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正在房间里研究着梨树的养殖方法，恰逢听见敲门声，我抬头一望，许重华正站在门口。我邀他进来，给他倒了杯茶，他正看着我桌上的书籍，接过茶后问我：“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我随口答道：“还不是因为你和阿瑾喜欢。”
“嗯？”许重华挑了挑眉，重复着：“阿瑾？”
我一时语塞，顿知失礼，挠了挠头转移话题：“这是宝珠梨，耐旱耐风，正适合宣化气候。百姓们如果栽种此物，也不失为一种生计。”
许重华放下茶杯：“今日朝廷来了旨意，同意我带兵上岐山剿匪，五日以后大军启程，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如果要去我也好安排。”
“去！当然要去！”一想起母亲客死异乡，我心中愤恨便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不可收拾，不自觉地捏起拳头，咬牙切齿地道：“家仇国恨，我一定要亲手了结！”
许重华叹了口气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又不经世事，你不像我孑然一身，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我摇摇头，坚定不移地道：“若要我苟且偷生做个懦夫，还不如当初跟随母亲一起去了，我为了活下来做了太多选择，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我若是此刻退缩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可是你还有甄姨。你也说过她是你唯一的亲人，若她知道你要参军，八成不会同意。”许重华看着我，提醒道：“她年纪也大了，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内疚，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自然知道我与甄姨之间并不只有祖孙情分，邱嵇国破，百姓家破人亡，被迫远走他乡为奴为婢，对于甄姨而言，我是邱嵇复国的唯一希望。可是现在在我心里，没什么比报杀母之仇更重要的。
“麻烦你帮我安顿好甄姨，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小声地恳求着，许重华见我执意要上战场，便拍拍我的肩膀道：“京都镇军将军府一直没有个主事的人，趁着战事未起，我派人把甄姨送过去，她有点事做也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你也能安心办事。若是……”许重华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接话道：“若是我死在了岐山，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她，如我对她一般。”
“我会的。我会以将军府老夫人的名义将她送过去，我也希望你能够自己在她跟前尽孝。”说完许重华又嘱咐道：“去见见她吧，让她安心些，明日我就派人护送她去京都。”
我满脸哀愁，我不知道此去岐山是胜是败，我身上承载着太多的期许和希望，我不怕死，只怕我死后辜负的更多。
许重华又看了眼我做的笔记，看着我欲言又止，见我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他才道：“阿瑾的昵称，是我自小就这样叫她的，你以后不许再这么叫了。”
大军出发的前一个晚上，许重华把我叫去了他的房间，递给我一套盔甲：“整个军营里只有你和我身量差不多，你便穿我的吧。”
我抚摸着盔甲上的羽徽问：“这是什么？官阶标识吗？”
见许重华点头，我惊讶地道：“那我穿上这身盔甲，你的士兵会不会分不清我们两啊？”
“不会。”许重华指了指挂在墙面上的尖耳獠牙面具道：“为防我年纪小敌军轻视，在战场上我都戴着这幅面具，以震慑敌方。所以我军士兵不单认羽徽，还要认面具。”
我好奇的将面具摘下套在脸上，朝他玩笑道：“那我要是戴上这面具你的士兵就分不出了？你说我俩像不像？像不像？”
“像。”许重华夺过面具，重新挂在墙上道：“你已经很像我了，就是性子不够沉稳。”
我叹了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太师椅上：“你什么都好学，就是那故作深沉的样子，和满肚子阴谋诡计我是怎么也模仿不来。”
许重华皱了皱眉，纠正我道：“我是主将，必然要做到喜怒不行于色，至于阴谋诡计，你可知道兵不厌诈？我这叫有勇有谋。”
行军一日，军队在岐山脚下安营扎寨，我跟着许重华一路进入主帅帐篷，郭副队与各副将已经在地形图前讨论，见许重华进来，他们暂停了会，许重华抬抬手让他们继续，而后在旁边听着。
讨论到深处，几人差点吵起来，许重华上前调解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可行军打仗不止是要赢，还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高的利益。岐山地势崎岖，黑虎寨靠着天险建立山头，重甲装备上不去，轻骑作战耐受力低，弓甲阵队攻击有限，所以只能智取。”
“断其粮草，让他们狗急跳墙，主动下山。”我插了句话，许重华接着道：“没错。岐山茂林硕硕，本是农耕的好地方，但黑虎寨一直靠骚扰周边百姓和接一些买凶杀人的活糊口，恰值今秋宣化之乱，难民流至明州，导致明州粮价上涨，只怕他们存粮也不多。如果能摧毁他们的粮草储备，再在后山水路伏以弓甲阵队，山腰各要点设轻骑步兵，山下各要塞派重甲堵住，那便是他插翅也难飞。”
我正啧啧赞叹，我只不过说了句断其粮草，许重华便能做出这么多分析，还设计好了埋伏方案。突然一个副将指着我问：“这位小兄弟是？”
许重华看我一眼，朝他解释道：“这是我远房表弟，此次前来辅助我的。”
那副将打量了我一眼后点点头，便继续道：“如今黑虎寨已是守备状态，方才探路的探子回来说只要一靠近半山腰处就会有巨石掉落，要打探他们的粮储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重华疑惑道：“如今已是晚上，且不论黑虎寨在山头，哪怕他们有千里眼，也不可能探析到风吹草动吧？”
我想了想后上前道：“不知探子入山时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声？或是落石滚落之前，地面上有没有一些被重物碾压过得痕迹？”
许重华想了想立刻把之前探路的探子传了进来，把我说的问题都问了一遍，据探子的回答，在进入半山腰后的确听见了类似蝉鸣的声音，随后便有巨石滚落下来，不过一起出去探路的五人没有一个伤亡的。因为是入山探路，所以并没有携带照明的东西，无法确定地面情况。
许重华摸了摸冒着胡渣的下巴，不解地道：“已是入冬时节了，为何还会有蝉鸣之音？”说着，他看向我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摇摇头，我不太确定：“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一老伯衡水边捕鱼，以凤尾竹管接线后围成一圈掷入水中，一旦有大鱼经过，竹管便会发出萧声，这时老伯只需要将线提起来，竹管就会收紧，尖锐的竹刺就能扎入鱼身体里，令鱼儿无法动弹瞬间毙命。”
郭副队好奇地道：“这是什么原理？”
“人体活动带动明显的气流，流通管道便会发出鸣声，敌方就是以此确定了探子的行踪，与其说岐山之险在于地势，不如说我们都是被圈入阵中的。不过他们也有弊端，若他们要以巨石为阵，沿经路上必然要腾出地方才能击中目标，所设人力投入膨大，所以巨石滚落的线路不会太多，只要摸清了他们的路线，我方便可见缝插针。”许重华刚说完，郭副队又提问道：“可是现在连人都上不去，如何才能知晓他们的防守路线？”
许重华指着地图上唯一一条进山路线道：“郭副队，你带五百人在此地叫阵，假意劝他们归降，拖延时间。另一只队伍携带绳索进入山腰，将绳索缠绕于树丛之间，形成一道结网后迅速撤离，巨石滚落后会压断绳索，便可推算出能上山的路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