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来这里吃啊？”蒋娥顺着他推开的包厢门往里走。
“便宜。”
“……”
拜托，单看这里的装修，也知道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的好不？
“我出去一下，你先点菜。”
蒋娥‘哦’了一声，专心翻看菜单。
听见‘咔嚓’声，头也没抬，张口就问：“我们吃冒菜怎么样？还可以续饭……今天做活动，还送一条新鲜的鱼呢……”
那人的喉头似是落满了灰，发不出一丝声音。
蒋娥继续自顾自说：“青菜点些什么好呢？奶白菜还是娃娃菜？”
站着的人鼓起勇气，终于出声：“……小娥……”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她的心，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
像是有人按下缓慢键，平常一个偏头的动作只需要一秒，而现在，竟然需要整整五年的时间。
转正脑袋，阖眼捏拳，克制颤音：“出！去！”
“我有一……”
“别靠近我！”
歇斯底里的吼声，阻止他进一步的迈步。
下一秒，宿风推门而入。
两人静止的动作落入眼帘，他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抱住紧绷的蒋娥。
察觉怀中的挣扎，他出声安抚：“我在这里。”
蒋娥瞬间泣不成声：“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见到他……”
宿风心如刀割，却没有顺着她。
轻轻抚去她的泪痕，捧起她的脸对视：“一切有我，别怕。他犯下的错，理应由他亲口承认。”
蒋娥此刻已然无法思考他话中的含义，只是那双深邃的眸色，给了她坚实的依靠。
冷静下来，叶澜面对着他们而坐，凹陷的瞳孔落寞颓然。
“……对不起……”
“挑重点！”
那三个字他听得太多了，多一句废话，他胸口的人儿会更煎熬一分钟。
“五年前……”
宿风感觉胸口的衣服被揪紧。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说完，他呼了长长的一口气。
‘嗖’的一声，又一重磅炸弹落下，蒋娥怔得猝不及防。
“你……再说一遍……”她大气都没呼，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牙根紧咬。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开口就顺畅多了。
“我说，那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蒋娥惨然冷笑：“何苦呢，叶澜？我不是白痴……”
叶澜自然知道单凭三言两语她不会信，横在膝盖上的手合拢又摊开，缓缓还原那晚的情况。
抱着醉意朦胧的她，私心杂念在夜晚升腾得飞快。
等他回过神来时，宽敞的双人床上已然躺着呼吸浅浅的蒋娥。
颀长的身躯靠上窄小的沙发，垂着脑袋，双手插进短发，偶抬头，看向床榻凸起的弧度。
不知过了多久，黑影随着移动由床尾滑向床头。
画面定格在那张氤氲粉红的脸颊上。
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终于，伸向了她光洁的额头。
细细描摹，由上至下，移至锁骨得刹那，原本熟睡的人眉毛一蹙，喉咙紧酸，闭着眼翻身一吐。
叶澜整个人的脸色都是铁青的。
像极了报复的行为，呕吐物将他的外套工装裤染上了酸涩的液体与难闻的气味。
脏衣服扔进洗手台的时候，他转身，正好对着镜子，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镜子里的他，从锁骨到胸口往下，皆是或深或浅的印记。
甚至在临近心脏的位置，多了一道明显的指甲抓痕。
有点阅历的人都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一夜风流后留下的痕迹。
至于那个人，除了孙菲菲还会有谁？
记忆猛然倒退到昨天，他正为游戏公测而烦恼时，她发来了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耽误你一分钟时间可以吗？
心里的愧疚感徒然而生。
自上次伦敦行后，她就这么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晃眼就是大半年。
想了想，编辑了几个字发过去：有时间，说吧。
她的回复慢了些，夹带着丝丝犹豫：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他猛拍了下脑袋， 指间快速在屏幕挥动：你在哪，我去接你！
顿了下，又加了一句：不许拒绝！
大掌收拢手机，按下座机，命令不容置喙：“今天不加班，全部回去休息！”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送中，他发动红色的卡宴，不消多时缩成一个点，直至不见。
路上，她回他：我还有一节课才下课……
趁着有时间，他去买了点东西，停在校门口的马路对面。
没到下班时间，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鲜少。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这么认真留意四周——吆喝的手抓饼摊主，端起锅翻炒的炒饭，拎着菜回家的老奶奶……
再次抬腕看表，心莫名跳得飞快。
十分钟后，安静的门口慢慢多了些人。
下了课的大学生鱼贯而出，每个人的脸上皆带着朝气蓬勃的亮光。
等了五分钟，人群中出现了那抹白皙的倩影格外惹眼。
许久不见，她的一颦一笑似乎更有韵味了。
摇下车窗，脱口的动作停在喉咙口。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还有跟在她身边的家伙是谁？
距离靠得这么近，不晓得非礼勿近吗？
一股无名火随着脑袋的联想而添油加柴，噌的一分钟，熊熊燃烧的火焰从棕色的眸子涌出。
怒不可遏，喇叭带着驾驶座人的火气，大声叫嚣。
孙菲菲循声望去，抿嘴轻笑，随即与身边的人扬了扬手，跑到对面，拉开车门坐下。
“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
原本一句很平常的道歉语，落在他耳边，甚是不舒服，怒火继而更大了。
孙菲菲余光看向他，紧绷的五官让她误以为真的是因为等久了才生气的。
车速飞快掠过窗外的树道，孙菲菲垂着脑袋不说话。
许是生日的矫情，她心里颇有些委屈。
不就等几分钟吗？
就不能看在今天她是寿星的份上让让她吗？
等红绿灯时，叶澜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被她宠出来的傲娇心性促使他拉不下脸来先说话。
又忍不住往旁边瞥了眼，得了，那委屈吧啦的表情令他心下一动，傲娇什么通通往旁边靠了。
眼眸扫了下，找到下的台阶，直接上手。
兜头而下的呼吸惊得孙菲菲身体一僵，他细而薄的耳廓滑过她的嘴唇，气息只进不出。
“真是春虫虫，安全带都不知道扣上，不要命了？”
话音刚落，‘吧嗒’扣上。
撑着她的椅背准备离开，嫣红的嘴唇往前一凑，随即缩回。
湿湿的触感让叶澜的大脑闪过片刻的空白。
半年不见，她的性子倒是放开了不少。
排在后方的喇叭声将他的神智扯回。
神色淡然启动车子，可如果细看，就能察觉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隐隐透着激动的颤。
“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怕。”孙菲菲捏了几下手指，羞涩开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澜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这是在回答他前面那句话呢！
豁然间，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欢迎光临，里面请。”
现在门口的礼仪小姐以八颗牙齿的微笑领着他们往里走。
“叶澜，这里很贵的……”
孙菲菲揪了下叶澜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偷偷说。
叶澜挑眉：“当初去英国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机票和住宿费贵了呢？”
“那不一样……”
去英国花的是她自己挣来的钱，在这里反倒花的是他的钱。
她……有些心疼。
人都是这样，舍不得自己喜欢的人为自己花费太多，特别是金钱方面。
叶澜不再说话，手掌往后一捞，牵住她空出来的左手。
孙菲菲脸颊瞬间绯红。
虽然这家餐厅用餐的人不多，可品相和口感的确不错。
“好吃吗？”
对面的人晃了晃高脚杯中的红酒，在灯光的氤氲下，俊美的五官格外赏心悦目。
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回答：“好……好吃……”
紧接着，空中多了小提琴的声音，一个长发姑娘边拉着琴边走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推着小车的服务员。
一曲终了，孙菲菲才反应过来：“生日歌？”
服务生顺口接过话：“是的，祝孙小姐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边说边把搁在推车上的花递给她。
又在孙菲菲接过花后，摆上那大寸的奶油蛋糕。
捂着嘴，心脏骤然起伏，突然有点缓不过来。
“你……安排的？”
叶澜双手一摊：“我只是在定这家餐厅的时候提了下有人过生日，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孙菲菲敛目不作声。
很肯定的语气，却瞒不过她。
“不坐车，陪我走走可以吗？”
她按住他掏车钥的手，目光清亮。
白如圆盘的月光倾泻一地，并肩走着的两人突然拉开距离。
“叶澜。”
落后的孙菲菲喊了他。
叶澜顿住脚步，眉目带着疑惑。
孙菲菲灿然一笑，往右边指了指：“敢吗？”
语气像平常的问候语般稀疏平常。
可……
顺着她的方向一看，眸光沉了下。
不知如何描述当时的心情，待他找回理智时，她已经在他的身边累得酣甜入睡。
点了根烟，静静立在窗口，思绪万千。
那断了片的记忆像冲破阀门的洪水，翻涌而来。
……
更忘不掉她在他耳边低喃：“谢谢你……”
谢他什么？
谢他今晚刻意的安排？
谢他将她由女孩变成女人？
还是谢他……
心烦意乱之际，手机响起，顺手从一堆纠缠的衣服中捡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将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刻画的一清二楚。
欲摁下红键的手鬼使神差点了绿键。
蒋娥气若游丝的声音划破安静的空气：“菲菲，我该怎么办……”
不带一丝犹豫，迅速穿戴完毕，在最后出门的时候顿了下，只一秒，关门声结束了所有。
‘嘭’的一声重物倒地，叶澜单手撑地，脚步踉跄爬起来，舌头抵了抵抽痛的脸颊。
还没完全站稳，宿风揪拽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个混蛋！”
几拳随即落下，叶澜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
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叶澜截住他下落的拳，有气无力开口：“我做错的事，任凭你动手，只是小娥她……”
一拳打断他的话。
叶澜闷哼，再次阻止他，气息奄奄：“再不去追，她会出事……” 宿风猛然回头，包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蒋娥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