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蹲坐在眼前的茗夕，从指尖滑落的鲜红刺激着穆晓。这一刻似乎很长，长到穆晓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个个镜头在脑海中闪烁，最终定格在茗夕跑过来挡在穆晓面前的画面。
穆晓挣扎着跑向茗夕，感受到她颤抖身体，“茗夕……！”
这几个瞬间不断冲击着穆晓，仿佛要把穆晓的灵魂冲撞出这副躯体，他从没有这样感到无助，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软弱无能。
也就是这几个瞬间几个大汉发现误伤到了别人，仓促的跑了。这一切也只是几个瞬间，十一的顾客只是听到啤酒瓶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几个大汉匆忙的跑出去。
这一刻世界变得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女孩捂着左眼，右眼还闪烁着泪花，对着一旁发愣的少年，硬挤出微笑不让他担心，“我没事。”
……
依旧喧闹的夜市闪烁着灯红酒绿，少年背着受伤的少女不停的跑着，少女感受到少年逐渐急促的呼吸，心疼的摸向少年脸上紫青的地方。
“不用那么急，已经没那么疼了。”
“……”
“倒是你，你的脸没事吧，要是你破相了我以后该怎么炫耀我有个帅气又有才的男友呀！”
“……”
“今晚蛋糕很好吃哦，下次能再买给我吗？”
“……”
女孩不停的找话题和少年说着，但都换不回少年的一个字。
医院急诊室门口，少年抱头蹲靠在墙角。湿润的鬓角，下巴处往下流淌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走廊上充斥着冰冷的红色灯光，终于急诊室的门打开了。
“病人的伤势已经控制好了，还好玻璃片只是划过眼角，缝了两针。要是在偏移几公分眼睛估计保不住了。你去把医药费交一下吧。”从急诊室中出来的医生说道。
“眼睛差点保不住了！”这句话一直充斥着穆晓的耳膜，茗夕明亮扑朔的眼睛出现在穆晓的脑海，这一切让穆晓感到幸运又充满负罪感。
付完医药费后穆晓走到茗夕的病房，原本望着天花板发呆的茗夕发现了进来的穆晓，漏出了从前一样的傻笑，可是在穆晓眼里只有她苍白的脸色，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你告诉你爸妈了没？”穆晓坐在一旁紧握着双手。
“说了，他们一会就过来，怎么了紧张啦，马上就要见我父母了！哈哈哈”。茗夕依旧很无所谓的打趣。
穆晓牵强的笑了笑，拿起刚刚洗过的苹果用刀削了起来。
病房里只有刀口划过苹果的沙沙声，良久穆晓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
“对不起”
“你好好休息，吃个苹果吧，你父母也快到了。”说完穆晓起身走向了门口。
女孩有些呆然的看着手中的苹果，
“穆晓”茗夕眼中泛着泪花，
“你能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少年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后，别来十一了……”
走出病房的少年靠在外面的墙上，刚好看到赶过来的茗夕的爸妈，他们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靠在门口的穆晓，来不及多想便进去了。
“小夕，你没事吧”茗夕的母亲关心道。
“妈！呜呜呜……”茗夕终于把她的委屈和疼痛发泄了出来。
原来她一直在安慰我，一直！呵，穆晓啊穆晓，你还需要一个那么脆弱的女孩来保护你所谓的自尊心！
……
之后，等茗夕伤势痊愈后，到十一去找穆晓，当穆晓看到茗夕时，依旧活泼可爱的女孩，扑闪扑闪的眼睛似乎会说话般惹人喜爱。
当他看到女孩眼角的疤痕，又想起那天女孩委屈的哭声，穆晓多么痛恨自己给女孩带来的这一切。
“不是说让你以后不要来这了吗！”穆晓没有再抬头看茗夕。
那天不管茗夕说什么做什么穆晓都没有理茗夕。
那天茗夕也呆到了很晚，虽然穆晓后来没有再理茗夕，但茗夕还是帮他打理一些事物。
“我走了”茗夕期待着穆晓能给她一些回应，但是没有，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那天茗夕带着失望离开了。但是她所不知道的是因为时间太晚，男孩担心女孩所以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走进家门才离开。
后来直到开学前茗夕打给他的电话没有一个接通，发过去的短信没有一个回复。也再也不敢去十一面对他的不作为和收获满满的失望。
唯一能说起穆晓的地方也只有和闺蜜安怡的哭诉，那个白色发卡更是成了茗夕唯一的念想。多少个夜晚，茗夕都缩在角落里，凝视着这个发卡，看着看着，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却又不舍得将目光从发卡上移开。
……
“你知道吗！那段时间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穆晓放下抚摸着茗夕脸庞的手。
“如果不是夏柯的事，你是不是会继续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茗夕的声音变得哽咽。
“……”穆晓只是将视线撇开。
“是因为这道疤吗！因为我不像之前那样漂亮了，所以配不上你了是嘛！！”茗夕也终于歇斯底里，将这几个月所有的疑惑，委屈，气愤全部吼了出来。
“不是！”显然这道疤是穆晓的软肋，“绝对不是！”穆晓激动地抓住茗夕的肩膀，视线也不再逃避，而是注视着茗夕泫然的眼睛。
“那为什么……为什么啊！”茗夕把头埋进了穆晓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穆晓的衣服，生怕穆晓会再像之前那样突然离开。
看着楚楚可怜的茗夕，穆晓再也没法去继续自己的不作为。
那些让茗夕流泪不止的夜晚，穆晓又何尝不是被那无止境的悲伤和痛处宛如潮水般侵袭着，直到黎明。
他多想将自己的感受，想法全部向这个让自己心爱不已的女孩倾诉。
这次穆晓没有再挣脱，他轻轻地捧起茗夕的脸庞“能不能，再笑一笑。”
一滴温热的水滴滴在茗夕的脸上，她瞪大了眼睛，这是茗夕第一次看到穆晓流泪。
她知道了，眼前的穆晓不再是那个对事情漠然置之的穆晓，而是那个温柔体贴，偶尔傲娇却又一直宠着自己的穆晓。
那个久违的，天真烂漫的笑容终于，又浮现在了茗夕的脸上，“恩！！”
……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护城河边，此时的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繁星，从十一离开之后，茗夕就蹦蹦跳跳的跟着穆晓，等待着穆晓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清幽的月光照在两人脸上，晚风吹过，带着清新的气息，如同雨后湿漉漉的树木发出的沁人心脾的香味。
“有一个小男孩，家境殷实，父母会满足男孩所有的要求，男孩想要什么，父母就给他买什么，男孩想要怎么样，父母就由他怎么样，就算做了什么坏事，父母也会帮他擦干净屁股。”
穆晓杵在栏杆边上，打开了那个被隐藏在心中最深处的大门。
“所以在男孩眼中，所有的麻烦事儿都能用钱去解决，就算自己没办法，也可以交给父母，但是有一样东西——父母的关怀鼓励，哪怕是‘加油’这样简单的鼓励，也是男孩从未得到过的。”
“每当看到其他孩子放学时，父母会摸着孩子的头，道一些关心鼓励的话时，男孩都会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之后，男孩开始学钢琴，他觉得如果可以在一门才艺上拿到奖项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得到父母的夸奖和鼓励。于是男孩选择了难度系数较高的钢琴并开始拼命的练习，最终在省里拿了一个一等奖，男孩高兴的拿着证书和奖品跑到父母面前，换来的却只是一个简单的‘哦’。”
“男孩没有气馁，他发现其他小孩会因为考了好成绩而被父母夸奖，于是到初中，男孩便认真的学习，中考时同样拿到了全班第一的成绩，但结果并没有改变。”穆晓顿了顿，目光从夜空降到河面。
……
“那然后呢。”茗夕看着眼神变得暗淡的穆晓，往穆晓的方向靠了靠。
“之后他就辍学了，与其继续去想方设法得到那种不现实的东西，不如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件事。”穆晓转过身，改成了背靠栏杆的姿势。“因为父母的职业关系，男孩从小就看惯了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于是便让父母找了个朋友，和他一起经营下了‘十一’，也算提前进入社会，落得个逍遥自在。”
“过了不久，男孩的生活就变得丰富多彩了，除了身边有趣的同事朋友，他还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穆晓用柔和的目光看向茗夕，
“那个像刺猬一样保护自己的男孩因为女孩渐渐开始卸下自己的武装，将真实的感情展示在他人面前，一直以来总是冰冷着的脸也逐渐被欢笑占领。”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男孩终究也只是个小孩，容易感情用事，还无法保护重要之人。当女孩为男孩受到伤害时，男孩什么事都做不了，倾尽一生守护的决心也在瞬间被击溃，那样的脆弱不堪，软弱无能，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只有让女孩不要再找男孩，至少这样，女孩不会再因为男孩而受伤害。”
“可是我觉得让女孩真正受伤害的正是那个男孩。”
“恩，因为男孩当时选择了逃避，他没有主动去面对女孩的勇气，他害怕，害怕得不到女孩的原谅，害怕自己会再次让女孩受伤。”
“至少现在，那个男孩鼓起了勇气，勇敢的站在了女孩面前呀！”茗夕又抱住了穆晓，之前的所有在这一刻都已经释怀。“你很棒哦！加油！”
“恩，谢谢！”千思万绪涌上穆晓的心头，抬手不经意间抹去了眼角的泪。
“不过，可不要以为可以就这样算了哟！”茗夕松开双手，俏皮的指着穆晓。
“当然！你说把，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给你的。”温柔的笑道。
“嗯～让我想想，就要这个把！”茗夕突然凑到穆晓旁边，双唇点缀在穆晓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一吻让穆晓的脸瞬间红到耳根，茗夕看着这样的穆晓，忍不住大笑起来，穆晓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又回到那个被表白的夜晚。
一切都没有变，穆晓还是那样经不起调戏，茗夕也还是那样喜欢着穆晓。
或许又还是有变化的把，穆晓学会了去接受任何在生命中发生的状况，即使是不幸的，不好的，也得去面对它，解决它，使伤害减至最低，所谓的成长，所谓的成熟，都不过如此……
天上的云逐渐散开，清幽的月光变得皎洁，仿佛祝福着这份稚嫩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