么,我先去洗澡。”
尤灵抬头,温柔地对他点点头,看着他走入浴室。
一直到他走进去了,尤灵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到底把他哄住了,哪怕能减轻他一点点的痛苦和负荷,她也觉得成功。她以为,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强大到任何危险都对他没有杀伤力的,唯独疾病,所以在遭遇了此种情况的时候,他作为一个回天无力的凡人是需要安慰的,她就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他。
他倒也乖乖去洗澡,然后肯定会乖乖休息吧?他是懂分寸识进退的人,她放心了。
心里的负荷解下来,尤灵也彻底恢复到一个自然人的状态,她急切地需要解决她的生理问题:想用卫生间。她也知道另外一个卧室的对面有一个小卫生间,她想去但就是担心,万一他走出来了呢?如果她从里面插好门就算他走出来又怕什么?她明明知道!
结果是,她迈不开心里的那道坎,想到外边去找公用卫生间。
轻轻地起身,仿佛做贼一样,尤灵轻手轻脚离开客厅。明明知道就算她大步走也不会发出声音,脚下的地毯消弭了她脚下的所有声音,她还是蹑手蹑足。
如果硬要说有声音,那就是她身上衣服的窸窣声了,难不成关了浴室门的莫培明连这点声音也能听得到?那他就成顺风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