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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这是一个注定了疯狂的夜晚。

宫人冲上来,和铁卫一起把皇帝和皇后放到床上,御医赶了过来,一片混乱。

凤栖宫此刻一片血腥气,纵使宫女将地上擦洗干净了,空气中依旧还留着那淡淡的味道,仿佛还在呈现刚刚那疯狂的一幕。

御医想要把他们分开,可是却发现柳随心紧握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手。

他们只好将帝后放在一起。

御医将龙释天身上的刀拔了出来抢救,不少人以为自己在做梦,还不能相信刚刚的一切。

而楚向晚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们,动也不动。

他的武功又高,众人拦不住他,铁卫就让他留了下来。

“怎么办?我看皇上怕是不行了。”杜太医低声跟李太医交谈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失血过多,而且又受伤太重,怕是……”李太医不敢出声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楚向晚走了进来,拿出一瓶药:“这里有一瓶不外传的还魂丹,世上只此一颗。这是我最近才炼出来的药。给他吃下,他就能保住性命。”

杜太医诧异地看着他,还奇怪着个美绝人寰的人是谁,铁一气得叫道:“够了,姓楚的,我才不信你安什么好心!”

楚向晚淡淡道:“随便你信不信,反正不给他吃药他也是活不成了。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

杜太医接过那药看了看,“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毒药。现在反正也无济于事了,只能试试看了。”于是他们将药化成水灌进皇帝口中。

没想到这药还真的有用,不多时皇帝就气息渐渐强了起来。

楚向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随心身上,他看着她的手紧紧握住龙释天不肯松开,忽然想:大概这才是她真心爱的男人。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理由能把他们分开呢?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啊,如果龙释天不爱她,是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的。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呆呆地坐了许久,然后提笔在薛涛笺上写下一封信。

之后他把信封好,转身看到一个紫衣宫女,他就走了过去:“你是皇后的宫女吗?”

“你、你干吗?”雪晴吓了一跳,往后倒退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虽然这个男子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是现在他可是她讨厌的人,因为他害得皇帝成了现在这样。

“把这封信交给皇后。告诉她,我走了。”他再望了一眼那深深帷幔中的人,一瞬间,仿佛想把她雕刻进心底。

雪晴一愣,看着他转身,湖绿的纱衣在风中扬起,乌发翩跹,随着宝石叮咚作响,他的脚步也越来越远。

终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不复见。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如此绝色的容貌,他和皇后又是什么关系呢?

雪晴将信收了起来,转身走到床边照料帝后。

直到一个时辰后柳随心这才幽幽转醒过来。

她似乎还被刚刚可怕的场景给弄得反应不过来,刚一醒看到雪晴,脑海中就想起龙释天满身是血的那一幕。她脸色一白,叫道:“皇上呢?他是不是,是不是……”

雪晴指指龙释天:“娘娘,皇上在这呢。”

柳随心低头一看,这才看到龙释天正躺在自己身边,但见他脸上血色全无,双目紧闭,如同死人一般,顿时整颗心就像被人翻来揉去,痛得让人宁愿死了才好。

“皇上......”她低头紧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脉搏,方才好受了些。

此刻他虽然已经拔出了匕首,但仍然十分虚弱。

两位太医还正在为他进行治疗,外面更不知道有多少宫妃赶了过来。

她什么都不管了,现在她怎能不管他?

在他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之后,她如何能放下她不管?

他疯了,她也跟着他差点疯了。

龙释天啊龙释天,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

“娘娘,娘娘你不能进来啊!”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只听水云的声音传来:“本宫怎么不能进?皇上出了事,我连见他一面都不可以吗?”

柳随心皱眉,见她闯了进来,周边的奴才因为她的身份不敢阻拦,直到水云盛气凌人地闯了进来,见到坐在床上的她,怒道:“皇后娘娘,你还好意思坐在哪儿?皇上之所以会弄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勾引别人私奔也就罢了,谁不知道你水性杨花,如今你跟着别人跑也就罢了,害得皇上成了这样,我看你……”

柳随心下了床,走到她身前:“你凭什么在这辱骂我?水云,我跟别人怎么样,跟皇上怎么样,那都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多嘴!就算我被他定罪,也不用你来可怜。来人,请水贤妃离开,如果她不离开,就定她的罪!”

“你——你这贱人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柳家都没了,你凭什么在这趾高气昂的?我看该走的是你,不然皇上醒来一定会治你的罪!”她昂起头得意地说着。

却见柳随心肃穆地说:“你既然不服管教,不听劝告,拉下去掌嘴。我已经说了,只要我还是皇后,只要我还没被废位,就没你得意洋洋的一天!”

周遭人还不敢上来,柳随心望了望雪晴雪荷:“拉她出去掌嘴,听到了没有?”

雪晴雪荷胆子大,径自将水云拉了出去。

柳随心回头一心放在龙释天身上,根本再也想不起其他。

龙释天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

整个朝廷上下已是一片沸腾,关于那天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出了这种丑事,她又是柳家的女儿,早有反柳一派要议论着请皇帝废了她的位了。

更多的人议论着柳随心是红颜祸水,这才会迷惑了皇帝让他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连他的命都不顾了。

不管宫廷的风波,此刻,柳随心已经什么也不想问了。

直到三天后,他才终于清醒过来了。

只是,还有些迷糊,见到她,虚弱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随心,你、你别走……”

柳随心见他醒来,正欣喜着,这时正听到他不安的话,不由得泪落双颊。

“我不走,我不走。”她低喃着握住他的手,老天,她如何有权利让他这么不安,让他为她几乎丧命?

他听到了她的话,这才放心了,苍白干裂的唇瓣绽放出一抹虚弱的笑,纯净的,像雨后的天空。

如果心与心之间有一座桥,那么她和他之间的那座桥断开了,中间隔了好长的一条大河,滚滚波涛迷了他们的眼,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眸,看不清彼此的心。

她垂落双眸,有一滴泪水悄悄滑过羽睫,凝结在眼角,坠落。

他们爱得疯狂,爱得炽烈,爱得艰辛。

如果,他不是帝王,她也不是这样的身份,那是否会更好?

待他吃了药沉沉睡去,她这才能歇息片刻。

三天三夜的照料已经夺走了她的气力,此刻的她,脸色不比重伤的龙释天好几分。

她在软榻上躺着休息了会儿,醒来就看到雪晴正站在她的面前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皇上他……”

“不是,娘娘,那个人让我把信给你。他说他走了。”雪晴将信拿出来递给他。

楚向晚走了?

柳随心打开信一看,顿时泪盈羽睫。

随心:

我走了,今天我本来想带你一起走的。但是在龙释天做出剖心的举动之后,我忽然明白了。

他一定也是爱你的,如果他不爱你,他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而我看得出,你也爱着他对不对?那就是让你受伤的男人吧。你不必难过,我会在天涯海角祝福你。我的心儿,我愿你幸福,可是不愿意看到你难过。你跟我在一起,还是会想着他,你不会开心,而我,从不愿意你不开心。

这个傻瓜!

他为什么总是对她这么好?他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

向晚,你又去哪里了呢?

想到那个命运多舛的他,想到那个用搞怪掩藏痛苦的他,想到那个好不容易学会爱的孩子般的他,想到那个为她毁容的他,为她几乎丧命的他……

她欠了他好多好多,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而她甚至没有回报他任何东西,连回报他一个笑容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不起,向晚,对不起。

“娘娘,奴婢多嘴,那位公子和你……”

柳随心擦去眼泪:“他是我的恩人,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亲人。”

亲人,是,她只能把他定位在这里。

若有来世,得为菩提,澄明无秽。

若有来世,她愿做他台前的蜡烛,永远守护他。

可是,她如何能换回他纯真澄澈的笑?换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楚向晚?

这注定是伤感的一夜。

............分割............

龙释天的伤终于慢慢地好起来了,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

但这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朝廷上发来的奏折如同雪片,要求他废位的奏折更是多如牛毛,但他只是一概不理。

到后来被逼得烦了,他就发了圣旨,告诉臣子们,再要求他废皇后的,就革职查办。

后来,终于没有人再来打扰他和她之间的清净了。

他和她之间的事情,又哪里是外人可以明白的呢?

时令进入深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龙释天搬回乾定宫,柳随心也回到他身边好就近照顾。

此刻,宫女太监们正看着一场好笑的戏。

只见皇帝皱着眉瞪着皇后手中的药碗,像个孩子似的叫道:“朕能不能不喝这个难喝死的药?”

柳随心摇摇头:“不能。皇上,你的伤才刚好,一定要喝药。”

他退避地往后撤去:“不要,这药太难喝了。一定是太医嫌朕没给他们涨银子,故意使坏。”

柳随心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你可是皇帝啊,怎么连喝个药都这么困难?”

他挑眉,无辜地眨眨眼:“皇帝就一定要什么都会吗?不过——”他低声凑到她晶莹的耳边坏坏地笑:“要不随心你喂朕喝好不好?”

他暧昧的口气让随心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嗔怒地望着他:“你、你怎么这么不正经?不喝算了,让水云来喂你喝好了,反正她乐意得很。”

龙释天抚额叹气:“别,你别再说这话了行吗?朕喝,喝还不行吗?”他拿起药碗,捏住鼻子,仿佛吃毒药一般喝下,皱着眉头:“太难喝了!”

周围的宫人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看来都在忍着没敢笑。

龙释天目光一扫,顿时没人敢笑了,差点没憋出内伤来。“都给朕出去吧。”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待宫人们出去了,他把正经的脸皮一收,拉着她的手,笑道:“随心,你过来点,朕有话跟你说——”

柳随心没有怀疑,刚刚靠近他,就被他突如其来地搂住,炙热的唇瓣瞬间吻住了她的。

他偷了她的吻,一脸猫儿偷了腥的笑:“随心,你好甜。”

柳随心羞赧地瞪了他一眼:“不知羞的……”

龙释天搂住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随心,不要再离开朕了好不好?你要相信朕。”

柳随心知道他还有些不安,点了点头:“我不离开你。你有为难的地方,那我不会逼你说。”

在他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后,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但是皇上——”她望着他的眸:“你再不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好了吗?我真的怕,怕你会出事……我宁愿你不爱我,也不要你这样伤害自己。”

龙释天笑笑:“不会了,朕当时一心想要留住你,才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

“那好,你得跟我保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自己,好吗?”

“好,朕的皇后。”他笑着说,一边还调皮地偷了一个香吻。

等他吃了药之后,终于安静下来,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没多久药效到了他就睡着了。

柳随心为了照看他,就睡在他旁边的软榻上。

夜色渐浓,直到夜半三更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静寂之时,有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进乾定宫宫中。

值夜的太监看到他,奇怪道:“小林子,今天不是你值夜,不去睡觉跑来干什么?”

“是这样,和公公让我来找皇后娘娘,有点事情向皇后禀报。”

“可是这会儿皇后他们都该睡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非得今天说?”

小林子笑道:“当然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不然我哪敢打扰皇后呢?”说着他就走了进去,一进寝殿,正看到柳随心躺在榻上睡着。

他悄悄走了过去,黑眸中忽然绽放出一道诡异的光芒。

“随心。”他低低叫了一声,推了推榻上的她。

柳随心从睡梦中惊醒,见一个小太监站在自己面前:“什么事?”

“随心,你不认得我了么?”他低声在她耳畔说道。

柳随心一怔,面前的人分明是宫中的小太监,可是此刻那双黑眸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华彩。

这个小太监怎么会叫她的名字?

忽然一个惊骇的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你——”

他微微一笑,望了望床上睡得正香的皇帝:“娘子,你想起来了?”

柳随心惊得连忙从榻上下来,拉着他往内殿走去,怕被别人看到,直接将他拉进浴室里。

“你疯了吗?赫连野,你怎么会来?”

他低笑了起来,转头掀开面具,顿时刚刚的小太监变成了赫连野。

他碧绿的眼眸闪烁生辉,带着几分蛊惑地低叹:“那是因为我想要带你走。”

柳随心脸色一沉,她摇摇头:“不可能,赫连野,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回去吧,就当,当没有见过我,当没有来过。”

赫连野拉住她的手:“可是随心,我如何能假装没有见过你?如今我已经登上了胡夏国的王位,我有了可以喝龙释天匹敌的能力。王后的位置一直都是你的。上次你为什么要把戒指还给我?”

柳随心叹了口气:“赫连野,你要我怎么说?我不能这样再和你纠缠下去,我是龙释天的妻子,你的戒指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你的王后我也万万不能当。”

“这不是理由。”他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并不在乎你是谁的妻子,我在乎的是,你心里爱的是谁。”

“那我告诉你,我爱龙释天,我爱他,这样够了吗?赫连野,我不能回报你,因为感情无法分享,无法回报。”

赫连野沉默了,“你就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她摇了摇头:“这样对你,对龙释天,对我都是不公平。好了,你走吧,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可是我除了你,却不想再要任何人。”他忽然开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会在龙陵停留三天,我等你的消息,如果你肯改变主意,我立刻就带你走。”

柳随心一怔,听他说:“你只要去御花园的大槐树,就能找到我。”

“赫连野,你……”

他捂住她的唇:“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决定的事情不能改变,但我决定的事情同样不能改变。”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柳随心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跟他走呢?

她转身回到寝殿内,老远发现远处一抹白色身影朝着一幅画走了过去,掀开了那幅画按下按钮,竟然出现了一个书架。他挪动了什么,接着书架转动,那人就走了进去。

柳随心一惊,回到床边一看,却不见龙释天的身影。

他呢?他去哪儿了?刚刚的那个人,是他?

她也跟着跑到画前,掀开画按下按钮就,果然看到了书架。她试了好几次这才发现一本书是固定的。她挪动了下,随即书架打开,眼前是一个通道,莹莹的灯光从墙壁悬挂的壁灯发出,照亮了一条她从未发现的密道。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龙释天从来没跟她提起过?

她踏进了密道,悄悄跟了上去。

这条幽长的密道不知道通向何方,一直走也走不到尽头。

直到她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抹光亮,似乎灯火通明,又像有声音传来。

她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极尽华美的房间顿时出现在她面前。

铜鹤正喷着袅袅檀香,烟雾之中帷幔低垂,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忽然那帷幔掀开,龙释天从里面走了出去,把案上的一个玉瓶拿了进去。

因为回声和夜间的安静,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这药吃了有用吗?”

另外一个沉稳有力,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还有点用。”

这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龙释天从不曾告诉过她?

“你最近做的事情让我很不满意。做大事的人当心无牵挂,像你这样为女人而不顾江山社稷,怎么担得起龙陵的大业!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那人咳嗽一声,竟然教训起龙释天来了。

而龙释天的态度倒十分恭敬:“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自然是把江山看得更重。”

“是吗?我看你心里还想着儿女情长。那个水云,就是跟那个水柔长得像,你就又迷晕了。还有前些日子,你可真够大胆的,剖心留人,还真是看不出,你还是这等情种。”那人重重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

龙释天淡淡道:“你知道,我不过是在做戏罢了。水柔都死了那么久了,该淡的都淡了。那个水云,不过是我用来做戏的,你不觉得她不那么简单吗?我总觉得她跟离宫说不定也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想引出离宫的人罢了。”

“离宫?她也跟离宫有关系?哼,这个离宫还真是无所不在!不对,我让你利用柳随心引出离宫的势力,好查清他们的底细,你为何要剖心,自己的命难道也不要了吗?你要是死了,江山可怎么办?”

“你也说了,既然要利用她,那自然要装得像点了。如果我不这么做,她怎么会心甘情愿留下来呢?我剖心自然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要了自己的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毁了我的大事。”

柳随心听到这番话,顿时如同五雷轰顶,浑身像在冰天雪地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她捂住嘴,抑制住喉咙里的呜咽,抑制住浑身的颤抖。

可她,抑制不住心痛。

耳畔仿佛听到了一阵心脏碎裂的声音,破裂了,再也无法复原。

利用她,从头到脚,他都只是在利用她吗?就连,就连剖心那样疯狂的举动都只是在做戏吗?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要是你的命没了,那也没用了。”

他们又说了什么,可是她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龙释天,你对我的爱都是假装的吗?你,只是在利用我吗?

为何,那时相爱,她的感觉那么真,真以为他对她是真心的。

只是,她以为。

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悄然离去。

她不知道那幽长的走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仿佛她也看不到自己的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如何承受再次的心碎。

自从爱上他,她的心就没有停止过疼痛,就没有停止过心碎。

多少次,她想到了,不爱他,却发现,他早已被烙在了心中最脆弱的那一角,一牵动就是无法抑制的疼痛。

他让她相信自己,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

他的苦衷,就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大业然后利用她,牺牲她吗?

是啊,她从来,都只是一个那么普通的的女子,天下间有那么多的女子,他似乎也没有必要为她疯狂。

泪,便从眼角悄然滑落,坠落在地上,摔碎了八半。

她还能怎么相信他?她还能怎么爱他?

在他一次次的伤害她之后,她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自己的心不再受伤?

她迷惘了。

等她出了密道,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等着他。

终于,他走了出来,看到她坐在床边:“随心?”

她抬起头,望着那张俊脸,心中翻涌起伏。“皇上,刚刚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他笑了笑:“没什么,我醒了不见你,就去找你。”

“噢,是这样啊。”她握住手心,难以抑制心头涌起的悲愤和巨大的失望。“皇上,乾定宫里就只有一处密道吗?”

龙释天奇怪道:“是啊,不就是龙床上这个密道吗?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的。没事了,皇上,睡吧。”她起身到软榻上躺下,翻过身,将自己藏进杯子中。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她再也隐藏不住心中的悲愤和伤痛,潸然泪下。

她给了他机会,但他骗了她,他什么都没说。

这证明,他分明是心虚的。

她还能怎么去相信他?如果一切本只是在演戏的话,她便只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爱,已经走到了死路。

一夜,无眠。

她想了一夜,第二天决定了,再试试他。

于是她刻意模仿了一张别人的字迹,然后写成一张纸条,在不经意间留给了他。

那上面写着的是离宫约她明日夜里在御花园见面的消息。

她还给了他时间,就是想看他到底会不会问她,到底会不会向她说清楚。

可是,他拿走了纸条,却什么都没问,还像往日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她去御花园的大槐树,在树洞里找到了赫连野。

她告诉他,今晚在这里等她。

如果龙释天真的派了高手来捉人,那她就死心了,离开他。

如果他没有,那她就回去问他,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娘娘,感觉你今天有些奇怪呢,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呢?”雪晴问道。

她摇了摇头,看看外面的天色,淡淡道:“离夜里越来越近了啊。”

夜色,渐渐笼罩了人间。

今夜,繁星璀璨,天上并没有月亮,只有虫儿在草丛中衰弱地低鸣着。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却根本没有入睡。

她知道,他肯定也没睡。

如此同床异梦,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她起了身,穿上衣服,拿起东西悄悄走了出去。

宫人们似乎早就得到了命令,根本没有询问她去哪儿。

但她知道,铁卫一定在后面跟着她。

她继续向前走着,一直走到心碎情伤,一直走到他和她越来越遥远。

等到她走到了御花园,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好像在等人一般。

一道黑影在夜色中窜了出来,接着有人追了上去,双方短兵相接,打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叫道:“你来了吗?”

赫连野蒙面出现,刚一走到她身边,斜刺里铁五和铁六就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包围了起来。

“好贼子,今天一定要抓住你!”

赫连野冷哼一声,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大槐树等他。

柳随心点了点头,乘着双方正激烈交战时,匆匆向大槐树跑去。

风,从耳边刮过,带来一阵阵咸湿的泪。

他真的派了人过来,他真的是打算利用她来引出离宫的人,好完成他打击离宫的计划。

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给了他机会,可是他没有抓住机会,在最后这一刻,让她死了心。

她进了大槐树的树洞里,坐在石阶上,低头呜咽起来。

她是那么爱他,哪怕他一次次伤害她,哪怕他一次次欺骗他。哪怕他和她之间隔着太多的距离。

可是这一次,她再也爱不了了,失去了爱的勇气。

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死了心。连谎言都能这么甜美,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树洞再次开启,赫连野走了进来,见她无助地坐在石阶上哭泣,走过来抱住她:“随心,别哭。像他这样利用你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哭泣。我知道你爱他,一定很伤心他这样欺骗你,可是随心,现在你还有我啊。”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我们走吧。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柳随心站了起来,迷惘地向前走着。

离开,这是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她再也呆不下去了。

赫连野早就准备好了车,他的奴仆宝音驾车等着他,等他们出来上了马车就驾车向城门驶去。

夜间的城门自然是打不开的,但是赫连野早在白天就安排了一切,买通了今夜值夜的守卫,放他们出城。

马车行驶到城门,本来一切都该顺利进行,可是没想到那今夜本该值夜的守卫被调了班,因此现在的这批人根本不可能放他们出去。

“各位军爷,我们真的是有急事啊,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出城吧。”宝音塞了些银子给他们。

那军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哼了一声道:“银子我就收下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放你们出城。宵禁已过,现在出城除非是有京兆尹的令牌。”

宝音皱了皱眉,掀开车帘问:“主人,你看怎么办?”

柳随心想了想:“我这儿有皇后的令牌,也许可以出城。”

“那不行,皇帝会知道你出城了,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正在这时,后面又驶来一辆马车,正停在他们后面。柳随心掀帘一看,只见那马车中的人掀开车帘,“前面是怎么回事?”他骤然看到前面车上坐着的柳随心。

而柳随心也看到了他。

那人穿了一身云锦钩花雪缎长袍,外披着白色雕翎披风,他面容俊秀,发如乌翅,一双眼睛更是剔透明亮,仿佛春江花月夜一轮明月,皎洁无暇却又清灵若水。风姿出尘绝俗,仿若谪仙。

是他,迟玉然!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迟玉然。

迟玉然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

那守城的士兵看到他,顿时恭敬地喊道:“迟大人,这几人要出城,但宵禁已过,属下不能放行。”

原来,迟家虽然往日和摄政王关系不错,但后来迟玉然的父亲识时务主动投靠了龙释天,因此在柳氏一党覆灭之时他家能够得以保全。而迟玉然如今正好是京兆尹。

迟玉然静静望着她,半晌忽然道:“这些是我的家人。我外祖母病危,我们现在赶过去侍奉她老人家左右。现在可以放行了。”

“啊,这些事您的家人,怎么不早说呢,我们这就开城门。”士兵们离开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城。

柳随心放下车帘,心头翻江倒海,他为什么帮了他们?

马车终于驶出了城门,迟玉然的马车也跟着出来了。

直到驶出安康城好远,赫连野才让宝音把马车停了下来。

迟玉然下了车,掀开他们的车帘,坐了上去。

“你要走?”他静静问道,一边将目光转向赫连野。“跟赫连野一起走?”

柳随心点了点头,犹豫了半天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迟玉然深深望了她一眼:“你虽然长相似青青,可我明白,你和她的性子不一样,分明是两个人。但不管怎么说,我宁愿把你当成她,这样青青就还活在世界上。你选择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我只希望你这一生都平安幸福。不要像青青一样……”他顿了顿,望向赫连野:“我不管你怎么做,但你要好好待他。”

“多谢,我不会辜负她的。”

迟玉然微微一笑,跳下马车,“好了,你们走吧,我要去看我外祖母,就不送你们了。”

“珍重!”她红了眼眶,对他挥了挥手。

马车朝着西边的大道拐了过去。

而那少年就在风中巍然独立,夜风卷起了他的长发飞扬,他的眸,忽然闪过一道泪光。

“珍重。”他喃喃着,久久没有转开视线。

终于,他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变成了一道剪影,再不复见。

别了,龙释天!别了,安康城!

......分割........

可是此刻的皇宫已经一片混乱了。

“你说什么?皇后不见了?”龙释天震惊地望着铁一。

“是的,我们中了那些人的调虎离山计,而且那来的人武功极高,铁五铁六不是他的对手,他逃脱了,皇后娘娘也不见了。”

“找!全城封锁,把她给朕找出来!”他愤怒地大吼起来,却看到雪晴脸色苍白地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皇上,娘娘给你留的信。”

龙释天抓过信撕开,焦急地打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他踉跄了一步。

“她知道了……”他喃喃着,跌坐在椅子上。

她留给他的信上写着,她已经知道了密道中有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所以,她再不要相信他。

所以,今天的这一切,是她有意的试探。

她走了,她、她跟谁走了?是楚向晚吗?

“皇上,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吓人。“找她,去把她找回来!”

他不能,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不是这样的,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啊。

他跌跌撞撞地在龙床上坐了下来,胸口的伤还未完全愈合,此刻更是愈发疼痛起来。

“随心,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低喃着,痛苦地说着:“朕是为了保护你啊。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害你。铁卫拦截过多少想刺杀你的人,朕越是爱你,越是宠你,就越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朕的爱只会伤害到你。就好像水柔一样,她也是被朕的爱害死的。朕不要再失去一个你。”

他闭上眼睛,捂住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

“朕查到宫里有一股势力一直在对付你,所以朕想到了,那就是把焦点转到别的人身上,他们之所以要对付你是因为朕爱你,那朕冷落你,他们一定会转移目标的。还有‘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消除任何阻碍。你不知道,朕有多无奈,朕不能跟你说,什么都不能说。朕想等朕完全掌控了局势,清除所有要害你的人,那时朕会跟你说的。朕不爱水云,不爱。朕也不是利用你,今天派人去,也是为了保护你啊。因为朕怕你会被伤害。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他摇了摇头,可是她却听不到他说的话。

“随心,随心,为什么你不问朕,就自行下了判断?就这么离开?”

不是说好了的吗,要好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剖心也留不住她,他的爱也留不住她……

“不要走,随心,不要走……”

他低喃着,低喃着,终于胸口一阵痉挛——

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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