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站在二楼的房门口,杨艳转头往远处看,有万家灯火,风中似乎还飘荡着孩子的欢声笑语,她知道这些是幸福生活的标志,而她的家,就在黑暗中寂然无声,杨艳顿时感觉自己又老了十岁。
又一滴浑浊的老泪溢出眼眶,她展开手掌擦了一下,慢慢迈步,下楼。
其实,景文杰根本就没有去休息,他一直就在门里站着,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但是听得真真切切。
尤灵肯定会上来,他就站在门口等她,看她用什么方式进这道门,所以尤灵敲门的时候他知道,尤灵转动门把手开门他也知道,但他就是不给她开。他以为尤灵或者会用钥匙开门或者会喊他开门,结果都没有……
景文杰感觉到气恼,她为什么就那么拗?如果她喊他开门进来和他说话,他也许会告诉她他撒谎的原因——想让她回家。毕竟她和他也是夫妻,就像妈妈说的,总不能这样下去一辈子,他会示弱一点,试图和她和好。但是,她怎么就不喊他开门?明明是他骗她回来的呀,哪怕她指责他撒谎和他吵架,也行呀,为什么她一声不吭和他连吵架都不肯?
或者她可以用手里的钥匙自己开门——她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她手里明明有钥匙的,为什么不自己把门打开?都站在门外边了,为什么不自己开门?难道还能永远不回来了?如果她自己把门打开,回了她之前住的客卧睡觉,他想……他会去找她,和她说话,不怕她不理他或者指责他,他都会去找她。
景文杰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样冷战下去实在叫人不能忍受,他们两个哪怕打架吵架,也总该有一点动静。
所有设想都没有起到作用,让他完全扑了一个空,准备好的一切全部等于零。也就在他气恼地准备离开门口的时候,听到了外边轻轻的脚步声,他听出来是妈妈的脚步声,心里惊了一下,妈妈来做什么?
妈妈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止下来,他紧张地屏息静听,同时飞快地转动脑筋想办法应付妈妈。妈妈肯定是要责问他的——因为他又一次撒谎。谁知道妈妈也是就那样在门口站立,毫无声息,让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隔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妈妈的敲门声,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接着是妈妈轻轻离去的脚步声。
景文杰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也随着妈妈的脚步声一点点飘离了身体,飘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一直以来,他是和尤灵赌气的,他也觉得他本事巨大,不是吗?尤灵看不起他,有女人看得起他,他有英俊的勾人的容貌,无论走到那儿都有女人对他侧目,这是他骄傲的资本。他想总有一天尤灵会返回来找他的,没有哪一个女人能真正离得开男人!
可是,尤灵还真的就没有找他,她真的离得开他,不理他。
景文杰没有寂寞,他有秦雪梅,还有兰芳,他不缺女人,且这两个女人都是倒贴他……对秦雪梅,因为尤灵已经察觉了他们的私情,他有些忌惮。可是兰芳是尤灵不知道的女人,且兰芳又是在市里上班,他也是在市里上班,两个人来往方便的很。隔几天,他们就在下了班的时间里,或者中午或者晚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这也是他憋着不找尤灵的原因,不理会尤灵的原因。
还有,他和兰芳的事情,秦雪梅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在他很长时间里冷落秦雪梅的时候,秦雪梅和他发脾气,他只好用尤灵做了挡箭牌让秦雪梅无从发作。
他……不缺女人,所以他用不着尤灵。
只是今晚,在尤灵连他摆明了的谎言欺骗都无视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是失败的,尤灵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半点都没有!那么,他有多少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他,如果说人有灵魂的话,他的灵魂没有依托,他的精神是漂泊的,他表面的华丽等于虚无。换一句话说,他没有真实的家!
尤灵不给他结实的家!
景文杰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重重的挫败感让他无力。
黑暗中,他一点点挪动回卧室,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扔到床上,如同扔一件重物。
尤灵把车子骑的飞快,几乎是一口气骑到了厂子里。放下车子,她回到办公室里,将身上的衣服全部除去,冲到了洗浴间。
打开花洒,一股股极细的水流“沙沙沙”成一大捧均匀的水柱冲下来,白色细小的一股股细流每一股都那么轻柔美妙,带着端正的吻和她的皮肤亲密接触,叫她觉得放松舒适。紧紧地闭上眼睛,让水流从头顶冲下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满头满脸的水流,头上是水,脸上,到底那些是水那些是泪水?
她的心,不,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没心,她也宁愿做一个无心人,不然她会给自己撕碎。
其实洗澡也是非常费力的一个体力活,尤灵就那样让水流在身体上流淌,细致周到地抚摸她的肌肤,一直到累的感觉到身体酸软才走出来。擦干净身上的水,躺到了床上,闭了闭眼睛拿起手机,手机顶端的小绿灯一闪一闪的,在她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担心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看。
是一个未接电话,打开,是刘莉莉的。尤灵才想起她在运城的时候,刘莉莉给她打过了电话。重新拨过去,对方很快就接听了。
“小灵,回家了吗?”
那端传来刘莉莉的声音,还有孩子在一边叽里咕噜说话笑闹的声音响着,传递给她的是温馨的幸福,让尤灵不由不羡慕。
“回来了,刚才洗澡。呵呵,回来的晚了家里有些事情,回家跑了一趟,不放心这里又跑上来。心里一直想着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回来了呢,还没有来得及给你打电话。”尤灵哈哈地笑着,“没等到我打你电话呢,你都打来了。”
其实,各种事情让她烦到不行,哪里还记得给刘莉莉打电话?她是一个绝少有应酬的人,此时连一个小小的应酬电话都觉得多余。她——太累了。
“哦,我着急知道情况呢,所以不管不顾地给你打电话。快说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你走了这几天做考察,收获如何?”
“唉,没有多少好消息,现在市场上竞争激烈也就算了,竟然也连累到我们这种嘴上说的厂子实际上是小作坊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说。”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这样吧,我明天去找你,咱们细说。”刘莉莉一听尤灵这番话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还说什么呢?
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尤灵走了好几天,肯定知道很多,电话里说不清楚,直接找她当面说算了。
尤灵求之不得,忙说:“好好,那明天你有时间来吧,咱们当面说。先这样,明天见。”
挂了电话,尤灵顺手把手机扔在枕头边上,然后死死地闭上眼睛。
好几天了,何曾有过好好的安安心心地合过眼?现在,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这里是自己的窝,回了自己的窝,总是有一份别样的踏实,她想睡了。
第二天的早上,尤灵本来想回家去看看婆婆的,可是想到婆婆最初看到她的那种带着责问和戒备的眼神,心里涌起一阵寒意——还是算了。
洗漱,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吃的,她要工作。
还是要先了解她走了这几天里,厂子里的情况的,她把徐宏斌找了过来。
徐宏斌进门以后就一直微笑着,尤灵看到他笑,总觉得他的笑有些怪异,令她莫名其妙,也让她别扭,看看自己,也没有看到不得体的地方,越加不好意思,只得问出口:“徐助理,我……我哪里不对了?”
“啊?”徐宏斌意识到自己有些放肆,忙一本正经说道,“没有啊,尤厂长没有哪里不合适的,是我……我听说了你拿了订单,觉得开心,所以……所以就笑,是我不好,让你误会了。”
其实徐宏斌是在想一个问题:莫培明为什么对尤灵那么有兴趣?男人,总是爱胡思乱想,把一些事情想的暧昧又神神秘秘的,他也不例外。
尤灵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但话到这里也不能再追究了,只得说了句“没什么”然后又问:“我都走了好几天,厂子里这边,除了生产方面的,还有别的……都没事吧?”
“厂子里的运作一切正常,别的没什么吧。对了,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徐宏斌犹豫着。
“什么事,请说出来,我既然让你代替我管理一切,就是信任你的,你发现了什么,都要告诉我啊,尤其是那些不好的事情,就算实在不方便处理你也不要瞒着,你还有我——我们那怕表面装不知道也要做到心知肚明。”尤灵最担心的是徐宏斌有事瞒着她。
徐宏斌摸了一把头发,思索着还是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秦会计有几次出去,只是和我说了一次她有事出去,另外几次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你请假过了……工作的时间,我……当然她也许是觉得有我在……不过你在的时候,我发现她并没有出去过啊……”
徐宏斌吞吞吐吐地说完了,尤灵也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