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吉是夜晚到的北幽。
北幽的正门在月夜下显得格外宏伟,门楣下固定着一盏炽金的巨灯,周围连铸着厚重宽广的围墙,像是一个山海般的巨人豪迈的抱住了北幽。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静静的等着守卫开门,楚长吉在前端遥遥看着高硕的九转塔,想起小时候和白嘉信踏在塔顶时的画面。
那时云如屋脊,天似穹顶,连日月都显得低了。他和白嘉信还年幼,贺昂意气风发,每个人的心中都动澎湃无限的激情。
老冯和守卫对了令,守卫手强硬地一挥,奴车队便如水流一般涌入围墙之内。
“楚长吉公子,北幽王殿下唤我前来为楚公子带路。”一个老人站在门口,对楚长吉施礼。
楚长吉下马回礼:“原来是张管家,失礼。”
北幽权力的顶端无疑是贺昂,在他之下,权力分封给大管家和护卫长两人,北幽历代皆是如此,让两者互相制衡,维系着北幽的力量体系。
而这个张管家便是北幽的大管家,楚长吉以前曾见过的。
张管家虽然身居高位,但身形佝偻,语气谦卑,礼行的非常周到。他伸手牵过楚长吉坐骑,在前面领路:
“楚公子,殿下早知道您要来,特地让我整理将一座宫殿里外打理干净候着。”
楚长吉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越发疑惑起来。
在丑雅馆里,贺昂一力邀请他前来,但在城门口时却又悄悄的让他不要来,当他来时却告诉他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宫殿。
楚长吉忽然问道:“那贺哥现在在哪呢?”
张管家低低的说道:“殿下正在闭关,还望公子能静候几日。”
“这是自然。”
接下来,两人便沉默着往前走了。
一队队护卫如鱼群穿行在殿群里,钢甲碰撞中发出砰然的响动,九转塔里徐徐传出类似柴薪烧炸的脆响,矿洞里同石灯光发出的还有奴工的呻吟声和鞭子破风的音调。
整个北幽,压抑,沉闷,每个人每个建筑都是这个巨大机器中的一个零件,仿佛没有人有自己的思想,这里听不到打趣的声音,现实的沼泽将乐趣毫不容情的沉陷了。
张管家将楚长吉送到一处偏殿,恭敬地行礼,然后弓着身子走了。
楚长吉并未进门,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张管家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上了一层阴霾。
这个张管家,很不对劲。
就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呆呆滞滞的,他话讲的慢,动作也很迟缓,眼神里没有凝聚的光芒,用行尸走肉来形容可谓再恰当不过了。
“......”楚长吉摇摇头,索性不去想这些,回身踏入宫殿。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楚长吉看着穹顶,始终无法入睡。
身为修士,很难出现无法入睡的情况,再不行静定一晚上也可以恢复精力,楚长吉走南闯北,静定的功夫练的还是很精深的。
但睡不着,就说明心境不宁,可以推知此地必然有力量影响他的心境。
楚长吉盘腿坐在床上,托腮思考着如何找到这股力量。
不如夜探北幽?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出来就挥之不去,并且越来越具有诱惑力。
楚长吉本不是死纠细节的人,一件事,他觉得好像可以做,而且做了或许会很有趣,那他多半就会动手。
北幽的守卫几乎都是炼源期,唯有几个位高权重之人为绝代,依他小时候的记忆,矿洞里会有一个绝代常驻,九转塔上会有三个绝代坐镇,城墙的守卫有一个绝代,剩下的绝代力量有些是外派,有些是作为轮换在殿群里休息。
换而言之,只要注意不去那几个地方,就有很大可能不会被发现。
北幽的炼源守卫,面对的是奴工,纵然常年训练,其侦察能力显然也不会有多强,唯一要注意的是有没有探查的秘术或者仪器。
楚长吉从云戒中取出一枚“匿动丹”,张嘴用源力将其裹在腹中。
常规的隐匿秘术,不外乎用细微的源力刺激调动肉身原本的力量压制住心跳呼吸等特征,而含着匿动丹则完全不需要外放源力,一般的侦察秘术根本无法察觉。
楚长吉像影子一样滑出大殿,悄无声息。
他贴着阴影徐徐前行,脑子里开始思索究竟去那里。
这事本该在出发前便定下来的,但楚长吉光顾着夜探北幽,愣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一队守卫低声交谈着路过楚长吉所在的阴影,楚长吉看出是门口迎接他们的守卫,遂留神细听。
“今天怎么来一奴车,早了点吧。”
“是早了点,知道车队最前面那个小白脸吧,被大管家迎进去的那位,听说是他要来,索性搭上一车队。”
“原来是这样。不过听那老冯说明天还会来一车队,不会又是哪个公子吧。”
“应该不是吧,我还留意问了句,他说明天来的那队是按例来的,不过是来早罢了。”
“这样啊......”
这队守卫远去,声音也渐渐不可分辨。
明天还有一个车队来?楚长吉心想着,这一路上老冯都没跟他提起过。
楚长吉收回目光,忽然捂着胸口,体察着内心烦躁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像是心脏里慢慢盛开的恶之花,土壤里不断滋生出负面邪恶的情绪浇灌着它。
楚长吉感到身体变的烫了一些,血液的流动更快更猛。
如果他现在是赤身的状态,就能发现身上饕餮的图腾在发着极暗的淡光,张嘴欲吃周围的神兽。
楚长吉默掐心诀,让内心安定下来,然后追随着这股力量的源头而去。
源头是在整个北幽的中心——噬魂殿。
噬魂殿处在殿群中央,周围没有任何的守卫,甚至没有任何侦察的仪器。这是身为北幽王的威仪和自信。
楚长吉看着前方的大殿,竟不知觉地低下了头。
这座大殿像是一只极凶的巨兽伏在地上,雄视四方,吞噬万物,哪怕是楚长吉看到也心生惧意,不敢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