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第一眼,楚长吉便不禁脱口而出:“赤阳兄?!”
大树金枝华盖,像极了赤谷里那株古怪的赤阳木。
只是,更宏伟,更硕大。
但细细一看,就能发现这株大树的不同之处。
扎入地底的枝干枯黑,主干部分还遍布着淡金色的灼烧痕迹。
分叉的枝干上不结果实,有些地方枝繁叶茂,有些则光秃秃的摇在风里。
大树枝叶微微震动:“你是谁?”
大树的声音类极赤谷的那位“赤阳兄”,但声音更沉厚低落。
它语气和缓,听起来不像怀有恶意,楚长吉便答道:“我叫楚长吉,您是......正阳木?”
在之前,林常善等人已向他介绍过了北幽禁区里的格局。
千年前,饕餮与一株正阳木落入寥北,被贺氏圣人以通天手段压制,遂成北幽。
饕餮已走,那眼前大树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是的,我是正阳木。”正阳木的声音更加低落,像是垂朽老人的呢喃。
“您......”楚长吉一时停住,不知该说什么。
正阳木微微摇晃枝叶:“我引你前来,是因你身上有我子嗣的气息。”
“子嗣么......”楚长吉心思如电:“赤阳兄?”
他想了想,解释道:“此地东去有一处荒林,里面活着一株赤阳木——但和普通的很不一样,我和它算是好友......”
正阳木树叶微摇:“原来是这样啊......。”
楚长吉继续道:“他活得蛮好的,您不必担心。”
正阳木不答,而是伸出一根枝干颤颤巍巍的从空中滑向楚长吉。
两者境界差距之大远胜天堑,所以楚长吉也未曾挣扎。
枝干弯折,将楚长吉的头轻轻围住。
楚长吉只觉无数丝电流刺入大脑,整个身体如被打了高剂量的麻药一样渐渐疲软。
他并未感到危险,被电久了反而有些懒洋洋的感觉。
良久,正阳木方才开口:“原来如此,确实是我子嗣......谢谢你了。”
楚长吉有些迷惑,为什么突然开口称谢?
正阳木直言不讳:“我刚才读了你的记忆,他给予你的,其实是我们一族中最为珍贵的天地精华。”
“此物必要诚心奉出方能给予,所以我引你前来。刚才以防万一,不得已才读取你的记忆。”
楚长吉倒没什么不满,且不说自己记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说就算有不满也无可奈何,索性看开点。
正阳木继续说道:“我们一族同气连枝,他又是我唯一的子嗣,所以我相信他。”
楚长吉有些迷惑。
正阳木缓缓的说道:“我马上就要消亡在天地间了,临死前,我希望能将精华给予你——就像我孩子所做的那样。”
楚长吉看着这株高大的神树,脑子有点懵。
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临死前要给我精华?就因为赤阳兄也给了这么简单?
正阳木的声音继续回荡着:“我死了,这份力量就会逸散到这片大陆和虚空,我不愿就此浪费。”
楚长吉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若是可以,我可以将这份力量转交到您的子嗣身上。”
楚长吉并非是冰清玉洁的圣人,他也没有联想到什么阴谋论,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可惜。
这份力量来源圣种,必能使人大幅精进,但用在他这种资质身上,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楚长吉是个很随便的人,他并不是非常在意自己的源力修为,他只在意能不能让自己舒服。
若是能看到赤阳兄获取力量,大展异彩,想来也是一副动人心魄的美丽画面。
正阳木隐隐笑了起来:“想来此时他已经踏入绝代,游历虚空去了。再者说,我们虽是同源,但本质力量却水火不容。”
“最关键的是,你身上有我看不透的光环,我愿意相信你,希望你能收下我的礼物,这方天地......要多些你这样的人才好啊。”
“当然,这份力量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所以你也可以拒绝。”
正阳木枝干摇晃,这方晴朗的世界开始出现赤色的裂痕,似乎快要崩不住了。
但他的语气依旧平和:“我的精华虽被饕餮蚕食大半,但本源却被我拼死留存下来,这份力量对现在的你而言,太过庞大,所以它以源结晶的状态凝聚在体内。”
楚长吉思忖着:“这意味着?”
“意味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无法使用全部源力,只能靠身体战斗——在这期间,你能化开多少结晶,就能自由运用多少源力。”
“当然,结晶也会改变你的资质,升华你的源力,磨砺你的躯体。当你全部化开之时,你的源力将会达到神兽级别。”
楚长吉脑中消化着这番话,这意味着体内有个封印,不能用源力,但可以慢慢化开使用。
正阳木温和的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决定吧。”
天空隐约透着昏暗的光,仿佛清天之上还压着大地,世界摇摇欲坠。
楚长吉看了大树一眼,点头:“我接受。”
一颗果实自深处摇晃到他的身前,楚长吉伸出手接过。
他慢慢服下果实,细心体味着体内的变化。
正如初服赤阳兄的精华一般,体内烧的炽烈,天地都被狂风扫入身躯熔炼,意志泡在熔炉中沉没下去。
正阳木轻声道:“永别了,朋友。”
天空坍塌,大地破碎,楚长吉倒在地上。
正阳木将他裹入重重枝条中,以自身为罩护住他。
北幽,陨落。
......
白星见站在昔日北幽废墟之中,静静的望着黎明的天际。
一轮红日释放着无穷尽的光热,自地平线升起,它伸出无数触手扛起黑暗,翻过世界的篇章。
白星见在废墟里随意走动着,看着凋败的九转塔,看着崩塌的矿洞,看着被削去半边的噬魂殿。
他忽然看到地上倒着两具尸体。
脑子里忽然回响起昔日少年清越坚定的声音:
“两位,希望你们能活下去,有朝一日能和子孙们说起北幽曾生活过一群人,他们姓贺。”
白星见笑了笑,伸手像扶起他们的遗体。
但手触及到尸体的瞬间,尸体忽然化作黑灰散去,转瞬间吹满北幽。
在纷乱的气流中,尸体原来的地面突然颤颤巍巍的开出一朵花。
白星见沉默着,伸手取下花。
果真如贺青所言,这是开在石头上的红黑色妖花,一看就能分辨出来。
他心中一动,睁开世间绝伦的镜瞳看向禁区深处,身形一闪便瞬身入内。
楚长吉正安静的熟睡在地上,旁边是焦死的高大木种。
“真好啊,还没死。”白星见环视着死绝的北幽,声音感慨。
他手中的彼岸花开的生机灼艳,不住在风中舒展花瓣。
半日后,这朵彼岸花植在了白萼园里,白皓月的碑前。
千年煎熬,一只神兽顿开枷锁,一株圣木枯死寥北,一个氏族凋零故地,一朵花却盛开千载。
寥北陆纪年·日月煎人寿,花开再少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