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霍炎一再被一个黄毛丫头否决,他脸上的不耐再也遮掩不住,“我管了这么久的育婴堂,难道还没你有经验?虽然现在有一些钱,也不能花钱大手大脚的。”
夏仲春据理力争,“这怎么能算是大手大脚呢?”这些日子她已经将物价摸得差不多了,棉布多少钱一匹,大米鸡蛋多少钱一斤她都门清,她头脑清晰、口齿伶俐,一笔笔账算下来,算的霍炎脸色铁青,“行了,别说了,我再添五两,不能再多了。”
“十两。”夏仲春寸步不让,“五两其实勉强也能支撑,但万一孩子们生个病,不得延医用药?再者,万一有其他弃婴被送过来,又是一笔开销,多出来的五两当做备用金。霍监理放心,凡是从我手里花出去的钱,我都会记在账上,绝不对贪墨一文钱。”这一句话她说的异常认真。
霍炎脸色难看,站起来说:“今天我只带了这些钱,剩下的钱明天让人给你送过来。”原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一交手却发现这可不是个善茬子,他不仅没拿住她,还在她手里吃了一个小亏。
得重新审视夏家父女了,尤其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夏仲春。
“吓死了我。”腊梅拍拍胸口,吐出一口大气,“刚才你们高一声低一声的,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那可是监理!”
“监理又如何?”夏仲春笑笑,将摊在桌上的银钱装进盒子里,教育腊梅,“你要记住一点,有些事可以退让,但要有底线,碰触底线时不能退让。好比今天的事情,他只给二十两,将将够日常开销,若想给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却是不能的,万一钱花超了怎么办?给活监理要?他或许会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给钱,但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会好听的,说不定还得夺了我管钱的权力,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被动了。当然,我可以咬着牙自己出钱,可出一次就会出第二次,他会以为我软弱可欺,定会变本加厉将我挤兑走的,我偏偏不如他的愿,你看,最后他不还是将钱拿出来了?”让她出钱给孩子买东西不是不可以,却不是这种方式。
手里有钱,心中不愁,夏仲春心中盘算着,今天要来钱了,应该给孩子们加餐,上次将煮熟的鸡蛋捻成沫放在米粉中,孩子们吃的头也不抬。另外,还得找几个老实可靠的商贩,让他们定期将需要的粮食蛋蔬送来,不然每次还得派出去个人采购,太耽误时间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高亢的哭声,随即是张奶妈尖细的谩骂声,夏仲春秀眉一拧,这个张奶妈才老实了几天就又开始闹腾了,真是个搅事精。她揉揉一跳一跳的眉心抬脚走进房间,训斥道:“你做什么?”
张奶妈怒意不减,手狠狠地拍在怀中婴儿的屁股上,“我让你哭!我让你哭!”
“住手!”夏仲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阴沉沉地看着她,“你要是再打孩子们,信不信我让你立即滚蛋?”
张奶妈被她阴沉的眼色吓了一跳,脸上讪讪的,“臭丫头不吃奶,我教训教训她。”
“她为什么不吃奶,你了解过吗?”
“一个被爹娘扔了的丫头片子,老娘给她一口吃的是她上辈子积德了,她爱吃不吃。”张奶妈性格如此,在夏仲春面前装了两天老实,现在又故态复萌,她挣脱开夏仲春的手,不在意地撇撇嘴,“又不是小子,这要是我家小子还值得关心关心,不过一个命薄的丫头片子,说不定哪天小命就被老天收走了呢,何必费那些心思。”
夏仲春太阳穴砰砰直跳,张奶妈还在喋喋不休,“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命不值钱。”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摔在张奶妈脸上。
张奶妈张着嘴呆愣在当场。
“照你这么说,你自己就是个赔钱货,有什么资格用鄙夷的口气骂别人是赔钱货?”夏仲春指着张奶妈的鼻子骂道:“你要是再虐待侮辱这些孩子,就立即马上给我滚蛋!我爹是监理,连县太爷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之前让你留下来是给邓大人面子,若我爹非要撵你走,你觉得邓大人真能保住你?”
这还是夏仲春第一次将爹抬出来压人,实在是气恨了,张奶妈的话戳到了她心中的痛处。是啊,女孩儿命贱,她有时候在想,若当年的游方术士说要杀掉一个男婴来保家族运势,王家祖先恐怕早就把他打个臭死扔出门去了吧。换成女孩就不同了,女孩儿命贱啊,养着你,你要扫地做饭洗衣服,到了岁数给兄弟们换一笔彩礼,不养你你就得被溺死被呛死,给兄弟们剩下口粮。养男孩儿是舐犊情深,养女孩儿就带着浓厚的功利性。
张奶妈可以骂她,却不能将所有女孩儿都骂了,这是她另一个底线。
“你竟然敢打我?”张奶妈不可思议地摸摸左脸,跳着脚骂道:“你以为你是谁?敢跟老娘动手?你爹也不过是三个监理中的一个,他还能只手遮天?我告诉你,以前让着你是看你年纪小,真以为老娘怕了你了?你让你爹撵我啊!”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陈嫂子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站在两人中间劝架:“怎么就吵了起来了?快别吵了。”她接过张奶妈手里的孩子,道:“看把孩子都吓着了。”
“你少当好人!”张奶妈伸手推了陈嫂子一把,幸好夏仲春眼疾手快扶住了,不然陈嫂子得装载身后的桌角上。
“你发什么疯!”这下连陈嫂子都恼了。
“哼!你们都是一伙的!”张奶妈指着两人说:“我今天就把话撂这,想让我走那是不可能的,你们想告状尽管去告。”她得意地抬起下巴,“邓大人和霍监理一定会保我的!”然后趾高气扬地往外走。
剩下夏仲春和陈嫂子面面相觑,“她哪里来的自信?就凭她是邓大人的干小姨子?”陈嫂子嗤笑:“她的脸跟院里的磨盘还大。”