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菲菲仰头,嵌在黑色里的月亮探出云层。
曾有一度,她羡慕极了蒋娥与宿风的爱情。
那是认定了之后,一辈子都会遵照这个目标往前走;
那是千帆过尽依旧驻守等待的一叶扁舟;
那是……
数不清的‘那是’,很像这个世界平凡的一段爱情,却让她感动到泪流满面。
因为敏感脆弱的内心,她几乎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爱人的能力。
可命运却向你抛来了橄榄枝,而你,不得不接。
于是乎,火树银花,电光石火,化学反应一起。
有些人有些事,说不清为什么,可它逃不掉也躲不开!
“可他……爱的人是你……”
“然后呢?你就要放弃了?”
“不……可是……”
蒋娥握住她的双手给予力量支持:“还记得当初你让我向宿风表白的事情吗?”
孙菲菲阖眼点头。
她当然不会忘记。
“我当时也如你这般茫然无措,可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下定决心的吗?”
孙菲菲怔怔然看着她,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
“是这里!”蒋娥牵过她的手放在胸口上,“用心!”
用心?
孙菲菲拨弄着眼前的饭菜,失焦的眼睛涣散成无数个点。
“在我面前,不准思念某人!”
蒋娥端着托盘搁在桌上,在孙菲菲面前落座,气呼呼开口。
回神后的孙菲菲哭笑不得。
脑咕噜转了一圈,正准备的提问瞬间被蒋娥抢走:“别问我这个正处于爱情低糜期的人该如何用心!我讨厌这个话题,特别讨厌!”
为了证明这几个字,特别用力戳了好几下托盘中无辜的饭。
孙菲菲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线,突然很想担当那个专业打脸人。
那晚一个意气风发言之有理的蒋娥随着一个名片事件瞬间回归‘单身’行列。
为什么要在单身上加个双引号?
这又得从孙菲菲满腹心事离开的那晚开始说起。
目送的士车在转角消失,蒋娥蓦然叹了口气。
如果说她的爱情是火,一点就燃且燎原无数,那么菲菲的则是水,细腻无声却润泽万物。
可不论是哪种,终究离不开能够展现它们价值的体现物。
否则,那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存在。
掏出钥匙开门,亮而通透的白炽灯倾泻而下,照出蒋娥片刻怔愣后随即喜上眉梢的瓜子脸。
扔下手中的袋子,以风一般的速度跑过去抱住那个心心念念了大半个月的人,喜不自胜之下,猛亲了两口,激动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呀?”
靠在沙发上的人面色凛冽,扯下她的手臂,用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审视着她:“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蒋娥脑袋空了一下,随即打哈哈:“没有啊。”
她才不会告诉他这几天偷吃了冰淇淋,还开了几瓶酒配炸鸡。
深邃的目光静静凝视了她很久,害得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又怎么了?
高大身躯起身背对着她,双手插进裤兜:“不早了,睡吧。”
屁,现在才九点,他一般都是十一点半才休息。
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服,噘着嘴承认错误:“我交代,你不在的这半个月,我就偷偷吃了点冰淇淋炸鸡啤酒之类的,不过我保证,真的只是一点点.....”
“还有呢?”被头发遮住的眼帘暗沉可几寸,丢了听不出情绪的三个字。
还有什么?
“没有了呀。”她确实没有瞒着他其他的事情了。
忽觉手中一空,他转头,方才一直搁在裤兜的手立在她面前,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白色的名片,脱口的话像锤子重重击打在她心上,疼得要命:“我从垃圾筐找到的。”
空气瞬间凝固,蒋娥嘴唇一张一合,喉咙像被人扼住般,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张名片,是前些日子她为他整理衣服时从口袋掉出来的。
那是他们离开拉萨的前一晚,叶澜随手递过来的,她当时客气一接,转眼落入他的手中。
回来之后,没见他再提起那张名片,她以为早就被他扔了。
虽说被洗衣机搅拌过,但上面印刷的墨水依稀看得清号码。
于是乎,就有了与叶澜的那个电话沟通……
她不喜欢他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光审视她,胸口闷着一股气,不管不顾开口:“对,我就是给他打了电话,我们还见面了,怎样?”
对面的人眼色越发冰冷,阴沉着脸不说话。
他越不说话她越觉得委屈,她只是想帮一下菲菲,减轻她的压力。
那台电脑,她偷偷塞了钱给叶澜,让他隐瞒电脑真实的价格,剩余的差价,她出。
叶澜没说什么,接过钱走去柜台,一副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样子。
最后,以低于市场百分之二十的价格成交。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孙菲菲的笑容溢满整张鹅蛋脸。
这件事情,之前也跟他解释过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女人一旦丧失理智,就会不计后果。
抹了把不争气的眼泪:“误会是吧,要吵架是吧,那干脆分手得了!”
说完,不理会他的反应,瞬间夺门而出。
实在看不过去的孙菲菲出手制止蒋娥:“别折磨这些饭菜了,你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蒋娥顺着她的视线一瞅,额……
五分熟的荷包蛋被自己戳了个洞,蛋黄顺势而流,将白白的米饭染得屎黄屎黄的。
胸腔一闷,用力搁下筷子。再一次恭喜自己,食欲又没了。
“小娥,宿风昨天又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了……”
孙菲菲也放下筷子,打算跟她聊聊。
“不要跟我提他!”嘴上说不准提他,没过几秒动了下眼睛,状似无意问了句,“他问了什么?”
孙菲菲无可奈何一笑:“还能问什么?”
“我不管,是他先跟我吵的,我还没决定原谅他。”
“所以你是宁愿挤在逼仄的八人间宿舍而放弃宽敞又明亮的两室一厅,外加一个又帅又温柔的学霸?”
宿风温柔?
鬼才信。
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他冷如冰窖的眼神,她的心就仿佛被细线勒住,窒息得厉害。
孙菲菲睨了她一眼:“同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想躲一辈子?”
“又不是没躲过……”
蓦然想起今天早课,她刚踏进教室,就感受到那抹炙热的眸光。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顾自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然后……然后悲催得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原来没有了他,上课竟然是如此的煎熬与枯燥……
“那你还记得万老师说的话吗?”
蒋娥撇撇嘴,记得是记得,只是……
当时他她正无聊又走神胡思乱想,偏偏有人看不下去了——
“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方才的问题!”
孙菲菲赶忙推了推蒋娥,小声耳语:“万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惊慌失措的蒋娥忙不迭站起来,胡乱翻了翻书本,向孙菲菲投去求救的目光:“答案是多少?”
孙菲菲比了个数字,蒋娥了然点头,胸有成竹开口:“本月应计入乙产品成本的制造费用是三千!”
讲台上的万老师笑了笑,紧接着说出一句让蒋娥忍不住朝他扔鞋子的冲动。
他说:“好,那就请这位同学上来把制造费用的分配率算一下,帮助大家区分一下生产费用和辅助生产费用的归集和分配。”
蒋娥瞬间蒙圈了,不带这么欺负不听课学生的……
她现在承认自己不会还来得及吗?
“怎么?还需要思考一下?”万老师晃了晃他光洁如盘的头顶。
思考个鬼!
蒋娥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坦白来着,某人直接一通抢白:“老师,书本最后一页就有这个分配率的计算公式,如果我没有记错,您接下来就应该要讲这个公式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敢欺负我女朋友,我就让你下不来台!
万老师斜睨了宿风一眼,又推了两下眼镜框:“都坐下吧!”
静默片刻,双手背于身后,意味深长开口:“有些同学啊,不要自认为参加了几次比赛就目中无人了,还有些同学,吵架的成本是很高的,产品的生产成本可以预估,超过了之后可以及时调整,但争吵不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别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所谓的生气上面!”
蒋娥的脸瞬间涨红,这感觉,突然让她想起了高三那年在操场逮住他们的杨老师。
怎么每次他们有点什么事情,教育工作者总是时不时出现一趟,纵使换了不同的名字和样貌,都抵挡不住他们当配角的心!
孙菲菲还想继续劝点什么,被食堂外闹哄哄的嘈杂声打断——
“傻子,赶紧交出来!”
“……不不不……给……”
“给不给?”
“不……还……还给我……”
“哈哈哈……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还给你……”
食堂的人瞬间鱼贯涌出去看热闹。
孙菲菲和蒋娥拨开人群,对眼前的一幕很是愤慨。
左边蹲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躯,蒋娥眯眼一看,那不是他们班的方木吗?
右边的人尖嘴猴腮,单手叉腰,一手拿着抢过来的漫画书,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还十分欠揍又犯贱走过去,一把揪起方木的衣领:“来来来,喊我一声爸爸,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还给我!”
犯贱男身后几个人一阵吹哨应和——
“喊啊,赶紧喊!”
“一个大男人不打游戏不学习,反倒迷上了漫画书,简直怀疑他投错了性别!”
“就是,跟他同一个寝室,我都得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被……”
话音刚落,一阵意味深长的大笑:“哈哈哈……”
这下蒋娥听不下去了:“喂,你们哪个专业的?”
平地一女声,瞬间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几个人彻底将嘴贱发挥得淋漓尽致——
“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咱们风云人物的女朋友啊!”
“大可,你可拉倒吧,可能过几天就不是咯。”
被称作大可的人摩擦几下手掌,满脸的痘痘红肿一片,不要脸走近蒋娥,咧嘴一笑,满口黄牙晃得蒋娥一阵反胃。
自以为帅的捋了下自己的一撮红毛,笑得明目张胆:“反正都快分手了,干脆做我女朋友得了,保证让你跟了我之后吃香的喝辣的!”
蒋娥睨眼冷哼,身后之人一个动作,喷雾剂噗嗤一个长音,辣得大可狼狈不堪。
侧目一挑,哟呵,不亏是孙菲菲,这东西都时刻准备着。
抢走方木漫画书的人黄毛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她们二人的鼻子面露凶光:“他么的,别以为你们是女人我就不敢动手!”
“你欺负我们班的同学就君子了?”
话音一落,围观的同学瞬间议论纷纷,话语中夹带着愤愤不平。
人就是这样,没有人站出来时,只会缩在各自的小角落里。
一旦有人伸张正义,前赴后继的指责声就会从四面八方传来。
于是乎,成为征讨对象的几个人瞬间淹没在谩骂的口水中。
狗急了跳墙的黄毛不知死活大声一斥:“你们有什么证据?我方才只是表达了同学间的关爱而已,你们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举报到教导主任去!”
话落,四周安静如无人。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