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车窗正中倒映出女孩素净倔强的眸子,刹那间划破夜空的寂静:“我妈妈生我时,大出血过世了,我的爸爸因此认定我是杀人凶手,将我丢给奶奶抚养。自小,敏感,自卑成为我的代名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正常跟人讲话。”
语速顿了下,继续,“我人生中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讨好别人中度过。而今天,我想为自己做一个决定!”
她转过身,郑重其事:“我知道你喜欢小娥,而我喜欢你!”
话落,她心上的包袱松了不少。
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但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我不奢求能够在短时间内改变你的想法,可我会争取属于我的机会!”
因为,她不想成为下一个安娜。
安娜是跟叶澜合作的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的女儿,自从无意间认识叶澜,便开始穷追猛打,扬言要将他追到手。
那时她与他的关系还处于简单的电脑交流友,安娜的出现,让她找到了助化推进器。
那一天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她‘偶遇’了叶澜,又‘偶遇’了打算制造‘偶遇’叶澜的安娜。
如果说眼神能杀死人,她在安娜淬了火的眼中,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原因很简单,她只是在遇到安娜的前一秒,极其自然抬手搂住他的臂弯,嘴角扬起一抹甜笑而已。
过程意料之中,安娜伸出削葱根的手指问她是谁,聪明如叶澜,怎会不懂孙菲菲的做法?
接下来的发展一如她所想的般,以女朋友的身份断了安娜的念想。
只是她没想到,至此落下了她在叶澜心中一个不简单的形象。
孙菲菲稳了下心神,擦干眼泪,眸色坚定。
不论如何,她争取到了不是吗?
想起他面色沉沉的模样,以后,她会让笑容重新回归到他的脸上。
打定主意的孙菲菲不再犹豫,仰头挺胸,为爱而战!
相对于孙菲菲的勇敢果决,此时躺在床上的蒋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阖上眼,脑海中不断浮起谈及梦想时孙菲菲那炙热燃烧的眸子。
这段时间,她不断问自己,她的未来是什么?又该如何去做?
高二文理分科,她为了躲开宿风,更因为自己的优势,所以选择了文科,只是没想到宿风也选择了文科。
她问过他为何弃理从文,毕竟他的优势在理。
他开玩笑回答:“鲁迅先生可以弃医从文,为什么我就不能弃理从文?”
这话谁信?
闹腾一番,他抱住她,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眸光深了几寸,说:“我不想让你看不到我。”
她翻了翻白眼,真是自恋得可以。
可是心却不由自主的欢喜。
月光穿过缝隙漏进些许光线,蒋娥伸出手,让白而浅的圆点在掌心跳舞。
一个想法刹那间在心底落地生根。
“妈妈,这个西红柿怎么切?”
“竖起来,从那个绿茎往下切成四片。”
“先放油还是先放菜?”
“油,起了烟后放菜。”
“这个排骨玉米怎么做?”
“有专门炖汤的锅。”
……
一大清早,蒋家的厨房兵荒马乱狼烟四起。
忙活了许久,终于到了验收成品的时候了。
端着菜上桌,尝了几口的蒋方阵很不给面子的笑了。
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糊了不说,蛋竟然没熟!
干炒奶白菜,竟然没放盐!
还有这个排骨玉米,玉米是熟了,这个成团的排骨算是怎么回事?
耐心用尽的蒋娥一气,撂下锅铲不干了!
“你说说这是什么父母嘛,气死我了!”
那端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我特别想知道岳母大人说了什么?”
手把手教的徒弟,评价如何?
杨曼不好意思打击女儿,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以后有什么想吃的,跟妈妈说,妈妈给你做!”
这哪是安慰,简直赤裸裸的嫌弃。
闻言,听筒传来更大的笑声。
蒋娥直接用‘嘟嘟嘟’的声音表达她怒不可遏的情绪。
百货商场空调十足,被嫌弃做菜难吃的某人提着包漫无目的闲逛,别人暑假是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到了她身上就成了肆意的挥霍。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才一天就被打垮了,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真是太难了!
路过一家西装专卖店,模特身上的一件白衬衫勾住了她的目光。
第一次见宿风穿正装的时候,她彻底惊艳到了,都说西装是检验一个男生帅气与否的最好标准。
不论是校服或者西装,他都能游刃有余的驾驭。
这件衬衫,不论从材质或质地来说,皆属上乘,翻看了下价格,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惊到了。
她现在用的还是父母的钱,他的奖金和奖学金除了交房租,剩下的都被她完完整整的存着。
正苦恼着要不要做几份兼职来买下这件白衬衣时,眼角余光不经意瞥了眼橱窗。
一双含笑的眸子牢牢定在她身上。
她狐疑转头,熟悉的面容随着记忆刹那间越过时间的长河,缓缓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好久不见。”
他张开双手礼貌性一抱,深邃的瞳仁里带着翻涌的情绪。
蒋娥睫毛颤了颤,抑制不住的激动:“天擎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梁伯伯身体怎么样?你们在国外生活得如何?……”
梁天擎俊容舒展,温柔一笑:“前两天回来的,我爸也回来了,等家里收拾好了再请你们去做客。”
“好啊好啊。”蒋娥迫不及待。
梁天擎目光一滑,手掌抚过丝绸般的长发,若有所指:“果然,时间永不亏待美。”
没听出弦外之音的蒋娥单纯以为他是夸她的长发,骄傲捋了捋。
也难怪她会这么认为。
认识梁天擎的时候,她随父母刚搬到林市,周遭的一切陌生又疏离,她像是被命运丢弃的孩子,蜷缩在逼仄的角落。每天醒来,都在思考‘既然注定一死,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活着’……
悲观主义的情绪像没顶的海水,她就这么被按溺其中,越挣扎越窒息。
有时候她甚至想过,是否自己的灵魂出窍了,漂浮在天花板的上空,使劲嘲笑那个被命运玩弄的躯体。
那时的她,还无法学会与孤独和谐相处,度日真如年。
某日下午,她像魔怔了般,不管不顾跑进一家理发店,再出来时,一头简洁利落的贴耳短发衬得她巴掌大的脸更小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及腰的长发滑过锐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发丝脱离了安身立命的地方,缓缓掉落的感觉。
那一刀,像是剪在她的心上,却也让她彻底摆脱了过去恶靥般的纠缠。
混沌游走在大街上,一条手臂蓦然横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涣散的思绪徒然回拢,怔然往上一视,沉稳温润的黑眸成为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第一次见到有人走路如此认真的。”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需再走一步,她的额头就能与柱子亲密接触了。
她神色淡淡,一声不吭饶开他,继续失魂落魄走着。
“蒋娥!”他喊她。
蒋娥顿了下,蹙眉,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想不想试一试什么叫水深火热?”
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某个网咖的电脑前了。
四周缭绕的烟雾像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呼吸困难。
她下意识想逃,被一旁的他按住,头顶传来他低低的嗓音:“别怕,它会让你找回自己!”
话落,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间飞舞,他鼓励她勇敢抬起头,与电脑屏幕对视。
几经挣扎,她豁出去般张开双眸。
屏幕的画面瞬间冲击她的脑海。
他又说:“这个游戏叫《大话江湖》,你来注册一个角色,我教你如何掌控自己的人生。”
‘掌控人生’四个字,犹如一盏细微又明亮的灯,她就顺着它给的光线往前走,毫不迟疑。
手指滑动键盘的频率从迟疑到飞快,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知道,置身游戏当中的自己,快乐竟然这么简单!
“今天又PK?”她记得昨天他昨天可是输了哦。
梁天擎抿嘴一笑,故作神秘道:“等下就知道了。”
他带她到了附近一家篮球场。
静谧空旷的地板回响着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这是……”
梁天擎不知从哪个角落抱来一个篮球,起身一跳,篮球优美的弧线划过,‘噔’的一声,一个流利的三分球。
“今天咱们比比球技!”
她一口气提上胸口:“这不公平!”
他挑眉:“比如?”
愤愤不平的声音散落四周:“首先,我们性别不同,其次,我们身高不一致,最后,我不会打篮球!”
沉静如水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片刻后,他说:“把篮球捡回来。”
她什么都没说,跑过去捡起篮球递给他。
谁知接过篮球的下一秒,他大掌一拍,篮球再次飞远。
她又听见他近乎命令的说:“去,捡回来!”
这次,她没有立即跑过去,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敛目,跑过去捡回来递给他。
再次‘咻’的一声,不用他开口,她就已经跑过去捡回来,却没有递给他。
而是面色怨怒盯着他:“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生气了?”他竟然莞尔笑了。
还没反应过来,篮球瞬间落入他的手中,浑厚的嗓音划破天际:“来啊,让怒火燃烧,你自己做不到就承认,别找借口当缩头乌龟!”
理智瞬间被他的激怒碾成为齑粉,一股涨起的满腔怒火灼烧全身。
半个小时后,她气喘吁吁,他面色潮红却平静。
一个半小时后,她汗流浃背,他同样猛喘着气,拍打着篮球的手明显力不从心。
两个小时后,篮球已然变化了位置,她对上他的视线,左动右恍试了个假动作,纤细的身躯一跳,篮球与球篮一触,红色的球篮抖了几下,瞬间松开篮球……
激烈的比赛随着这个三分球的结束落下帷幕。
两副精疲力尽的身体顺势仰躺在地板上,全身的骨头仿佛被抽光,瘫软无力。
“感觉如何?”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蒋娥半天才捋匀气息:“不怎么样。”
可是她知道,长久闷着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梁天擎双手置垫脑后,明指暗喻:“世界上没有迈不过去的路,你以为不能战胜的结局,还不是被你体内强大的力量战胜了?”
蒋娥心下一愣,随即咬唇不说话。
的确,这段时间以来,她才领悟到自己只是找寻不到发泄的出口,而现在,那些破败的伤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了治愈。
那一刻,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为什么会对陌生的事物心生恐惧?那是因为,你能够掌握的东西太少太少了!无法掌控,本能作祟,选择逃避! 我们都期待活得简单点,偏偏生活不容许简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